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帝山脚!东面,东面,那有棵大雪杉,雪杉下长了一棵结黄果子的草。先前我也不知道那叫瑶草,偶然间,我吃了一颗果子,回家的路上就有好几个姑娘朝我抛媚眼,还说要嫁给我!我本来很害怕,怕那果子有毒,或是有什么奇怪的功效,后来我发现,什么坏处都没有!”
顿了一下,他陶醉道:“所有人都爱我……所有人!我自幼父母双亡,寄人篱下,从未得到过那么多的爱。那感觉实在太好,太美妙了。我连夜赶回那棵雪杉下,摘走另一枚果子。总共,总共就只结了两颗果子,我把另一颗藏起来了。道长,我没有杀人啊,只是多成几次亲罢了……”
听完东方俊的招供,几个少女哭着说:“东方公子,即使没有瑶草我们也心悦于你。你们快放了公子,别再伤害他了,求求你们……”
一群人哭天抢地,如丧考妣。
萧凡阴笑道:“多成几次亲?那些与你圆房的娘子和郎君,不是自愿罢?”
“没有圆房,”东方俊压低声量,像害怕旁人听清他说的话,“我,我不举……所以族中长辈为我娶的妻,才跑了!”
江玦问:“有人因为你自尽,可是真的?”
东方俊不敢答,赵小五呛道:“那是她活该,长那么丑还敢向公子求亲,死了活该!”
李灵溪果断划下最后一刀,东方俊痛叫着晕了过去。
江玦撤下结界,召出横云裂,带李灵溪御剑往白帝山去。
萧凡面对一屋子哭泣的村民,长叹一气道:“这都什么破事儿,没劲。”
说完抬腿蹬了东方俊一脚,收着力道,没让他死了。
离开九畹村,三人又一前一后回白帝山,上山找到符禺葵。
萧凡问:“符禺葵应该给东方俊吃,还是给受害人吃?”
江玦道:“均可。”
萧凡抛着装了符禺葵的小布袋,摆摆手道:“我去就行,江兄陪你的小女魔歇着罢。”
江玦朝小女魔伸手道:“解药。”
李灵溪不给:“为何给解药,东方俊误食瑶果,惹人爱慕,甚至为他自尽,可说不是他的错。然而他娶亲又不圆房,非是不欲,而是不能。若他是个健全男子,不知有多少人会被他祸害。”
江玦顿了片刻才说:“言之有理,但他的罪和罚不该由我们定。”
末了,他请萧凡代为通知云水门来处理,解药终于还是拿到手。
待萧凡走了,李灵溪悠悠问:“你放心他一个人回去。”
江玦说:“萧凡为人虽浪荡,办事还是信得过的。”
“东方俊说他采了另一颗果子,你搜到了吗?”
“没有。”
李灵溪不信,“那你怎么去搜完喜房就知道东方俊吃了瑶草果实?”
江玦依旧面不改色,“猜的。”
李灵溪瘪瘪嘴,还是不信。
兜兜转转,他们最后仍回扶苏镇客栈落脚。李灵溪假意躺下,等江玦房间的烛火熄灭了,立即坐起身,在浮空中画一枚催眠魔符。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李灵溪二指一扬,魔符从门缝里钻进屋,精准贴在江玦前额,让他陷入沉眠。
接着,李灵溪开门进房,取出江玦的乾坤袋。仔仔细细搜了一番,竟然没找到瑶草果实。
江玦防着她呢,她不禁气恼。
“你藏哪了?”李灵溪伸手摸遍江玦全身,“到底藏哪儿了。”
魔气搜寻也找不到,因为江玦本身修出了木系内丹,跟瑶草仙气融为一体,分不出谁是谁。
李灵溪颓唐地坐在地上捶床,气道:“找不到,我可要硬来了。”
说罢立刻起身,把江玦衣服扒了。
这一扒就有惊喜,江玦大概想不到沈烟烟这么不要脸,真会脱男人里衣。总之李灵溪把他衣裳脱了,并在衣襟处找到夹层,瑶果就藏在里面。
想也不想,李灵溪把果子吃下。
既然魔符不行,下药也不行,“食之者媚人”的瑶草总该行了罢。
她就不信江玦无动于衷。
想到白帝山上还有一棵符禺葵,李灵溪坐不住,连夜上山去拔了。
如此,便万无一失了罢。
李灵溪回到自己房里,倒头睡了黑甜的一觉。
翌日江玦醒来,一定会疯狂地爱上她,届时不管是什么,只要她要,江玦一定会给。取金乌合聚内丹,也就指日可待了。
这让她如何不做好梦,如何不欣喜若狂。
可,梦与现实总是有所偏离的。李灵溪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江玦,而是去而复返的萧凡。
萧凡向她描述:“我去到九畹村的时候,清醒过来的村民们都后悔了,那场面真叫一个乱。”
李灵溪冷漠道:“悔也无用。”
萧凡伸臂,把李灵溪圈在房门与自己之间,笑着赞叹:“不愧是小女魔,杀伐果断,英武过人。”
李灵溪矮身躲过他的怀抱,暗道不好,瑶草先应用给萧凡了。
萧凡甚是不清醒,一把抓住李灵溪的肩膀,将她按在阑槛上。她上半身悬于空中,稍有不慎就会翻下去。
“再不松手我出剑了。”
萧凡双手搂上来,要贴她的脸。
她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开口欲召剑,才刚说出一个“小”字,萧凡猛地被人从身后拉开。
江玦的脸色堪称精彩纷呈。李灵溪以极刁钻的施力方式,从半悬空的状态拧身回来,稳稳站住,一抬眼看见江玦正单手提起萧凡的衣襟。
萧凡还在玩世不恭地笑着,江玦已乌云遮面,将要发作。
吃味了。
李灵溪心下狂喜,想着:瑶草对江玦也起效了。
让两个男人同时爱上自己,坏处就是,他们要打架。
萧凡挑衅般笑着:“江兄,何必如此急躁,沈姑娘并未嫁你,我想求她青睐,与江兄你无关罢。”
江玦简直要被沈烟烟气死,但眼下得先解决了萧凡。
他说:“萧凡,你还是低声些,沈烟烟如今在凤箫门赏金榜上,你把韶都人引来就不好了。”
萧凡拔刀出鞘,眼底笑意消失,“是啊,你携沈姑娘私奔,他日定会被云水门追捕。我就不一样了,若沈姑娘跟了我,会有更安定的生活。”
江玦克制怒意,“你还是,问过她肯不肯罢。”
客栈一层有许多求剑的修士,正吃着早饭,头顶上突然有两道强劲灵流飞过。刀光剑影相交,听声就知道不是俗物。抬头一看更不得了,竟然是横云裂和照夜紫!
云水门江玦携魔女出逃,又跟少阳门萧凡大打出手,这可是天底下第一大热闹。不多时,客栈聚满了看戏的修士,还有人准备捡凤箫门赏金。
江玦跟萧凡过了两招,担心附近的同门会赶来,准备先走一步。这时他足下飞过来一把水蓝灵剑,正是沈烟烟新得的小雪。
沈烟烟御剑出现的瞬间,看客们都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她身上有一股无形的魔力,能把人的喜爱吸引过去。
“怪不得江玦为她死心塌地……”
“换我,我愿意为她去死。”
江玦一把揽过沈烟烟的腰,稳当踩上小雪,阴恻恻道:“这不是会御剑么。”
沈烟烟扯谎信手拈来:“为了救你,刚学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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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防被追踪,李灵溪带着江玦去西州逛了一圈,让所有人误以为他们西行而去,才调转方向回华阳县。
日光温柔,竹院静谧如初。
李灵溪试探着问:“你为何把我的香囊要回来了?”
江玦说:“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说来绕去,就是不肯承认喜欢她。李灵溪心里没底,干脆凑上去吻江玦,江玦既没躲开也不回吻。
她暗地里质疑:这瑶草仙灵到底管不管用啊?
江玦推开她,“上回裁的衣裳还有两件没取,我进城一趟。”
李灵溪冷淡道:“你去罢,我不去。”
江玦也没要人陪,自己拎起剑就走了。李灵溪坐在美人靠上,看江玦清俊的背影渐行渐远。
她想,也许因为江玦对草木有天然的辨识能力,不会被瑶草迷惑。可江玦为何会对萧凡不满——答案可能是,江玦动心了,但不肯承认。
这完全说得通。从江玦带她离开逍遥县开始,她就胜券在握。只不过云水人把双修这件事绑定了婚约,江玦即使再喜欢她,也不愿更进一步。
不对。没有人能彻底抗拒心爱之人,江玦也不例外。
李灵溪决定还是按计划行事,她就不信江玦无欲无求,真能忍到大婚礼成时。
他们之间原也不会有那一天。
江玦走后,李灵溪歇在矮榻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傍晚冷风穿过竹林,吹进东间茶室。李灵溪察觉身上多了层重量,睁眼看见江玦在给自己披狐裘。
江玦沉默得不同寻常,李灵溪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她的目光越过江玦肩膀,窗已用碧纱挡上,半开窗外,一朵金粉芍药正盛大开放。
一语不发地用完晚餐后,江玦削了个竹筒来盛水,放芍药。
李灵溪问:“江玦,你生我的气吗?”
江玦顾左右而言他:“新做的裙子很好看,你去试试。”
李灵溪听话地去试裙子,一席杏白裙系紫黄披帛,如她日常所穿一样,没什么特别。但江玦痴痴看了她许久,直看得无心无情的烟罗圣女也脸红。
“我是真的不会御剑,”李灵溪揣测道,“你不会觉得我骗你罢?”
江玦说没有,李灵溪又问:“那你为何从扶苏镇回来,就不搭理我。”
瑶草难道还能起反作用?
李灵溪坐在檐下,江玦不生气,她先生气了。
过了会儿,江玦起身走到李灵溪跟前,探手摸她的脸。李灵溪像小狐狸歪头一样蹭他,抬眸时眼圈红了,仿佛受了很大的委屈。
江玦好气又好笑道:“你打算何时吃符禺葵?萧凡被你捉弄,下回再见,他肯定饶不了你。”
“我……”李灵溪惊愕,“你早就知道了?!”
江玦俯下身,抵着她的前额,“不早啊,一觉醒来莫名其妙被萧凡挑衅的时候,我才知道的。”
李灵溪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拒绝道:“我不吃。”
“你确定?”
李灵溪望进江玦的眸子里,等候他说出或命令,或威逼利诱的话。可她已打定主意不吃符禺葵,江玦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然而,江玦没有再出声,取而代之的是温柔一吻。李灵溪愣了,那吻持续深入着,有了攻略城池的意味。
“你还是吃了好,”江玦压着嗓音说,“我清醒吻你,期望你知道。”
李灵溪心口一窒,连带身子也变得僵硬。她被江玦揽抱后腰,从美人靠上猛地提起,上半身被迫向后仰着,一呼一吸间全是江玦的沉香气。
吻至最后,两人乱糟糟地回房。李灵溪当着江玦的面吃下符禺葵,却见他眸底温情更甚,好像符禺葵不是解药,而是另一味“食之媚人”的瑶草。
两刻钟后,江玦起身,李灵溪缱绻万分地牵住他的手。
江玦问:“怎么哭了?”
李灵溪哽咽:“你不喜欢我。”
“适才还不够表明心意吗?”
“不够啊。”
江玦手掌又贴上她脸颊,一举一动皆是怜惜。
“够了,其他的要成亲才能做。到时候,我会把什么都给你,云水剑也都教给你,好不好?”
“不好,他们绝不会让你娶一个魔女。”
江玦想在天桑山姻缘石上刻他们的名字,想要明媒正娶,让沈烟烟做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倘若不能,江玦要怎么办?
“我会努力尝试,”江玦矮下身子,“即便师父和掌门不许,我也不会放弃,再等等我。”
话说到这里,沈烟烟再纠缠就显得过于着急了。她心上涨潮,托了一轮白月出海,拧出翻涌的酸水。
“我可不能等你太久,”李灵溪俯视他,“你别让我等太久。”
这句像极了娇嗔的话,其实是李灵溪克制的急不可耐。
江玦握着她的手,笑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