陆敬观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自称是王孙的丹珠尔为何和自己身边一手养大的孩子长得一样?答案呼之欲出,世上只有血缘关系才能将两个人的模样系得这么的密切。
那眼前之人,替他出刀杀掉张子敏的人,会有可能是乐鱼冒充的吗?如果不是乐鱼,那个凑上来的拥吻,反而没那么令人尴尬,就简单的当作被狗咬了一口就是了。
海都不花计划三日后出寨随陆敬观南下前往朔方,陆敬观被当作贵客在人监视下勉强可以在营寨内自由活动。
篝火在陆敬观眼里灼灼燃烧。
草原上的羌人酷爱喝酒吃肉以及跳舞。
当夜幕降临,一簇篝火蔓延飞舞出无数火星子,男男女女勾手踢踏而舞,人们叫嚷着,拍着手,齐声唱着羌语热情激烈的调子,再低头痛饮一口奶酒,白日里所有的辛劳都在杯里被一笔勾销了。
陆敬观坐在其中显得异常的不伦不类,他面色沉凝地目不转盯地瞧着他处,心思完全不在舞会上。漂亮地女孩捆着一两条乌黑油亮地大辫子,捧着一张叠好的大张橙蓝格制披巾献上,丝毫没有成汉姑娘的委婉,径直瞪着陆敬观的脸,微笑着说了一句他听不懂的羌语。
女孩话音刚落,四周的男女通通大笑起来。
莫名其妙。接过披肩,手指从表面轻划过是羊毛质感,这样式、织法,当是羌人曾经上贡过成汉的贡品——氆氇。
这等珍品,送给他了?
现下虽到春季可草原夜晚仍寒冷,湿气沉重,成汉布锦之衣难拒冻寒,他又被封了武功,难以用内力运功驱寒,确实缺一块毯子。
“多谢。”陆敬观略感激道,将披肩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女孩甜甜地报以微笑,鞠躬弯腰往后退而去,她一退开,四周皮鼓有节奏地拍打了起来,热闹声更甚,在阵阵吆喝声中,赤锦戎服的少年人被拥了上来。
陆敬观眼神微眯,透出愈多探究。来了,与乐鱼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草原上的王孙——丹珠尔。
丹珠尔脱下了他身上的绒毛披风,挽起了衣袖,仰头大笑道喊了声,“撒那把阿秃儿!”,人群中也跳出一人脱去了上衣露出壮硕的上身,身上遍布疤痕,是一个善于战斗的战士!
“撒那把阿秃尔!”那羌人爽朗地也大喊一声,冲上去就要抱住丹珠尔的腰,要将人来个抱摔。
少年丹珠尔体型纤长,两条肌肉暴起的胳膊夹着细腰,该是很容易就折断开来,可少年人纹丝不动,神情愉悦且嚣张,见着羌人大汉力气难支,狠狠抬手按着人的脑袋猛掼而下,壮汉痛呼一声倒在地上,四周的欢呼声却越来越响。
“把阿秃儿!”
把阿秃儿是草原勇者的称呼,乐鱼曾经对他说过这是对草原上战士的最高荣誉,仅凭身份也不能拿到,只能靠硬实力,真正的强大者方能居之,因此经常有人会挑战勇者,只要赢了,便能获此殊荣,他们现下应该就是在挑战。陆敬观抱着手中的奶酒,死死盯着挥动拳头的少年人。
丹珠尔……他自称是羌人大汗的王孙,海都不花那个蠢王子的儿子,可明明从外表来看,除了乐鱼脸上的黑斑胎记,两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斗场里的丹珠尔已经打趴下了四个挑战者,他刚拽着一个壮汉的脸狠狠的砸在地上,明明那人已经失去了意识了,却丝毫没有停手,一拳一拳分明是泄愤式的戏玩,与人动手,对他来说只是一场游戏。
不,哪儿点都不像,陆敬观十分笃定,乐鱼不会这么殴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那孩子脸上神情一直很温柔,对待他人有礼貌知分寸、在他身边时才会有些孩子般的娇气,变得更爱笑也更爱哭。
就算是长得一样,乐鱼也是独一无二的。
“呼……”
在黑夜中闪烁着一点绿芒刺了过来,陆敬观心头一跳。
丹珠尔的眼睛视线与陆敬观的目光相汇,或许是他看丹珠尔的眼神太过直白,被发现了。远目而来的眼神充斥着极强的侵略性,这是狼在击毙猎物前潜伏以待准备一击必杀时的神色。
被那样的眼神盯着,让陆敬观仿佛觉得自己成为了他的猎物。
丹珠尔见陆敬观目不转睛,肆意狂妄地笑容更甚,舌尖舔过溅在嘴角的鲜血,犹品美味,他扔掉手中被打得昏厥过去的羌人战士,步步向陆敬观走来,羌人们在他背后呐喊声更甚。陆敬观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却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丹珠尔弯下身,一张分明与乐鱼一样的脸,在陆敬观眼前放大,神情玩味。
“不躲吗?万一我又亲你。”
陆敬观坐得笔直,头一点都没偏移,“躲了也没用。”,轻轻呼吸一口鼻尖萦绕着的全是丹珠尔身上的血腥味。
“但如果你真敢动我,”陆敬观淡淡笑着,“我保证你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丹珠尔嘴角勾起一抹邪笑,俯身犹如恋人般浅浅亲了一下陆敬观的耳垂,“我已经赢下了你。”
陆敬观瞳孔微微放大。
“我是今天这次挑战的胜者,你就是我的战利品!”丹珠尔振臂一挥,单手抱起有些发懵的陆敬观扛在了肩上。
“你……”陆敬观被这措不及防地一下弄得惊呼出声。
四周羌人的起哄声、口哨声沸沸扬扬,不怀好意的大笑声着,眼神放浪地在陆敬观身上打量着,他们羌人作风比成汉人奔放,也没有所谓三纲五常的约束,天性随性自由。
陆敬观是虽是男子,却比他们部落里的姑娘看上去还柔软,更加美貌,自然该给部落里的把阿秃儿享用!
只是他们谁也争不过,这场以美人为赌注的挑战!赢者注定是草原上的最尊贵的王孙,丹珠尔!
“放我下来。”失去了内力的陆敬观只有了空架势,压根挣扎不开勒在腰间的手臂。
“王孙……这位成汉人,是那颜的贵客。”监视陆敬观的人讪讪阻拦,他不敢惹怒这丹珠尔,惹怒他的人都被打死了。
“并非不是我不遵守规矩,方才这位贵客已经接受了氆氇自愿成为挑战奖品的,这是规定,无论什么人在本部族,就该遵守部族规定。”丹珠尔难得的没有直接生气,他心情很好,“你去告诉父亲,这个成汉人是我的了。”
监视者有口说不出,现下这个时候海都那颜已经和他那群妻妾滚在一块了,谁敢去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丹珠尔把成汉人扛进了高帐中。
丹珠尔一松手,陆敬观整个人陷入了柔软地羊毛戎里,床榻上铺着好几张的兽皮,温暖的兽毛刮过皮肤,轻轻的,令人作痒。
帐外不时还有羌语议论声传入帐内,陆敬观听不懂,但也能猜出该是在说些不堪入耳的话。真是……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丹珠尔将帐帘放下被紧紧束好,确保不会有人闯进来,折身走回,立在塌前却没有继续对陆敬观动手动脚。
陆敬观单臂捂着眼睛,不想看人,等了半天对方没有动,强行驱散心里那些多余的情绪,闷闷的催促声从手臂下传出,“抱住我。”
帐篷里陡然一黑,烛火被吹,一个重物压在了自己身上。
陆敬观在心里轻笑一声,主动出手抱住了身上压着的人,在人耳畔小声地说,“果真是你,小鱼儿。”
乐鱼浑身一颤就要起身,一句柔声轻语都能让他克制不住,他必须离陆敬观远一点,就算是是打着演戏的幌子、借着躲开监视人的耳目这种借口,也要过界了,
“别走。”陆敬观将人重新抱住,“说话声音大了,外面能听见。”
热气重重呼在耳际,这一次不是在梦里,比梦里更加让人难以忍受,也不似平日里那般耍无赖似的纯粹相拥,他方才借口说了大人……是他的,对着大人说了,将自己卑劣的欲望以这种方式宣之于众后,任意一点的肢体满足就能让他失去理智,陷入无尽的痴念之中。
他太高估自己,他快要忍受不住了,想要亲吻陆敬观,想要像在梦里那般……
“你是怎么进来的?还有你是如何当上草原王孙的?扮得太像了,连我都差点骗过去了。”乐鱼在自己怀里,陆敬观感到了无尽的心安。“可你为何要自己找来,假扮王孙进来万一被识破了怎么办?”
“大人。”乐鱼撒娇似的、颤音在耳畔传来。
方才乐鱼在他面前假扮丹珠尔是嚣张跋扈、残暴戾气,现在的声音却黏糊糊的说不出的委屈,让陆敬观心软地不忍再指责。
“罢了,若非你方才靠近我耳畔低声叫我大人,我压根辨认不出来。”这天下这么执着叫他大人的人,只有成天跟着他身后大人长、大人短的乐鱼。
“你做得很好。”这才是他的孩子,他最骄傲的孩子。
陆敬观下意识地亲了一口乐鱼的额头,这是他们一直保留的奖励动作,乐鱼在长大过程中,陆敬观为了培养他的自信,完成一点小事都会给予奖励,大大小小只要乐鱼开口说都努力给到,后来乐鱼主动对陆敬观地索要统一改成了一个额头上的亲亲,这么多年过去了,陆敬观已经习惯在夸奖后落下一个额头吻了。
“大人,你松开手,帐外的人走了。”乐鱼要哭了,他快要装不下去了,若非在黑暗中,满脸红云的脸就会被陆敬观一览无余。
就算是日常里的寻常举动,现下也会点燃他的一片痴心妄想,而一场大火后,他会被焚烧成灰烬,失去所有。
他不能玷染他冰魄玉尺的大人,让大人遭受到任何不快,卑劣的欲念只能隐藏在黑暗里,直到把他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