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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桃山辞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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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玦回望沈烟烟那双含笑的狐狸眼,从中寻不到一丝神志不清的证据。喝下去的过春烧隐隐有上头趋势,他问:“沈烟烟,你魔毒复发了么。”

李灵溪哑然,反问:“若我魔毒发作,你当如何?像长安宫那次一样,许我为所欲为么?”

江玦太阳穴突突直跳,“若你魔毒发作,追捕路平原的事先放一放,我们去神农岛。”

李灵溪脸色一变,“没发作,照样能取我所需。”

不给江玦躲闪的时间,李灵溪飞快凑过去亲了他一口。温软的唇轻轻印在江玦唇角,与接吻只一线之差。

江玦“噌”地往后退,后撑的手掌弄掉一片瓦。

沈烟烟看着他笑,像看见什么极有趣的事情。他脑子登时白茫一片,反身过去扑倒沈烟烟,星眸微合,透出沈烟烟从未曾见过的威势。

修界众人眼里的江玦是天桑雪,云水玉。他待人有礼,却也仅仅是有礼而已。除了繆妙和裴允,还没人能从他这里分得半分温情。他的冷淡是与生俱来的,那些进退有度、有礼有节的表象,完全是师门教育的成果。

与旁观者眼光里的他不同的是,江玦自认俗人。

被压倒在屋顶上时,李灵溪微不可觉地颤了一颤,她从江玦眼里看见一闪而过的狠劲,像初见荤腥的小狼,下一瞬就要叼起她的脖子啃咬。

李灵溪闭上双眼,等江玦主动延续方才那个不算吻的亲吻。然而,江玦很快坐起身来,直接拎起酒坛,猛地灌入一大口过春烧。

随后彻底昏醉过去,躺在屋顶上宛如一个死人。

李灵溪不敢置信地拿手指戳他面颊,他睡容安稳,长长的清睫如扇影般盖下来,偶尔颤动几下,没有醒来的迹象。

夜里山风冷,李灵溪把手伸到江玦颈侧,摸到一手热烫。她分辨不出江玦是喝了酒发热,还是吹了风的缘故。不论如何,江玦衣衫单薄地在这里躺上一夜,非得生病不可。

他醉得那么快,那么彻底,李灵溪不信他没有用灵力。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李灵溪想使坏,可也知道那是无用功。

好一场天衣无缝的狂醉。

李灵溪忿忿地想,怎会有这样一个,连借酒发疯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留的人。

“江玦,你其实并不讨厌我亲你,是不是?”

李灵溪再度俯身,可惜听不到江玦的回应。她气愤地跳下屋顶,闯进江玦房里,打算为他找一件御寒的外衣。

不巧,繆妙也来找江玦。

推门进房的一瞬间,李灵溪和繆妙互相瞪着眼,都觉得对方出现在这里很是突兀。

“你……”繆妙先声道,“这么晚了,还来找我师兄吗?”

李灵溪指了指屋顶说:“江玦喝醉了,我来找件厚衣裳给他盖。”

繆妙愣道:“噢……辞秋背上的伤发脓了,央我要治外伤的雪蒿粉,我记着放在师兄房里。”

解释完,繆妙猛然惊觉:我为什么要解释?

他们作为师兄妹,即使半夜在榻上谈心,也无需向外人解释罢?更何况江玦还不在房里!

不对,师兄怎么会喝醉了?!

繆妙眼神瞄到一件大氅,立即拿到手上,边走边问:“师兄喝了多少酒?他素日从不贪杯,甚至厌恶酒气,怎么会喝醉呢?”

李灵溪跟着繆妙往外走,“没喝多少,就是过春烧可能太烈了。”

繆妙震惊不已,回头难以置信似的望向李灵溪,“过春烧?”

李灵溪强调:“是他选的酒。”

只字不提自己说的,“要最烈的酒”这个前言。

繆妙听完,仿佛浑身力气都流走,苦笑道:“是啊,他若不想喝,你还能逼他不成?师父知道师兄酗酒,一定会生气的。可师父若问,你师兄在外可有犯戒?我也不能说谎。所以……烟烟,你去罢,我就当不知道这件事了。”

她把大氅塞到李灵溪怀中,毫不留恋地转身。李灵溪目视她离去的背影,浅金发带在风中一扬,便轻盈地收进雕花门框里,是高傲不自满的湘灵仙子。

繆妙长大了。

伴着阵痛、酸涩和痛苦,繆妙逐渐明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劫要历。即便亲如同门师兄妹,也终究不是绑定一生的关系。

更何况,她的师兄看似乖顺,实则偏执反骨。他决定做的事,连师父都不一定能阻止,更何况自己这个师妹呢。

繆妙关上门后,贴着门听见沈烟烟飞上屋顶的声音。

知道师兄不会受冻就够了。

繆妙劝服自己。

知道他有人关心冷热,琴笛相和,并肩作战,就够了。

繆妙又一次眼酸鼻酸,几步跑到床上,蒙上被子放声大哭。

燕辞秋背疼了整整一夜。

裴允给他敷金银药粉,提了一嘴:“这是师尊备的,她知道你做事冒失,容易受伤,特意叮嘱我把内伤外伤的药全带上。”

燕辞秋冷哼道:“给我备的药干嘛放在你哪里?你不用帮她说好话,平日是怎么待我的,我自己知道。”

裴允下手重了些,“师尊怎么待你不好了?药放在我这里,一是因为燕少主你出手阔绰,稍不留神,好东西就全被你‘赏’了去,师尊备的药不够你大方的;二还是那个原因,你行事急躁,丢三落四……”

燕辞秋痛得喊出声,打断裴允道:“我错了我错了,我打肿脸充胖子我行事急躁丢三落四,不是我都受伤了她怎么还派你来教训我呀!求你,让师尊少在掌门和众长老那里告状罢。我就去了趟震蒙山而已,父亲特别生气,连发三封家书责怪我匹夫之勇鲁莽无用……我知道师兄你和师尊每日都通信,但有些事,能不告诉师尊的,你就少写两句不行吗?”

裴允皱眉,“我并未……”

燕辞秋又苦兮兮地打断他,“师兄,我真的很疼,繆妙怎么还不回来?”

裴允说:“我去看看。”

燕辞秋拉住他,“别去,可能雪蒿粉已经用完了,听说沈烟烟也受了外伤。”

于是裴允重新坐下,给燕辞秋过了点灵力,两个人一趴一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渡灵力,捱到天光。

晨起,繆妙顶着哭肿的眼睛来给燕辞秋送药。

燕辞秋阴阳怪气:“多谢你,再晚一些伤口就愈合了。”

说完看见繆妙眼红脸白,活像个病死鬼,急得马上从床上跪起来,想问她这是怎么了。但繆妙放下药就走,来不及问。

昨夜有人苦痛,有人郁闷,有人忧虑,还有人不省人事。

江玦宿醉醒来,睁眼看见沈烟烟的脸近在咫尺,惊得心脏一抖。再回神打量他们所处的环境,竟是幕天席地……也不对,身下瓦片硌得慌,这里是屋顶。

沈烟烟拿正脊做枕,睡得不甚安稳。江玦低头看,唯一一件可御寒的大氅盖在自己身上。

不是结界术基础打得好么,怎的也不给自己设个驱寒结界。

江玦轻手把大氅盖去沈烟烟身上,顺道探了探她体温,确认没有发热,才稍稍宽心。

日头爬上桃山,暖融融地照着山谷别庄。

早在江玦盖衣裳之前,李灵溪就醒了。她等了一会儿,含含糊糊地说冷,接着就感觉有结界包围着自己,江玦却还离她半步远。

过来抱一下能怎样?这样守身如玉的,她的目的何时能达成。

李灵溪待不下去,睁开双眼,睡眼朦胧似的看江玦。

江玦已坐起身,正看着喝空了的酒坛发呆。虽然昨夜大醉一场,但他还是能依稀记起,自己喝过的酒坛还剩半坛酒。

如今酒坛全空了,意味着沈烟烟独自喝完剩下的全部。

醒后,李灵溪探手勾江玦的衣袖,沙哑道:“你过来一下。”

江玦不动。

李灵溪柔声软语,拖长了声音唤:“江玦——”

江玦还是不动。

李灵溪“哎呦”一声,说肩伤好痛,江玦才舍得给她一个眼神,伸手来摁住她说:“别乱动,下去换药。”

两人靠得很近,呼吸间都是纠缠的酒气。

李灵溪故意在江玦面前吹气,言语带笑:“繆妙说你厌恶酒气,怎么不躲?”

江玦厌恶的不是酒本身的气味,而是人喝多以后呼出的熏臭。他曾接过一个捉水鬼的委托,被害人丈夫是个酒蒙子,成日醉醺醺的,说话不利索。江玦跟他面对面不到一盏茶功夫就受不了,推舒照出去与他交谈。

现如今,沈烟烟也是那般酒后情状,江玦竟然忘了躲。

“躲也没用,”江玦貌似合理道,“我自己身上也熏人得很。”

沈烟烟意味深长地问:“是吗?”

说着更靠近一些。

江玦理好衣袍,站起身来,“是。”

旋即飘然跳下屋顶,站定了说:“药丹放在窗台,止疼用。”

秋风吹拂,李灵溪看见一片玄色衣袂飞起,露出江玦穿在里边的鹅黄袍。

天桑山是一座雪山,四处积雪茫茫,弟子们须穿明亮颜色,才能让人的眼睛不受累。但云水人又一贯不喜高调,是以衣着常以素白为底,再绣金描黄做仙袍。偶有鹅黄衣裳发下来,江玦会将之穿作夹层,衣摆垂在靴上隐秘又扎眼。

李灵溪想着方才转瞬即逝的一抹亮色,好奇心与好胜心都达到顶峰。

天桑玉骨究竟有多守礼?她非要江玦在她面前宽衣解带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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