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还是在昨天吃饭的地方,人也还是那几个人,不同的是人家几对儿都面带喜色,显然度过了不错的夜晚,只有钟离北和林沛羽两个看着就不对劲。
钟离北一贯的面无表情,只是他的面无表情也分很多种,张申和吕家梁就能明确的分辨的出他此刻的心情肯定不怎么好,只是机械的用着早餐,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再看林沛羽眼睛红肿着,面色发白,明显的没睡好,再结合着酒店的小伙计大早上给他打的小报告说有个身份尊贵的客人半夜单独开了个房间。
吕家梁一合计,这很明显就是小两口闹矛盾,夫妻生活不和谐啊。
张申打量了林沛羽好几次,没忍住逗他,“小沛羽眼睛怎么红的跟猴屁股似的,没睡好?夜里做恶梦了?”
林沛羽掀了掀眼皮,不搭理人,手里捏着一个紫薯包,恨恨咬了一口。
“是不是夜里刮大风把你给吓着了,”张申不着调的开他玩笑,“害怕你来找哥哥啊,哥给你讲故事听,或者你想听老钟的那什么也不是不行。”
吕家梁顺手扔过去一个葡萄,“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啊。”
钟离北冷冷斜过来一眼,“你确定?”
张申讨饶道,“开玩笑开玩笑,大早上的火气怎么这么大。”他身边的小男生夹了一筷子小菜喂进他嘴里,他笑得荡漾的找不着北。
林沛羽坐得离钟离北很远,看到这一幕心里更堵了。
“我可是听说有人半夜逃出去开房,是不是老钟太猛了你受不了啊。”
钟离北撇了张申一眼,“闲的?逗他干嘛。”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不知道什么,”张申笑问,“老秦你懂得多,你倒是说道说道。”
老秦看看钟离北,再看看林沛羽,眼睛在他俩身上打量了一圈,“老钟一看就是欲求不满才火这么大,林少爷这小身板是不是满足不了你啊,”他笑得猥琐,指了指几乎趴在自己身上的‘伴儿’,“要不我大度一回,把这小妖精送你玩玩,保管你药到火除。”
他身边的‘伴儿’识趣的娇嗔道,“钟先生,人家仰慕你好久了。”
张申拍着手哈哈大笑,心里却想难怪老钟一向看不上老秦,要不是吕家梁处处帮衬,钟离北还真不会给他脸。
吕家梁撇撇嘴,冲老秦使眼色让他不要乱说话,“滚啊,你恶心谁呢。”
别人恶不恶心林沛羽不知道,他是觉得挺恶心的。他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清纯白莲花,男人在一起就爱荤话连篇他也见过不少,满嘴的生殖器官恶心人也不是没有,如果不是发生在他身上,他虽不耻但不至于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毕竟他只能管住自己,管不了别人怎样,只能尽量避免接触。但一旦放到他身上,他真的有种想呕吐的感觉。或许是他太敏感,也可能是心虚,他怕自己在别人心里不过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是同等地位。
如果只是心里想想也就罢了,别人心里怎么想的他也管不了,但拿出来当着他面拿他跟那些个出来卖的比他就受不了。他的怒气压了几压,还是没忍住,扔下筷子,嫌恶道,“我看是恶心我的吧,你们不嫌脏我还嫌脏呢。平时做好措施了吗,小心染了病不好治。”
再看一桌子的美食,没了任何食欲,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抽出湿巾,一遍一遍的擦着手,就像怕沾上什么细菌一样。
钟离北亦放下了筷子,慢条斯理的抽了张纸巾,不咸不淡冲着那些人丢下一句,“我比较注意卫生。”
吕家梁原本缓和的脸瞬间变了,他和张申对视了一眼,俩人敏锐的察觉到钟离北这是不高兴了。都是成年男人,在一块儿避免不了说说垃圾话,钟离北虽然不会附和,但大多沉默不语,一般不会如此下人面子。其他人不会也不敢当面惹他,而对于他们这些比较亲近的,他又一向宽容,像这种当面打脸的情况少之又少,说明他是当真是不高兴了。
“老秦上学的时候嘴就贱,到现在都改不了。”吕家梁笑着安抚钟离北,还特地提到以前上学的时候试图唤起关于同窗之情的记忆,钟离北从来都不怎么看得上老秦,但他跟老秦利益牵扯比较深,仗着钟离北高看他一眼,就硬着头皮把老秦拉进他们这个小圈子。但这会儿他也知道,下次老秦再也不可能出现在他们几个的聚会中了。得罪谁都可以,钟离北却是他最不想也不能得罪的,孰重孰轻他还是分得清的,本就是利益关系,傻子都知道舍轻取重。
张申也帮着打哈哈,“沛羽别生气哈,那些不三不四一会儿就让他们滚蛋,省的污染了这大好的空气。”
十分轻描淡写的就决定了那几个‘伴儿’的去留,轻飘飘的语气,根本不把人当人一样。那几个人根本没一个敢吱声的,也轮不到林沛羽去可怜他们,毕竟都是自己的选择,得到什么相应的肯定会失去什么。
这个圈子一向无情,或许自己在别人眼中也没什么不同,谁不是个可怜人。
“想什么呢,”钟离北扯了他一下避免他撞在墙上,沉声说,“看路。”
林沛羽收回思绪,看了看钟离北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不等他反应,钟离北已经收了回去,目不斜视往前走。林沛羽跟上去,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胳膊。明明离得这么近,明明抓在手里,却感觉随时都要消失掉一样。
吕家梁说马场里养了几匹小马驹,要带林沛羽去放松一下心情,林沛羽没拒绝。
只有他一个骑着开心,骑了两圈还要骑,钟离北和吕家梁站在旁边抽烟,只有吕家梁一个人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钟离北不知在想些什么,夹着烟,没什么表情,也没见开口,更没看自己。林沛羽不服气,非要走到他面前让他看自己,可天不遂人愿,他自己骑着好好的,要多潇洒多潇洒,神气的不行。偏偏想要在钟离北面前表现表现让他夸自己时,小马驹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开始兴奋,用力摇摆了两下马身,手中的缰绳就要脱手,身体腾空,林沛羽自觉要被甩下来了。
头晕目转,林沛羽甚至认命的闭上了眼,预感到了最少也要屁股开花。谁知道并没有预想中的巨大疼痛,千钧一发之际,近在身前的钟离北眼明手快的往前冲了几步,张开双臂尽力抱住了被甩下来的人。
林沛羽只觉径直撞进了一个肉垫里,又惊又怕,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正被钟离北抱在怀里。虽然被绊个不轻,却没受什么伤,只是吓了一跳,当即呜咽一声,后怕又惊喜钟离北竟然接住了他,激动之余紧紧抱住了钟离北的脖子不愿意放开。
抱了一会儿,又连忙松开手,查看钟离北有没有受伤。钟离北接住他的时候是匍匐着的姿势,此时仍然单膝跪在地上,林沛羽这才想起来去查看他的膝盖。
吕家梁也担忧的站在一旁,尽管钟离北说没事,林沛羽坚持要他卷起裤子,才发现被蹭掉了一层皮,旁边青紫一大片。吕家梁心里一惊,当即打电话要叫医生过来,钟离北皱眉让他不要大惊小怪,实在没办法,只好让人过来简单消毒包扎了一下。
林沛羽心疼的要命,红肿刚消一点的眼睛又挂满了泪珠。心里更是满满涨涨,没想到钟离北会对自己这样好,竟然不顾自己的安危下意识就去救自己,而自己却总惹他生气,动不动就要作一下,林沛羽在心里狠狠反思了一下自己,发誓再也不能瞎矫情了。
骑马是骑不了了,其他需要体力的行动吕家梁也不会没有眼色的安排,于是下面的行程就变成了钓鱼。
吕家梁一路都照顾着钟离北的情绪,生怕他再有什么不称心的。林沛羽倒是对做什么都没异议,只要是和钟离北一起他就很开心了。
钟离北平时工作忙,要想在白天多见面基本上都靠着他各种有意无意的创造机会,或者是直接杀到钟离北办公室,但是钟离北却不怎么喜欢他去钟氏集团的大楼,总是不给好脸色,兴许是想低调吧,毕竟那么多下属看着呢,林沛羽自我宽慰。
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男人喜欢钓鱼,一动不动几个小时坐在那里盯着个鱼漂,还不一定能有收获,想吃的话市场里大堆的可以买,搞不懂搞不懂。
心里嫌弃的要命,手上不停歇的给钟离北服务,一会儿端茶倒水,一会儿嘘寒问暖,恨不得吃的喝的都给喂到嘴里。
吕家梁看着林沛羽忙前忙后,心心念念的盯着钟离北就跟伺候老太爷似的,忍不住摇头感叹,“看不出沛羽小小年纪,这么体贴。”
钟离北看了一眼去给他洗水果的林沛羽的背影,勾了勾嘴角,没接话。
没一会儿林沛羽端着盘车厘子过来,到跟前先捏了两颗塞到钟离北嘴里。
“就差一点儿,”吕家梁伸手比划,末了叹了一声,“要不是老钟跑得快,就是我接住你了,你也会这样对我体贴吗小沛羽?”
林沛羽要是信他就见了鬼了,闻言嗤笑一声,“你的宝贝儿可体贴多了,怕你不会喝水还嘴对嘴的给你喂,就是不知道吃的是不是也得嚼碎了喂给你你才咬得动。”
张申乐得哈哈大笑,“真有你的。”
吕家梁讪笑,“你也可以试试,老钟一准的喜欢。”
“我还要脸呢,关起门来想怎么喂怎么喂,没人管你。”林沛羽道,“哪像吕先生这么迫不及待,当着那么多人就能上演活春宫。”
“行行,我错了,我错了行吧。”吕家梁摆手讨饶,“牙尖嘴利,我就不该逗你。”
“这你就看不下去了啊,你是没见……”张申顿了顿,不在意的笑说,“算了,有机会让你家老钟带你见见世面。”
林沛羽点头,“确实没见过,我接触的都是正经人。”
显然是接触多了,觉得熟络了,张申也不避讳,随口道,“单纯,这圈子哪有几个正经人,都是男人谁不了解谁,几杯酒下肚就管不住下半身的。”
吕家梁捏了一个车厘子扔进嘴里,感慨道,“你呀,就是被你家亲亲老公还有弟控大哥保护的太好了,生意场上什么事没有,比这恶心的多了去了。”
听得林沛羽一阵头皮发麻,家里的生意确实没让他费过一点心,以前有他爸,现在他爸乐得清闲了又有他哥操持着。想来也是,那么大的生意,怎么可能一直顺风顺水没个麻烦事,只是他哥心疼他年纪小一直一个人顶着,从未让那些麻烦到他眼前过。林沛羽一阵心酸,他天天只顾着恋爱,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钟离北身上,分给家人的是少之又少。
“有福之人。”张申声音里不无羨慕,“你呀,就安心躲在你家亲亲老公后面做他的小宝贝吧。”
钟离北拍了拍林沛羽的腰,“行了,别老是走来走去,一会儿鱼儿都被你吓跑了。”
“也不看我是为了谁,不识好歹。”林沛羽不满的嘟囔着,看着手里钟离北留下的果核心里又是一阵难受,别说喂他哥了,恐怕连水都没给他哥倒过几次,就是他爸妈他除了撒娇讨要好处的时候,何时对他们如此用心过,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果盘被重重放到一旁的石桌上,发出不小的声响,钟离北看了他一眼,见他只是掏出手机走到旁边没人的地方看样子是要打电话,便收回了视线没再管他。
电话接通后,林铭宇那里背景音挺嘈杂,一听就是在开会或者谈事情,接电话速度倒是挺快,也不嫌他弟会不会打扰到他工作,还挺高兴的问林沛羽是不是又缺钱花了。林沛羽连忙否认。
林沛羽眼里一阵酸涩,问他哥,“捡到钱了吗这么高兴?”
林铭宇‘啧’了一声,“这可比捡钱开心多了,我那比总统还忙的亲弟弟都舍得主动给我打电话了,捡钱又算得了什么。”
林沛羽一下子被他哥逗笑了,心里那点酸涩也变成了温暖熨帖。
余下的几人听到断断续续的笑声不约而同把视线转向林沛羽,看他一个人坐在岸边的石头上盯着水草打电话,脸上全是温暖的笑容,晃的人移不开眼睛。
“怪不得这么单纯,”吕家梁道,“这种家庭里兄弟关系居然这么好。”如果可以隔绝阴暗,谁不想面对阳光,只是好运没有降临到他们身上罢了。见遍了黑暗肮脏,从一开始的难以接受逐渐变成习以为常,麻木不仁,不自觉自己也成为了曾经不耻为伍的施暴者,这种单纯和明亮注定与他们无缘。他好像有点理解钟离北为什么会看上林沛羽了。
钟离北怔怔望着林沛羽的背影,恍惚中透过眼前这个同样瘦削的身影好像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纯白色的衣服,眼神温和,笑容明亮,存在本身就代表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