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异事件处理局,简称特处局的大楼里,两个审讯员拿着资料疾步往前,穿过层层防守森严的大门后,打开了其中一间审讯室。
审讯室里很暗,一层宽大厚重的玻璃隔开关押区和审讯区。
关押区内,一个全身被蜈蚣状铁环捆成蚕宝宝,又被椅子的宽大挡板齐腰拦在椅子上的白大褂青年垂着脑袋,以一种非常不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两个审讯员打开玻璃前的大灯,“啪”地一声脆响,刺眼的白光迎面打来,一下惊醒了椅子里的白大褂青年。
他眯了眯眼适应片刻,才勉强看到玻璃后的人影。
两个面色冷硬的男人坐在灯光后的审讯桌后,电脑幽幽白光照在他们脸上,透出一丝阴沉。
其中一个审讯员翻了翻桌面上的资料,冷淡的声音从关押区内的喇叭内响起:“A级编号15432危险物医堕天使,你是否承认你以疾病治愈为圈套,蓄意谋夺人类灵魂?”
晏绥愣住了,他预想了很多,却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个问题。
他直起身,不明所以地问道:“等等,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医堕天使?我就是个普通人。”
审讯员眼皮一抬,鼻腔里喷出一声冷笑,一张一张拿起桌上的资料展示,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普通人?是突然性情大变,看见怪物一点都不害怕的普通人?”
这是晏绥当时在医院走廊和虫子兄对峙的监控画面。
“放弃了入职顶尖医院和硕博连读的机会,拿着简历连续五天意图不明地在市人民医院附近游荡?”
这是许多张晏绥在医院附近各处的路面监控画面。
“甚至连主刀经验都没有还敢‘独自一人’开刀做手术?你自己听听信不信?”
最后一张纸被审讯员拍在玻璃上,是晏绥从实习至今所有的手术记录。
“……”
晏绥的双眼微微睁大。
被大灯照亮的剔透琥珀色瞳孔太过清澈,仿若被光一照便一览无遗。
审讯员们却只觉得后背一寒,心神紧绷,感觉自己仿佛正面对着非人之物的冰冷审视。
难道这A15432终于要忍耐不住,撕破伪装了吗?
片刻后,晏绥开口了,那种冰冷的无机质感仿佛是审讯员的错觉,瞬间便烟消云散。
他目光偏移了一瞬,略有些心虚地小声说:“一个毕业即失业的应届生,在街上游荡也不行吗?而且我是个医生,治病救人是天职,怎么现在救人反而还是错的?”
审讯员定一定神,开口喝道:“别在这装傻!A15432,你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将所有窃取的灵魂都交出来,如果你配合,我们还能让你留存于世间,否则……”
晏绥拧起眉:“他们只是麻药没过而已,你们怎么……”
审讯员面色一冷:“看来你是不配合了?”
他话音一落,审讯室两侧墙面一动,原本的深蓝色海绵墙面缓缓下降,露出其后无数黑洞洞枪口。
这些枪口缓缓转动,纷纷瞄准了审讯室正中央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晏绥,森冷的杀机如刀锋悬在晏绥头顶上。
审讯员厉声道:“我看你被打成筛子还能不能嘴硬!”
空气如粘稠凝滞的水银,逐渐漫过咽喉口鼻,让人几近呼吸不畅。
沉默如无形的枷锁,死死压在审讯室里的每个人头上。
“这样啊。”
晏绥环视两旁黑洞洞的枪口,突然靠坐回去,淡淡道:“那你开枪吧。”
审讯员瞳孔一缩:“你……!”
晏绥甚至闭上眼睛:“反正我变不成那个什么天使,你们打死我算了。”
晏绥神色平静地闭上眼,像是彻底破罐子破摔。
但审讯员还真不敢就这么将他射成筛子,亮枪口不过是恐吓威胁。
场面一时僵住。
突然,紧闭的审讯室大门被“哐”地推开,眼熟的高大男人拿着张纸走了进来,含着笑意的低沉嗓音响起:“怎么样了?”
审讯员面色紧绷地说:“裴大,它很不配合……”
“哈,是吗?”
男人笑了一声,扬起手里的纸,懒洋洋地说:“无所谓了,上头已经决定好了,我也已经签好字了。”
审讯员接过文件后脸色骤变,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男人脖颈上的检测仪,嗓音紧绷地低声说:“这,裴大,这里让我们来执行吧,而且老陈他们……”
男人并不回答,他无视两侧密密麻麻的枪口,拿着那张纸从侧边的暗门漫步走入玻璃小房间内。
巨大的阴影笼罩而下,他俯视着晏绥,抖了抖手里盖了章的红头文件:“晏绥,上面的决定是对你无害化处理,也就是——”
晏绥没说话,只安静地仰头看着他。
男人凝视着晏绥那双琥珀色眼眸,一字一顿地说:“死、刑。”
晏绥瞳孔微缩。
男人手一松,那张纸便飘飘摇摇地从空中落下。
那张纸轻飘飘地落在晏绥椅子前的挡板上,轻于鸿毛,却象征着晏绥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点。
晏绥低头看去,文件内容很短,言简意赅,红章下面签了好几个不认识的名字,而确认人和执行人处签了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名。
——裴野望。
晏绥闭上了双眼,喉头缓缓滑动着。
他轻吸一口气,喉间含混出不明晰的笑意:“你猜我信不信?”
裴野望信手掏出指虎戴上,活动着手指反问道:“你猜我会不会动手?”
晏绥:“你们凭什么判我死刑?”
“你很兴奋吧?”
裴野望语出惊人,他按住晏绥身后的椅背,俯下身,一双如凶兽般可怖的冷厉黑眸死死钉在晏绥脸上。
他似笑非笑地说:“明明在提到死刑这两个字的时候露出那么兴奋凶狠的眼神,偏还要装作不谙世事的无辜模样,你究竟是骗人还是骗自己?”
沉重如山的气场铺天盖地而下,锁定在椅子上被牢牢捆缚的青年身上。
晏绥睁开眼,有些明亮过头的眼睛不闪不避地直视着裴野望,似是诧异般地反问:“你在说我还是在说你?”
裴野望脸上带起一丝嗜血般的微笑,点了点自己的咽喉,凸起的喉结在脖颈上微微滑动,“最初见面的时候,你是不是很想咬上来?你要是现在咬碎我的咽喉,说不定还有逃出去的机会。”
晏绥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滑过裴野望的脖子。
血管埋在皮肤和肌肉里,鲜血在其下如火山喷发、岩浆涌流,蕴藏着暴烈的生命力。
但偏偏脖颈上套着一个代表束缚的黑色皮质项圈,还有一个闪动着代表冷静清醒的绿光的检测仪。
晏绥看了片刻,竟是缓缓勾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笑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他眼皮一掀,身体前倾,脑袋毫不避让地凑上前,凝视着裴野望的黑眸,“那你呢?你想咬死我吗?”
轻巧地一问,仿若用指尖轻轻撩拨直刺而来的刀尖,挑衅至极。
裴野望双目一眯,闪电般地出手,掐着晏绥细白的脖子将他摁在椅背上。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晏绥,就像是雄狮踩着自己捕获的猎物,缓声道:“如果咬不死我,那你就得死了。
晏绥被掐得仰起头,脸皮涨得通红,却朝裴野望一挑眉,嘴角的弧度依旧勾着:“那你来啊。”
一直站在玻璃后噤若寒蝉的审讯员们惊了一跳。
这家伙,在说什么鬼话!
“……呵。”
裴野望脸上笑容渐隐,挑起眉峰,拳头猛地高高抬起。
刺眼的光映在指虎上,连同裴野望黑眸里泛起的冷厉暴虐的光,如锐利的长剑直直刺入晏绥眼眸。
隔着厚重玻璃的两位审判官几乎呼吸骤停,还没等他们腿软地想要回避,那拳头便倏地挥落。
指虎在视网膜里留下亮眼光带,恐怖的气势如凶兽扑咬而下,直冲晏绥门面而来。
拳风扑面,晏绥嘴角越发上扬。
他的脑袋甚至往上仰了仰头,带着笑意的圆亮眼眸不闪不避,直视着挥落的拳头。
下一瞬,预想中的鲜血四溅、脑浆横飞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强劲的罡风拂过晏绥的脸颊,将他的头发都吹乱,拳头却悬停在晏绥的眼睛上方,冰冷坚硬的指虎距离他的鼻梁只剩不到一厘米。
“噗通噗通”两声闷响,是审讯员们被刚刚的气场吓得摔跌在地上的声音。
裴野望盯着依旧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的晏绥,目光从他亮得惊人的眼睛移到椅子挡板下方,突然低笑一声。
掐住脖子的手松开,晏绥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余光瞥见挡板上那张死刑宣告文件被拿了起来。
“唰拉”一声,晏绥抬起咳得湿漉漉的眼,就见裴野望将那张纸连着撕了几下。
那张盖了红章、签了名的红头文件就这么被撕成碎片。
裴野望随手将碎纸往身后一抛,笑眯眯地说:“恭喜你晏医生,你无罪释放了。”
从桌子下爬起来的审讯员瞠目结舌,话都快不会说了:“这,裴大,这是医堕天使啊……而且,而且您怎么又撕了……”
裴野望不以为意地说:“有异议就让他们来亲自执行,给他解开。”
审讯员对视一眼,再看看还在无声对峙着的裴野望和晏绥,终究是一脸苦意地按下审讯桌上的一个按钮。
只听一阵“咔咔”连响,捆着晏绥的一连串铁环竟然真的一一解开,关押区两侧墙壁上森冷的枪口也缓缓收回。
晏绥终于能够活动被禁锢许久的四肢,他靠着椅背低头揉着自己被勒出红痕的手腕,懒懒地拖长了声音问道:“你们不怕我把受害者的灵魂都吞了?”
“哦?你一个人类怎么窃取灵魂?”
裴野望抱臂,似笑非笑地回道。
他话音一落,审讯员的手机猛地震动起来。
审讯员连忙接起来一听,眼睛都瞪圆了,语无伦次地反问:“真的吗?老陈他们真的醒了?确定只是麻醉反应吗……”
裴野望朝着晏绥挑眉一笑,转身长腿一迈,大步走出审讯室。
晏绥抬眼,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才低头缓缓地笑了起来。
被自己握住的右手微微张合,绷起几根青筋,又死死握紧。
裴野望说得没错,他确实很兴奋。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没有探手扯住裴野望的衣领,像是扑杀猎物般用力撕咬他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