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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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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叶帘堂先醒了。昨夜睡得不踏实,身边躺个活人,她总觉得不习惯。

李意卿倒睡得沉,抱着衾被一动不动。

叶帘堂原想传个早饭慢慢等他醒。结果早膳刚上,崔玄成便撩帘进来了。

“叶大人……”他方出声,目光便扫到了床边帷帐下摆着一双乌皮靴,当即压下声音,指了指里头,做着口型问:“殿下在里头?”

叶帘堂点了点头,匆匆咬了几口包子便随着他去廊下谈事。

“大人,您猜得不错。”刚出了门,崔玄成便急切道:“咱们变州城果然有为他千子坡通传消息的眼线。”

叶帘堂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前日,我差点将禁卫军的事说漏嘴,最后用他们都暂且住在州府西院圆了回来。”崔玄成四下看了看,确认没人后低着声说:“昨夜,西院就来人了!”

“没捉住人?”叶帘堂问。

崔玄成摇了摇头,皱眉道:“西院放得都是些杂物,平日里没人看守。我留了个心眼,昨夜是让虎家兄弟守着的。虎家阿壮眼睛最好,按理说不会让人摸进院子了才发现,可……”

“如何?”叶帘堂问:“被那人探到禁卫军之事是假了?”

“不,没有。”崔玄成摇了摇头,“虎家兄弟一个眼睛好,一个功夫好,趁着那人摸进屋前便将人拦下了,来回过了几招,结果叫人溜走了。”说着,他将叶帘堂扯近了一些,从腰间荷包里掏出块白布,一层一层剥开来便见着一根针,“阿强身上被这玩意儿刺了。”

叶帘堂刚想伸手,便被崔玄成连忙挡住,“大人千万别碰,这上头有毒!”

“毒?”她皱起眉。

“蛇毒。”崔玄成叹一口气,“眼下阿强后背烂了一大片,命是保住了,可手脚没了力气,功夫怕是要废。”

叶帘堂凑近那根被白布包裹的针,认真端详了片刻,只见针头比身子黑许多,疑惑道:“这上头是怎么回事,用了毒的缘故?”

“不是,这针大抵从前是用作火针的。”崔玄成摇头,看向叶帘堂,说:“火针便是谷东常见用于温经散寒,通经活络的疗法,通常是将针尖烧红,刺入体内,所以针头要比其余地方暗一些。”

“谷东四州都常用?”叶帘堂直起身,慢慢道:“这可麻烦了。”

崔玄成将针小心翼翼收好,“取的蛇毒也都是谷东地头上有的,真是狡猾!”

叶帘堂垂眸思索片刻,问:“阿强醒了吗?我有些话想问问他们兄弟。”

……

“大人万安!”

叶帘堂走进虎家兄弟养伤的屋子里时阿壮正给阿强喂着汤,见她来便起了身,眼眶还红着,一看便是偷偷抹过眼泪。

“不必多礼。”叶帘堂连忙将人扶起,靠近床边问:“阿强,能否让我瞧瞧伤势?”

阿强点了点头,抬手的将衣扣解开,翻过身,将整个背部暴露在叶帘堂面前,说:“昨日我和阿壮夜里值守,觉得四周太过安静,连虫鸣都没有。那时,阿壮忽然听到枯叶被踩碎的声音。”

阿壮点了点头,接话道:“那人一身黑衣,功夫了得,形如鬼魅。匿在影子里还真叫我眼花缭乱了。我好不容易逮住他的行踪,叫阿强下来捉人。”

“谁知我刚翻身从屋檐跳下来,那人迎面便飞来三根细针,两根我躲开了,剩下一根扎在我后肩上。”阿强隔着绷带摸着那处地方,“一点感觉都没有,要不是阿壮眼尖,恐怕我早就没命了。”

崔玄成解释道:“当初常家镇守龙骨关时,他们虎家兄弟年纪尚小,是被常将军亲自挑出来调教的。阿强学得是常家亲传的拳法,阿壮那双眼睛上也有些功夫,看得又远又清。他们都不是旁人比得了的。”语罢,他叹一口气,“如今连他们两人对付一人都是这个惨状,我们恐怕是……”

日光洒进,虎家兄弟二人面色苍白。叶帘堂低头看着阿强的伤势,只见他那健壮的后背已经被毒啃烂了,隔着纱布还隐隐能看见里头渗出的血。

“我知晓了,多亏二位。”叶帘堂朝着两人拘礼拱手,吓得阿强要从床上跳下来跪她,好不容易被崔玄成按住,叶帘堂吐出一口气,慢慢道:“阆京迟迟派不来禁卫军,我们不能再等他们了。”

崔玄成小心翼翼地将阿强安置好,问:“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千子坡的银子给齐了吗?”叶帘堂抬眼,“朝廷靠不住,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

王秦岳带着枷锁横躺狱中,前些日子受刑留下的血污还黏在身上,散发出浓浓的恶臭。忽然,他听到狱门“哗啦哗啦”地被打开,接着有人走近。

“谁啊。”王秦岳闭着眼慢慢开口,“你们那位阆京来的叶大人提出的要求我都答应了,好歹给我换身新衣裳吧?”

身旁悄无声息,无人答话。

王秦岳心生怒意,豁然睁眼吼道:“聋了是吧?还真当我是你们变州的阶下囚了?我告诉你们,等……你们要做什么?”

狱卒冷眼看着他,咧开嘴笑,“二当家恐怕不需要新衣裳了。”

“什么意思?”王秦岳心道不好,下意识想躲开却被枷锁牵住了手腕,“说清楚!你们到底要做什……”

话未说完,狱卒便罩住他的脑袋,将人拖了出去。

王秦岳被拖上马车,颠簸一阵,又被推了下去,摔在地上。周遭寂静一片,只剩秋风扫过落叶的沙沙声。他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罩着麻布袋问:“是谁?”

面前的枯叶被“咯吱”地踩碎,有人走近了,却没有回应。

王秦岳心中发毛,他双臂被缚,摸索着撑起身子,喊道:“……谁,说话!有胆子将我捆到这来,没胆子说话?!”

“说话啊……你以为不出声,我就怕了是吗?”王秦岳哑着嗓子笑,“我告诉你,我不怕!”

“叶悬逸、邹允、崔玄成……你们又要用什么法子折磨我?尽管来就是了!”

忽然,他觉颈上一松,有人为他解开了头上的麻袋。

日光照进,他眯着眼缓了许久,才看清楚面前站着的叶帘堂。他扯着嘴哼笑一声,“我就知道是你,阆京的走狗,叶悬逸!”

风自她身后涌来,叶帘堂只是盯着他,没有说话。

王秦岳向来见她腰间佩了往日不曾见过的刀,心中衡量一番,停止了挣扎,缓和了语气慢慢道:“叶大人,你此番大费周章将我带到这来,是要做什么?”

叶帘堂稍稍歪了头,直接道:“峡风,他闯进州府,伤了我的人。”

王秦岳环顾四周,见周围风吹草动,密不透风的密林里不知藏了多少双眼睛。他用力柔和地笑了笑,说:“我们还能谈谈。”

“好啊,谈谈。”叶帘堂俯下身子,目光同他平齐,“谈谈你是怎么将消息传去千子坡的。”

王秦岳用力压下急促的喘息,挤着笑说:“大人,您不日便要动身去玄州,千子坡在那头也有人……您现在要是杀了我,手里的谈判的条件不就少了吗?”

刀身擦过刀鞘,叶帘堂抬手落在了腰侧,眯眼笑了笑,“二当家,您似乎还没明白,我们已经不需要谈判了。”

“怎么会。”王秦岳紧紧盯着她落在刀柄的手,道:“大人,您当初对我说的禁卫军,恐怕还现下还没到变州吧?”

“啊,”叶帘堂轻轻瞥了一眼密林,“那时是没到。”

王秦岳听懂了她的意思。当初没到,如今……便不一定了。他吞了吞口水,也瞧瞧扫过周遭密林。

叶帘堂这人最是狡猾,故意将人藏在密林,叫他猜不透变州眼下到底有多少人马。

“大人,您……”

话音未落,白束带豁然出鞘,雪亮的刀尖瞬时抵在他的颈间,叶帘堂慢慢道:“当家,我当初可是真心实意地想与您合作,可您又是怎么算计我的?”

王秦岳喉尖动了动。

“前几日,我已经答应了您,等千子坡将银子送齐,我们便将您放回去……可是,您还是不留着后手,受伤在狱还要将变州的消息递往千子坡。”

她每说一句,刀尖便往加深一些,此刻已经快要刺进王秦岳的皮肤。

“当家,我同您的每一次交谈都是以真心相待,可您又是怎么对待我的?”叶帘堂弯起嘴角,“如今您说,想与我谈谈。可我不敢了啊,我不知道当家到底还藏着多少心眼,等着算计我,看我笑话呢。”

王秦岳颈间一痒,有什么东西慢慢留下。他虽看不见,但心里知道,是血流出来了。

秋风愈响,二人对峙僵持不下,在落叶吹至他脚边的瞬间,王秦岳豁然暴起,一直藏于袖中的短刃早已割断了缰绳,短刃迎向叶帘堂手中的白束带。

刀锋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短刃自然不敌长刀,瞬间便被打飞了出去。王秦岳趁机咬牙狂奔,却因在狱中待了太久,双腿没什么力气,当下脚一软,狠狠跌了出去,他一边痛得抽气,一边往后看去。

叶帘堂的衣摆被风吹向后方,握在手中的长刀薄而锋利,缓缓走来时便像是一道雪亮的杀意。

“继续跑啊。”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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