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门随手带木块?】
【当个声东击西的武器。】陈默说。
夜晚十二点。
苏闻青躺在床上,她闭眼的时候,早上那团黑色的身影仿佛要把她吞噬。房间静悄悄的,可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黑面鬼粗重而沙哑的呼吸声。
不过,小厨房这个安全屋倒是个好消息。
她睡不着,干脆睁开眼睛,看着上方漆黑的天花板发呆。
“叮咚,叮咚。”
“We are coming!”
“私たちは来ています!”
“Nous arrivons!”
……
凌晨1点40分,沈思文头顶着塑料灯罩,手里拿着一根笔直的木棍,战战兢兢地出了房间门。
一道黑影从他的面前略过。
“谁!”他大喊出声,尾音带有一丝颤抖。
“小声点。”
宋豫啪的一声关上房间门。
看见宋豫,沈思文连忙跑到他的房间门口敲门。
“宋豫哥!你看见鬼了没!”
“没,”宋豫的声音在门内,“可能今晚轮到你了,自己小心一点。”
今晚轮到你。
这5个字犹如警钟,一下一下的敲在沈思文的心脏。无法想象,宋豫36度的体温为什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语。
沈思文绝望地叹气,在原地自查装备:
身体强度,S级;三级头,完好;狼牙棒,完好。
随后,他又在原地打了一套军体拳,然后摸了摸头上的塑料灯罩,最后又扫了几下木棍。
木棍猎猎作响,凌厉的声音在黑暗的环境内显得十分有安全感。
可距离真正的安全感来说,似乎又少了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沈思文转头,把目光移向小厨房外的垃圾桶。
一步,两步,三步。
垃圾桶在地面上拖动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厅。
沈思文的整个身体都被笼罩在垃圾桶内,他感觉像是回到了被窝,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坚固的附魔堡垒。
咔嚓。
在玻璃展柜面前留下了自己标志性的自拍后,他重又回到垃圾桶,像来的时候一样,一点一点缓慢前进。
沈思文正低头移动着,忽然头顶一凉,四面漆黑的桶壁不再,视野顿时开阔了起来。
背后,一阵诡异的嘶吼声响起。
沈思文缓缓转过头,眼前恐怖的面庞正是上午在隧道内遇见的红点鬼。他愣在原地没有动,整个身体像是被点了穴一般僵硬。
沈思文看着红点鬼,红点鬼也看着他。
一时间,两个人保持着相对静止的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冷风钻进他的脖颈。阴风乍起,沈思文的大脑在此刻突然清明起来,他看着被红点鬼举起,然后扔在一旁的垃圾桶感叹道:
“原来你不是傻子啊……”
“……”
“八嘎!”
红点鬼突然发出一阵愤怒的吼叫声,嘶哑的声音如猛兽吐息,温热的气流喷向沈思文的面颊。
沈思文转头就向楼梯口奔跑而去。
“你…你在说什么!”
红点鬼虽然灵活,可身材矮小,沈思文占了腿长的优势,抢先一步跑向楼梯口。
上楼期间,他感觉自己身后的脚步声好像消失了。回头一看,那红点鬼停驻在楼梯前,只在周围游荡。
“嚯,原来你有活动范围啊。”
沈思文面色一喜,紧张的情绪在此时消弭了大半。
是嘛,他玩了那么多的游戏,总该想到npc都有一定的活动范围的,这次倒是他的脑袋不灵光了。
他笑嘻嘻地来到楼梯口,然后跳下台阶。
“嘿,我下来咯!”
他下楼梯的瞬间,红点鬼就如同闻到了猎物的气息,直往他的方向冲过来。
在红点鬼距离他不到1米的时候,沈思文又跳回了台阶。
“嘿,我回去咯!”
红点鬼随即停在台阶前,像是失去了目标,在附近游荡着。
“我下来咯!”
红点鬼追。
“我回去咯!”
红点鬼停。
“我下来咯!”
“我回去咯!”
“我下来咯!”
……
“八嘎呀路!”
在沈思文第21次跳上台阶的瞬间,红点鬼伸腿揣向沈思文的屁股。
力道很大,沈思文被踹了一个踉跄。他捂着屁股,转身对着红点鬼控诉:
“你怎么不守武德!”
他的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可红点鬼这次再也没有理会他,踹完他的屁股后,转身就走出了大楼。
一连过了数十秒,知道彻底确认红点鬼离开以后,沈思文这才鼓起勇气来到大厅中央,把垃圾桶抱在怀里。
垃圾桶是他的第二个被窝,他抛弃什么也不能抛弃垃圾桶。
一楼,二楼。沈思文拖着垃圾桶,隐隐约约看见一个身影正往楼下走。
“谁?”他问。
“沈思文?”秦安打着手电筒看向面前的人,满脸疑惑,“你还没有回去吗?10分钟早就过了。”
一道天雷从沈思文的头顶劈过。
……
02:30,苏闻青打开房间门的时候,陈默已经在门口等待了许久。
“你今天也在这?”苏闻青的语气闪过一丝欣喜。
“那我回去?”陈默说。
闻言,苏闻青一个箭步跑到陈默的房间门口,伸手把抵着房间门的凳子移开。
动作迅速,陈默来不及阻止。
“抱歉啊,手滑了。”
苏闻青靠着门框,嘴上说着道歉的话,面上全然是一副得意的神色。
下楼,拍照,再上楼。今天的过程格外顺利,既没有碰见黑影,也没用遇见各种鬼怪,倒让她连续两天撞鬼的心理平和了不少。
回房间,关门。苏闻青借着手电筒的光亮,把榻榻米上的被子一掀,净显地主之谊。
“随便睡,当自己家,不用客气。”
“……”
在床上滚了半个多小时,越滚越精神。苏闻青的脑子像被倒入了两包跳跳糖,糖果迸裂,在她的神经上蹦下蹿。
“陈默,你睡着了吗?”苏闻青躺在床上,声音微不可闻。
“没有。”身侧的榻榻米上有一阵翻身的响动。
苏闻青的眼睛倏得一下睁开,鲤鱼打挺一样从床上坐起来。她爬到床边,半个身子悬空,看向榻榻米上的那道身影:
“我忘了,你认床的!要么你睡床,我睡榻榻米?”
话落,陈默似乎又翻了个身,窸窸窣窣的响动在黑夜中格外明显。
直到一束冷光打在墙上,半个卧室被照亮。
苏闻青的半个身子还探在床沿,而陈默已经穿好了衣服,手伸向裤子的口袋,一样一样往外掏东西。
“你出门还带木块?”
苏闻青翻身下床,走到桌子边缘,只见书桌上放着两块和下午一样的红木木料。
“不可以攻击npc,当个声东击西的道具也可以,”陈默又搬来一张凳子,“不过现在,它有更重要的用途。”
“什么用途?”苏闻青顺势坐在凳子上。
“我以前做木雕的时候,下面通常睡倒一大片。”
“你的意思,我看着它就能睡着?”苏闻青接过手电筒,想起白天她目睹雕刻的全过程,结束仍旧精神抖擞的样子,“开什么玩笑。”
话是这么说,可她睡不着,又实在闲得无聊,还是把手电筒对准了木块,一副死马当活马医的表情。
……她觉得这个场景隐约有些熟悉。
“想看我刻什么?”
不知是什么缘故,陈默的声音在此时有些喑哑。
如果从前是死马当活马医,那么现在就彻底放弃了这个想法——她更兴奋了。
她仔细琢磨陈默的音色,喑哑的声音比白日增添了一份蛊惑,对上她的脑电波,像烟花一样在脑海中炸开。
苏闻青像发现了新大陆那样窃喜。
“你要送给我吗?”她尽力克制住语气中的兴奋。
“如果你喜欢的话。”
此话一出,苏闻青倒是没有多加思考。她直接打开手机相册,翻出收藏的第一张图片。
“诺,白玉兰视后的奖杯,我喜欢这个。”
出乎她的意料,陈默对这张照片既没有疑惑,更没有向某节目的导师一样询问她的梦想是什么。
只是安静的接过手机,黑暗中,他的手指甚至没有与自己触碰。
这让她不自在地搓了搓手指。
“我出道6年,今年算是命运的转折点,”苏闻青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照片上的奖杯,“其实我早就有这种想法了,但是我一直不敢和别人说。”
“你是第一个。”
陈默的手指似乎慢了一瞬,又很快恢复以往的速度。
“那我很荣幸。”
“不对,你太客气了。你应该说,等那天到了,我一定会在电视机前看你手捧奖杯的样子。”
“哦,还要写小作文夸我。”她补充。
调笑的话说完,苏闻青撑着手电筒,光束在此时都聚集在一处。
红褐色的木料被锋利的刀刃一条一条割下多余的部分。木片轻,又薄,轻轻一吹便如棉花一样四散开。苏闻青看着木片,想到了白天自己被木片糊了一脸的场景。
于是轻呼了一口气,想试试看,到底多小的风就能让他们像雪花一样飘散。
左吹,右吹。
起初吹得四散开来,陈默看她玩得高兴,就把散开的木片重新聚拢到她面前。两三次过后,苏闻青逐渐掌握要领,像是炫耀传世武功一样给陈默表演。
陈默的刀功极好,手上的速度也快,木片很快被他堆成小山,推向苏闻青的面前。
“呼——!”
小山坍塌,木片四散在桌子各处。还没等苏闻青开口,陈默已经配合地完成收尾工序。
半个小时过后,苏闻青有些缺氧。
晕沉的大脑似乎将眼皮也扣下。手电筒照亮了陈默的半张脸,他正低垂着眼睫,清俊的侧脸线条流畅又温和,像黑夜里正发着光的美玉。
苏闻青有点厌倦了。她趴在自己的手臂上,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为陈默揪下衬衣的木屑。
……
吹气声和手臂上的动静消失,陈默再转身时,苏闻青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手上的光源没有变动。
即使睡着了,她的手臂仍举着手电筒,半分也不曾偏移。
白玉兰视后的奖杯已经雕刻完成,四片大小不一的镂空花瓣交错在一起,既是花瓣,也像一只展翅的小鸟。
小鸟会落地,也会飞向高空,正如她说的一样。
苏闻青聪明,坚韧,努力。主流奖项的颁奖册上一定会有她的姓名,而自己的电视机前,从此都会出现她的身影。
陈默看着苏闻青的半边脸,她此时背着光,眼睫投下一片阴影,恰如在陶瓷工作室的那一晚。
现在季节正好,房间的温度舒适宜人。她的事业稳中向上,古镇初遇的背景就像是一场短暂的,令人分不清虚假与现实的幻梦。
陈默的眼眸暗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