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白闲秋先一步回到教室的夏一鸣,此时却正坐在座位上,杵着下巴望着他左手边的窗户发呆。
连让班长回自己座位,亲自上阵维持秩序的班主任,已经皱眉扫过他几次,都没有一丝觉察。
直到……
“报告!”
熟悉的清朗少年音,立刻让夏一鸣从烦乱的心绪中回过神。
“进来吧!”
他的目光,伴随着班主任那略显疲惫的语气,迅速转移到教室门口。
恰好与那个钟灵毓秀的少年,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对上。
夏一鸣微愣,随后忍不住咧开嘴,冲那个迈着松的步伐走进教室的少年挥了挥手。
“咳咳!夏一鸣,我知道你俩感情好,但现在正在上课,收敛一下你的行为。”在折腾了大半日后,班主任难得一见开起了玩笑,似是想缓和一下教室里沉闷的气氛。
忘记场合,搞小动作又被人指出,还被全班都盯着的夏一鸣感觉耳朵有点发烧。
他略显尴尬地挠头,随即摆正身体,低头装作在认真看书。
等到同桌回到旁边坐下,夏一鸣才偷摸着瞥了他一眼,只见白闲秋脸上带着笑意微微摇头。
“……”
想到老师和其他人可能还在盯着他们,夏一鸣也只能把满肚子的疑惑先咽到肚子里,对白闲秋微微点头后,把视线转回到书本上。
只是才看两眼,他的精神又飞回到刚才在办公室里发生的事上。
有那个笑得很腼腆的男生,也有过往的往事。
它们犹如潮水一样涌来,像是要把他整个都吞没……
“……”
偶尔……他也会想,要是他……
夏一鸣怔忡许久,最后却还是只能叹口气。
他突然间意识到,就算他想要去干涉,大概率也不可能成功吧!
毕竟,那些人之所以会那样肆无忌惮,明显是有背景的;而他……只是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小人物……
如果他没有转到第二教学楼……
或许,或许暴发的就是他了吧!
“……”
呼……
夏一鸣闭上眼睛,叹息之余,心里突然多了几分对力量的渴望。
要是他之前就有能干涉那些人行为的能力,或许那个男生就不住在绝望中暴发,又在绝望中选择……
……
在临近下课之前,班主任突然间接了个电话;又在挂上电话后,让班里的班干部帮他维持秩序,而他则匆匆忙忙离开教室,只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的学生。
夏一鸣目送老师离开,刚要继续发呆,就突然感觉右手被轻轻撞了一下。
‘刚才不是要等下课再……’
他带着困惑扭头,就看见白闲秋把一个写了很多字的本子,从书桌推了过来。
“……”
这家伙竟然在他发呆的时候,写了这么多吗?
真不愧是……
佩服之余,他瞥了眼没让视线从书上离开的同桌,低头把本子放到他的书本上,阅读起上面的内容。
“……”
原来是这样吗!
林浩被某个不知道的存在选中……
他的魂不见了,而另外那几个的也不见了……
夏一鸣脸上情不自禁出现一抹忧色,当他再往下看……
等下应该会放假,到下周一。
州里已经派人下来,事情应该很快就会得以解决。
……
看完之后,夏一鸣看了下课程表;今天是周四,也就是说,这周的周五、周六不上课。
三天的时间倒是不长,而这事的处理方式,也比他预想的要好。最起码,就是不用被安置到其他的学校去。
不过庆幸完,他又忍不住把注意力放到‘州里派人下来’和‘事情很快就会被解决’这两段话上。
阿秋的意思,是指林浩会被……
稍稍沉默,夏一鸣把本子递回给同桌后,又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下自己的疑问:他……会被消灭掉吗?
白闲秋微愣,在自己的本子上写道:那个男生是你认识的人?
夏一鸣先是微微摇头,随即又轻轻点头:不,我也是刚才,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我对他有点印象,我和他……曾经算是同班同学吧。
白闲秋微微点头:那你对他应该挺熟悉的?
毕竟他们现在班里55个人,跟这家伙同班了大半年,他也才认得五个。
出乎他意料的是,夏一鸣却是摇头,随后在本子上写道:我们不熟,只是当时他也是被欺负的一员,所以我才对他有点印象。
白闲秋默然,片刻后,才在本子上写道:这样啊!
夏一鸣点头,再次写道:他……会被怎么处理。
白闲秋稍微沉吟:这个……取决于选中他的那个人有多大能力,又愿意投多少的心思和资源在他身上。
夏一鸣:“……”
良久之后,他才写下:意思是……如果那个选择他的人足够强大,且愿意在他身上投入足够的资源,他才有机会逃脱,甚至可能翻身;但如果那个人只是一时兴起,事后却又突然反悔,那……他可能会被当作弃子,最终的下场就很难说了?
白闲秋微微点头,写道:大致是这个意思。
将自己未来的存与亡,兴与衰……都已经交付于他人之手吗?
只要想想,夏一鸣就感觉到呼吸困难和十分焦躁不安。所以,林浩……是在何等的绝望之下,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看到他一脸郁郁,整个人也无精打采,白闲秋眼睛一转,用手肘轻轻撞了下他,在夏一鸣看过来后,他写道:每个人的命运都不尽相同,有时候,在我们看来是无解和绝望的困境,或许正是他改变命运的契机。
写完之后,白闲秋见他愣住,又提笔写道:有些时候,死亡……并不一定就是终结。在这个世界里,它也有可能代表着某种新生。
夏一鸣读完这段话,眼神中闪过一丝光芒,仿佛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束光,照亮了他心中的迷雾。沉吟许久,他轻轻点头,在本子写下:谢谢,阿秋。
白闲秋挑眉:什么阿秋!叫秋哥。
夏一鸣:“……”
瞥了眼同桌那翘起的嘴角,他露出嫌弃的表情,以力透纸背的力道写下:滚!三寸的黄毛小子,还想占爷爷的便宜。
白闲秋眯起眼睛:我爷爷快一百了,你可不够格。还有……某人可别忘了,之前体检的时候,我可比有些人还要高出几分呢!
‘戳我痛处是吧!我倒要看谁更疼。’
白闲秋坐直身体,以一种俾倪的姿势扫过某人的头顶。
“……”
夏一鸣嘴角微抽,刚才忘了过脑子,搞得这个回旋镖立马就飞回来扎在他自个身上。
蛋疼之余,他也只能在本子上写:你真无聊。
随后,他就蔫巴地趴在桌子上,懒得看某人那翘上天的嘴角。
可能是因为早上的事,今天教室里的气氛,整体上处于一种人心涣散的状态;别说下面的同学,就连坐讲台上帮着老师维持秩序的班长,此时也像是忘了往日的严谨,不时地露出恍神的表情。
虽然她刚才也瞥见了第一排的某些人在交头接耳,但比起其他人,起码那俩人还注意到要保持安静。
而另外的……
听着越来越大的讨论声,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一边用擦子敲了敲桌子,一边喊道:“安静!”
这些人,都忘了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调门吗?
不过……
‘我也好想找人说两句话啊!’
台上的班长看了眼自己的同桌,略微一顿,又瞥向第一排,临窗的那俩,刚才像是闹了别扭,现在又凑到一块在本子上沙沙写字的人,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羡慕。
夏一鸣本来是想装死,但刚趴到桌子上,他突然就想起一些事。
白闲秋刚才为什么用‘也’?
难道……
他说的棋子,不只是林浩?
还有,林浩背后的人,想拿林浩来干什么?
摸着下巴,他在把自己的疑惑写下来后,又推了推白闲秋。
正杵着下巴,打着哈欠的白闲秋歪头一看,眉头微微挑了挑。
好问题!
他沉吟十几秒,觉得……这应该不算是什么隐秘:这个嘛!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在修行的圈子里,应该大部分人都知道。
夏一鸣看罢,心里松了口气,不是秘密就好:说说呗!
白闲秋点头,然后用手指了指地下:据说,阳城底下有一个宝藏。无论是谁得了,都有可能一步升天,长生久视。
“……”
夏一鸣愣住,反复揉了几次眼睛,才确定他没看错:啥?
白闲秋看着那个快把本子都划破的字,不由得想起自己听说这事时的反映:其实阳城底下有东西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但听我哥说,现在还敢打它主意的人也已经不多。因为,如果它那么好拿,也不会传了几千年,都还埋在阳城底下。
写完,看着怔住的他,白闲秋微微叹口气:至于你之前问的除了林浩还有谁!这个嘛……其实有一个你也见过的。
‘我见过?’
夏一鸣脑子迅速转动起来;然后不到两分钟,他就找到嫌疑对象:南湾西路的那个?
这个,是他跟白闲秋提及的对象中,最厉害的一个。而白闲秋之前,明显对她有点讳莫如深。
白闲秋竖了个大姆指,在本子上写道:对!据我哥的信息,现在他能知道的棋子有三个,除了林浩,另一个就是她;剩下的一个在北边的汨江里,同样不好对付。
不过白闲秋没说的是,北边的那个成功的机会不大,毕竟官方死了人,所以上边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它或它背后的推手如愿以偿。
甚至,别说让它成功了,要是它背后的人被官方抓到尾巴,那在某天有什么东西在那些东西的脑袋上爆炸……咳咳!也不是不可能。
夏一鸣倒是不知道白闲秋又在为他哥白逢春的事而恼火,他只是在想:林浩既然能入选,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也能像南湖西路那栋宅子里的主人一样厉害!
而对于他的疑问,白闲秋还是那句话:那要看他背后的人,愿意投入多少资源来培养他。当然,除此之外,还要看那个男生的底子好不好,如果说他的底子足够好,他背后的人又愿意下血本,那他想压过南湖西路的红衣,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
白闲秋瞥了眼在今天有些物伤其类的小朋友,没把其中最重要的前提说出来。
——那个叫林浩的男生,要从官方的这次剿杀中脱身,还要保证以后不会再惹事,让官方抓到手尾,那他才有成长起来的机会。
早上的最后一节课,班主任再次回到教室。
但听了他之后的通知,夏一鸣还是忍不住冲白闲秋挑眉。
老师话里的意思,竟然和这家伙说的一般无二。
今天开始放假,下周一上不上课,要看通知。
包括往日可以留校的住校生,这次也要一并离开。
不过,女生还好;男生的话,由于他们的宿舍和那个男生的宿舍恰好在同一层,而那层现在还在封闭中,所以只能按顺序,并由老师带队,上去拿行李。
虽然之前对他们并不感兴趣,但夏一鸣此刻还是忍不住转头看了那些住宿生一眼。
嗯!
仔细看去……
他们的脸色并不是很好,情绪看着也不高。
也是!
听说他们也算是第一批目击者,虽然比不过那几个因为闻到血腥味,而手贱去开门的学生;但在第一声惨叫传出到老师过去的这段时间,那些人还是跑去围观了现场。
“……”
啧啧!
这些人……
真是闲的。
听老师的意思,他们等一会,可能还要接受完心理辅导,才能回家。
也不知道他们今天晚上还能不能睡着。
然后,最最重要的就是,到了下周一,他们再次回到男生宿舍之后。今天他们目睹的那个场景,会不会让他们……夜不能寐。
只要想想旁边的房间发生了那样的事,那滋味……简直让人透心凉,还是从脚后跟,直冲天灵盖的那种。
老师宣布完,又老生常谈地叮嘱放假的这几天要注意安全,走读生就可以离开了,但是必须安静且要有序。
夏一鸣和同桌对视一眼,按照课程表收拾了些书本,就随着人流,安静从教室离开。
到了走廊,已经有其他的班级的人在其间行走,但与往日的喧闹不同,今天几乎所有人都抿着嘴一言不发,让走廊里的气氛显得格外安静和凝重。
受这种气氛影响,夏一鸣也没敢和同桌交流。
白闲秋似乎也是如此,一直到了教堂楼下;临分别时,他才拍了拍夏一鸣的臂膀,小声说:“下周见,有事电话里再聊。”
“嗯。”夏一鸣点头,朝他挥手后道别后,就随着要往图书馆方向的人流,要去车棚那取他的自行车。
等他推车出来,他忍不住转头朝男生宿舍方向看去。
由于七中的男生数量比女生要多,所以男生宿舍有两栋,位于靠近运动场的方向;而女生宿舍只有一栋,在锅炉房旁边,贴近围墙。它们呈三字形,距离食堂只有一条道路。
而学生宿舍的另一边,则是老师和员工宿舍,也是呈三字,近乎并排在一起;但发生事故的男生宿舍,是与女生宿舍面对面的中间那一栋,而车棚则是在另一个三字的最后一栋,员工宿舍楼下面。
所以在他现在这个位置,除了能看见一些穿着黑色制服的人拿着什么东西,在发生事故的那栋学生宿舍楼后面巡察,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
尽管他心里有想去看上一眼的冲动,但看着那些全副武装的官方人员,他在停顿片刻后,还是选择推着车从图书馆方向离开。
冲动是魔鬼,他可不想在这种所有人都神经紧绷的时候,去触那个霉头。万一让那些人觉得他行动鬼祟,那他到时候想哭,都没地方哭。
早上的时候,他还以为从男生宿舍方向传来的喧闹,是往日的那种;毕竟每天早上他来这里停车,都能听到他们在那里鬼哭狼嚎,像是一群精力没处发泄的哈士奇。
因此在当时,他也没感觉有多奇怪,只是觉得他们今天格外吵。
谁曾想……
好不容易到了校门口,夏一鸣却发现那里也有一群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在拿着不知名的仪器在离校的学生身上检查。虽然他们的动作不慢,但由于离校的人太多,所以校门口还是排起了长龙。
夏一鸣看了眼从第一教学楼那里出来的人潮,无奈叹了口气,推着车走到那条长龙的最后面。
现在还好,要是等现在回宿舍收拾东西的人流出来,只会更挤。
等了快二十分钟,才终于轮到他。
夏一鸣带着好奇,打量起那些在他身上扫过的仪器;看外表,有点像他在火车站里,看到那些工作人员手上拿的东西。
当然,他可不不会觉得它们是一种东西。
在夏一鸣打量的时候,那些黑色制服的人像是已经检查完他;然后朝他摆手,示意他赶紧离开,别挡着后面的人。
夏一鸣没敢多待,就推着车从校门出来。
只是……
出了校门,他才注意到不对。
可能是七中的事已经传开,所以现在校门外已经被各式各样的人团团围着;而那些人在看到他们这些学生出来后,立马激动起来,看着要不是还有一群蓝色制服的人在拿着防暴盾牌之类的工具阻拦,他们怕不就要冲过来,把他们给吃了!
与夏一鸣一同出来的那些学生在面面相觑之后,他们又看了看不远处那些激动的各式人等,还是忍不住聚拢着缩到一起,满脸不知所措。
夏一鸣也想过去,但谁让他推着车,实在是不方便。
好在,他们没有为难多久,夏一鸣就看到一个略有些眼熟的青年朝他们走过来。
——是那个在教师办公室,给他递照片的人。
此时满头大汗的青年看到他时,似乎也有点意外,不过青年在微微停顿之后,就匆匆忙忙小跑过来问他们这些学生:“你们有联系家长吗?有的话赶紧打电话,让他们到XX位置等,我们安排人送你们过去。”
听完青年的话,有一些立马翻手机,而另一些要么是跟夏一鸣一样摇头,要么就是说没手机。
青年看了眼校门那还在源源不断出来的人流,一抹脸,朝他们这些人说:“走,你们先跟我来,等到了外面再说。”
夏一鸣和其他人看着那些围着校门口的喧闹人群,悄悄咽了下口水,纷纷冲他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