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关子捷酒吧的时候，沈梵的到来惹了不少的目光。
她卸了早上打的底，来之前又重新化了个浓妆，眼妆要多张扬有多张扬，蓝色，黑色和金色的眼影化在一起，黑色的眼线画得细长，白色的眼线又在眼尾处倒勾回来。脸白得发光，嘴唇却红艳，穿了一袭黑色的吊带裙，露出两条细长白的手臂，脚踩一双黑色马丁靴。脸上挂着看似人畜无害的笑容，眼睛里却充满死气。
沈梵还未满十八，可是她一向喜欢成熟的打扮，所以看不出来和来这里寻欢作乐的女人年龄有多大差异。
……
“我靠，美女啊！”郭迩手里捏着罐啤酒，眼睛从看见沈梵的那一刻就没离开过她。
他推了推身旁的人，“快看快看，绝色美女！”
裴灼厌烦地瞪他一眼，表示别烦他。他这会儿根本不想搭理郭迩，自顾自地喝着酒。
郭迩看见他无动于衷的样子，心想这男人真无趣。有美女都不看，这亏爱谁吃谁吃，反正他郭迩不吃。
……
“不是说要上学么？怎么来了？”关子捷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跟前，递给她一杯威士忌。
男人穿着白衬衫，加一件黑色马甲，下面是一条黑色西装裤和黑色皮鞋，衬得他双腿很长，一看就是从公司里出来喘气来了。他笑着，高挺的鼻梁上那一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轻易让女人沦陷。
俊男靓女，这下好了，成了众人的焦点。
大家都在窃窃私语，希望从他们的动作和对话中摸出俩人的关系。
沈梵接过那杯酒，给了他个白眼。
“上个屁，都是一群傻逼，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沈梵不开口的时候看着是朵即便带刺也温柔的玫瑰，开口的时候便成了路边开得鲜艳，但刺人一下就能让人立刻死去的毒玫瑰。
她喝了一口酒，又缓缓开口：“不够味，换一杯。”说着，她就示意酒保来给自己换一杯伏特加的特调。
“沈梵，不想上学就直说，还给自己找那么多借口。”关子捷低头笑着看她。她今晚很漂亮。
“你不能喝太烈的，喝多了出事，我没心情负责。”
“这句话我听过，她的语气可能比你的还要没心情。可是关子捷，我他妈要你们负责了？”沈梵又仰头喝了一大口手中的那杯威士忌，忍不住地朝他翻白眼。
“没了，你这的调酒师调酒也太慢了。关老板，要不你给我调一杯呗。”沈梵冲他撒娇，就像她之前看到的别的女人向他撒娇那样。她学得有模有样，关子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沈梵有幸喝过一次关子捷调的酒，那时候她还问他能不能再给她来一杯，但是关子捷想也不想就拒绝。后来才知道，他学过调酒，但是又不轻易给人调酒，无论她怎么说，关子捷就是拒绝。
“不调。”关子捷拒绝她。
说完没多久，沈梵的特调就好了。
她喝了一口，想起什么，觉得关子捷有一句话不太对劲。
“没心情?被女人甩了?”
“她不听话。”关子捷想到刚才的失控和争吵，不禁皱眉，他很久没试过这么生气了。
这不对，不该这样。
沈梵盯着他，缓缓开口：“你得栽在那女人手上。”
“她和你一样，不是女人。”关子捷这会儿特认真。
“几岁啊？”
“过几个月就满十八。”
“禽兽。”
“我没对她干什么，而且，我比你们大不了多少。”
沈梵瞪了一眼关子捷，随后踏着步子走了，她找了一个角落坐下，静静地看那些醉生梦死的人。
他们带着扭曲的心态，说着富有情感的话，她不想知道怎么了。
她一直都是这样，喜欢把自己藏进角落里，静静地看，看自己如何在这些混乱的时间里慢慢死去。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果然又是梁芸，只有她才会给自己发信息。
而且，微信信息她统统设置了不提醒。
“你又逃课！”
“妈妈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你这样不对，别折磨妈妈了，好吗？”
“去看病吧，吃药，吃药就会好了。”
沈梵看完，觉得才有点快意的情绪一下子又跌落海底。无尽的痛苦，悲伤，麻木向她涌来。
“原来是折磨……”她淡淡的开口。
这酒什么玩意儿，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正烦闷着，就看见一个酒保在旁边给人开酒，就叫住他，“那谁，拿瓶伏特加给我，记你们老板帐上。”
酒吧里的酒保几乎都认得她，也知道她和自家老板关系不错，没怎么推托，“啊？伏特加吗？”
沈梵没好气，“你聋了吗？”
“我这就去拿给你。”
酒保被她这一呛，屁颠屁颠地就给她拿酒去了。
没一会儿，那酒保就回来了。
“拿来了。”
沈梵看着他那样，看上去大概二十出头，可能也没比自己大多少，忽然问他：“来一杯？”
酒保被她问得一愣，不知道怎么答，想了想，然后摆手摇头，没等她说什么，就离开了。
沈梵哼笑一下，不管了。
一杯一杯的酒下肚，沈梵觉得自己快要醉了，于是停下，静静地坐着。
她的头靠着沙发上，向上仰着，眼睛朝头顶上的灯光看，手里的酒杯还剩一口酒，她瘫坐在那，好像睡着了。
中间有几个男人来搭讪，统统被沈梵敷衍走。
喝到最后，沈梵心情愈发不能平静，浑身都叫嚣着烦躁，她无处发泄，不知该怎么发泄。
有一个不识趣的，非要拉着她去跳舞，沈梵烦躁得一下子暴怒，“哐”的一下把酒瓶子往地上砸，刺耳的声音响了一会儿。
其实她更想往那人的脑袋砸，但她没有，她还保留着一点点理智。
“我他妈叫你滚没听见？耳朵聋了还是腿断了？”
“不就是叫你陪我喝杯酒，穿这么好看，不就是来找男人的么，装什么。”男人收了刚才猥琐的表情，露出怒气。
“我装你妈。赶紧给我滚。”
那男人不听，又换了脸色和语气，“不喝酒也行，那陪老子跳支舞，这么好的身材，不跳个舞可惜了。”
沈梵沉默着，隐忍着。
“来嘛来嘛，陪老子跳个舞，你要什么老子都给你。”边说着边去拉沈梵的手。
这样的老男人沈梵见多了，腿短腰粗肚子大，脸丑手脏还想得美。
沈梵这下不忍了，抬脚猛踹了他一下，“滚你妈的。”
男人没反应过来，踉跄了几步，“你他妈敢对老子动手。”
沈梵脸色不好，站也站得摇摇晃晃，可还是想占上风，“我他妈就是敢，再不滚就别怪我在你脑袋上开花。”
男人还是不肯走，想到自己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生这样对待，气就顺不下去。
他走上前去，刚想伸出手打她，沈梵就很及时地做出自我保护——扇了他一巴掌，还想来第二下，被及时赶到的关子捷拦下了。
关子捷刚才在和朋友交谈，忽然听到玻璃碎开的声音，然后又有人跑来告诉他，沈梵出事了。于是他跟朋友表示歉意，然后赶到了沈梵这。
他从她身后抓着她两条胳膊把人往后拉，沈梵只好用腿不停地踢，心想踢到谁是谁。
“够了沈梵，别给我闹事。”
“是他先找事的，你他妈给我放手。”
关子捷不放。
他知道如果放开了，今晚他俩就得在警察局里过夜了。
那男人也忍不住动手，被酒保拉住。
……
这边，酒过三巡，郭迩他们已经酔得不行，支支吾吾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听到另一边这么大的动静，他挣扎着起身看。
一看，原来是刚才的大美女，这会儿怎么跟人打起来了。
“哎，裴灼，快看，刚才那绝色大美女跟人打架了。”
“……”
“快看啊！”郭迩催促他。
“……”裴灼还是沉默。
他今晚喝了不少，脑袋太沉。借着酒精的作用，他短暂地忘记了一下。
那些刻进骨髓的疼痛、仇恨、辱骂、伤口。
他的情绪已经平静了许多，不至于对郭迩动手。
但还是觉得很烦，头很痛，眩晕感极强。
他捏着一罐啤酒，手慢慢用力，啤酒罐在他手中变形。
一下子啤酒罐又被扔出去老远，翻滚着去到一个染着金色头发的女人脚下。女人一下子恼怒，骂骂咧咧地问了句谁扔的。
没人回应，她于是继续喝酒。
裴灼一晚上都坐在那，喝酒，不抽烟，郭迩不让抽。
他听见另一边有人在不停争吵，还有酒瓶子碎开的声音，难听的话传入耳朵，他只觉得吵。
郭迩这会儿又已经倒在长椅上睡过去，明明是来陪他喝酒，结果醉过去的人是郭迩。他狠狠踹他一脚，郭迩吃痛大叫一声，骂了句脏话，又坐了起来，嘴里念叨着：“裴灼，喝……”
“……沈梵！”
裴灼一下子捕捉到这个名字，心脏忽的地收紧，昏昏沉沉的头脑瞬间清醒过来，他的心脏开始跟着疼痛、抽搐，翻天覆地的恶心感向他涌来。
他站起来，不敢相信地去确认，希望是她，又害怕是她。
他只看到向门口冲出去的黑色裙子的女人，那做梦时都忘不掉的那张脸……
虽然只是一瞬间，只是一个侧脸，可是裴灼确定，她就是她。
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脸色发白，眸子里是掩饰不住的恨意。
裴灼踉跄着追了出去，可是到了门口，人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的手仍然在抖，心脏痛得好像要立马停止跳动，黑夜里，积攒了多年的恨意汹涌，世界在颠倒，黑白交替，人影散乱，放佛下一秒他就要痛苦且快乐地死去。
他忽然颓废地坐在地上，忍不住地笑，拳头紧紧握着，路过的人以为他是疯子，纷纷走开。
女人在说话，“这么帅，怎么就成疯子了，可惜死了……”
“就是就是……”
“沈梵……沈梵……沈……你原来就在这里！”
“终于找到你了……”
郭迩在半清醒半醉的时候，眯着眼睛看见裴灼跑了出去，以为谁惹了他，怕他出事，强撑着身子跟了出去。
到了门口，他看见瘫坐在路边的裴灼，酒醒了一半。连忙跑到他身边，推了推他肩膀，轻轻喊了句：“裴灼。”
裴灼听见声音，缓慢地抬起头。
郭迩看见他嗜血的眼睛，脸色白得像个死人。
“我看见她了……”
“谁?”
“我说我看见她了……她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