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舒却只是浅笑应和，没有再接腔。

罪奴的身份限制了太多，即使想做点小生意，也不过是奢望罢了，上次祁余是救了她一次，可哪能每次都指望别人来救？

当务之急，还需寻法摆脱奴籍。

王老汉离开后，柳母不让她收拾摊子，她便去邻舍喂那骆驼，又去调制泡菜秘酱。

“你下次帮娘送绣品的时候，问一嘴莫掌柜可认识李管事。”

柳叶翎讶道：“莫掌柜也不是我们村的，这两个人会认识吗？”

“不知道，你就顺嘴问一句。”

回到府门前时，余晖已然西斜，天际泛起一抹淡淡的暮色。柳叶舒远远便瞧见府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看，竟是楚玉柔的父亲。她想从后门走，却正好被转身欲走的楚父看见。

楚父快步上前，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柳姑娘，可算是等到你了。”

柳叶舒微怔，轻轻欠身：“楚伯父，您怎么在这里？有什么事吗？”

楚父挤出一抹笑，神色略显局促。他搓了搓手，语带恳求：“柳姑娘，实不相瞒，我今日特意来，是想求您一件事。我家玉柔……她年纪不小了，一直没有个安稳的差事，您如今在将军府里有身份，能不能帮她在府里安排个差事？”

柳叶舒眼皮一跳，心知这未必是楚玉柔的意思。

“楚伯父，将军近来不在府中，事务虽由我暂管，但我年纪小，事事都做不了主。”

楚父听后，脸上神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急切道：“柳姑娘，您可别谦虚了。我可是听人说了，如今将军府的许多事情，都是您在操持。虽说是暂代，但您做事妥帖，府里上下也都信服，安排个差事，对您来说并不是难事。”

柳叶舒听罢，心中警觉。楚父善于钻营，看来自从上次生辰宴前见过一面，便挂念上了这回事。

她面色如常，抬眼看了看楚父，微笑着打太极：“楚伯父，将军不在，我确实在府中处理一些琐事，但府内的差事安排一向严格，事事都得按规矩来。即使我能暂代一部分事务，府中的人员安排还须等将军回来才能定夺。”

楚父见柳叶舒始终没有一口答应，眼神里闪过一丝焦急和不安。他稍微犹豫了一下，拉着柳叶舒走到僻静处，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盒，满脸神秘：“柳姑娘，我知道您为难，府里的规矩不能破，我也理解。这点小东西算不得什么，权当我这个做父亲的心意，还请您收下。”

说着，他启开锦盒，内中安卧一对精巧金簪与一只翠玉镯，做工精致，玉色通透。

楚父将锦盒推向柳叶舒，目光中带着恳求，仿佛这份首饰便是他最后的筹码。

柳叶舒见状，无形中后撤了一步，脸上的笑意依旧温和，但语气却带着一丝坚决：“楚伯父，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个暂代管事的人，哪能收这样的贵重礼物？您这份心意，我领了，但这东西我实在不能收。若是被将军知道了，定是要将我赶出府去。”

楚父看柳叶舒拒绝得如此干脆，脸上那勉强挤出的笑容顿时凝固，犹如一张褪色的画像，徒留尴尬的痕迹。

见柳叶舒没有松口的意思，他也不好再继续强塞，强颜欢笑道：“柳姑娘当真清高，不爱这些俗物，是我孟浪了。”

柳叶舒摇头：“楚伯父说笑了，府中的规矩我也是身不由己。若您放心，等将军回来，若有机会我定会先引荐玉柔姐姐。

楚父讪讪应是，失望地收起盒子。

柳叶舒踏进府门时，楚父仍定定地站在门外，目光有些呆滞。

他嘴里低声自言自语：“看来这条路走不通……还得想别的办法。”

他长叹一声，转身离开。

*

回到后院灶房，屋内幽暗寂静，唯有一盏昏黄的灯火摇曳，为这方天地带来一丝温暖。

“柳姑娘，你今晚回府里住？”春杏正在拿抹布擦着灶台，见柳叶舒回来，很是高兴。

柳叶舒点点头，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碗清水。凉意顺着喉咙滑下，略微抚平了纷杂的思绪。

“不知道将军什么时候回来。”

“什么？”

“没、没什么。”柳叶舒低下头，正好对上春杏疑惑的眼，“春杏，你信命吗？”

春杏停下手中的动作，若有所思地说：“唔……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不过听说祁将军是不信的。”

柳叶舒眉头微蹙，这话倒是没听明白。

春杏边拧抹布边娓娓道来，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我爹信命，算命的说我娘克夫。我娘生春杏时难产，他去请郎中，却直到我娘尸体凉透都未曾将人请来，我隔日在酒馆将大醉的他拖回来。”她顿了顿，继续说道，“算命的又说，我弟日后必将飞黄腾达，所以当我弟欠了赌债，无钱偿还，我爹将我和春桃卖给了人贩子。”

“人贩子说我们太瘦了品相不好，不好卖，再没人买就要将我们卖到青楼去。正巧祁将军路过，买下了我们，人贩子想多赚点钱，说我们都是贱命不值钱，要卖给他更高档的奴才，祁将军说他不信命。”

听完春杏的话，如同一道闪电划过心头，柳叶舒的思绪瞬间明朗起来。

她原本一直在意楚玉柔与祁余在书中既定的情缘，生怕自己的存在会打乱原有的剧情走向。每当涉及这两人的事，她就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仿佛自己是个不该存在的局外人。

然而，春杏的一番话却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中的枷锁。柳叶舒静静地站在窗前，望着院中那株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的沙枣树。

“若祁将军不相信既定的命运，我又何来破坏一说？”’她在心中默默地问自己。这个念头一经萌生，便如春日的嫩芽，迅速生长，蔓延至她内心的每个角落。

“春杏，”柳叶舒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雀跃，“明天我想做些米花糕，你要不要一起？”

春杏惊喜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真的吗？太好了！”

*

次日清晨，朝阳初升，府邸里便已经热闹起来。春杏早早起床，麻利地忙完了府里的早饭，便满怀期待地等候柳叶舒的到来。她时不时地往院子里张望，眼中闪烁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柳叶舒踏入厨房时，空气中还弥漫着早膳的香气。她深吸一口气，这几天忙着收麦子，以至于一直没有时间尝试制作米花糕。

回想起之前几次的尝试，柳叶舒不禁轻轻蹙眉。每次品尝时，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儿时记忆中的完美口感始终难以复刻。

“柳姑娘，“春杏见她走来，欢快地迎上前，“我已经把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柳叶舒微笑着点头，目光扫过案台上整齐摆放的食材和器具。前几日，她特意安排春杏去换了家铺子，买些新鲜的糯米。这次，她决定从最基础的米花入手，务必要将那份儿时的美味重现。

先将糯米泡水，等到糯米粒浸泡到晶莹饱满时再蒸，这样蒸熟后的糯米粒晶莹剔透，软糯弹牙，既不会过硬，又保留了米香。将蒸好的糯米粒倒入油锅中，用中小火慢慢翻炒，每颗米粒在油中逐渐鼓胀起来，变得蓬松。几分钟后，锅中的米粒炸成了蓬松的米花，外表金黄，她捏起几颗轻轻咬下，米香四溢，入口即化。

这一次，她没有用蜂蜜，而是选择了自家小麦做的麦芽糖。将麦芽糖放入锅中，小火慢慢熬煮，糖浆渐渐融化成金黄色，散发出淡淡的焦香。

柳叶舒和春杏交待细节：“要用勺子不断搅拌，确保糖浆浓稠适中，既要保持甜味，但又不能太过粘稠，否则米花糕会发硬。”

春杏在一旁将蓬松的米花倒入一个大碗中，小心拌匀，生怕米花被压碎。

柳叶舒将温热的麦芽糖浆缓缓倒入米花中，用手中的木勺轻轻翻拌。米花在糖浆中均匀地裹上了一层淡淡的甜蜜光泽，糯米花与糖浆交织在一起，金黄透亮。她在桌上铺开一块干净的白布，将混合均匀的米花糖浆倒在上面。她用手将米花慢慢摊平，用力压紧，再用刀子将它切割成整齐的方块。

切开的米花糕方块表面光滑，透着麦芽糖的淡淡光泽，形状饱满。每一块糕点大小均匀，看上去精致可爱。

“好像还少了点什么……”柳叶舒反复思索着可以改进的地方，“之前做的除了不够甜之外，似乎还不够香。”

她灵机一动，从厨房取出了一些白芝麻，撒在刚刚切好的米花糕表面，她用手掌压了压芝麻，让它牢牢附在米花糕上，然后把米花糕放置一旁，等候糖浆彻底凝固。

米花糕做好后，柳叶舒和春杏各自尝了一块，都很是满意。

柳叶舒拿布擦了擦手上被溅到的糖浆，笑道：“春杏，去把春桃叫来，我让她尝尝这个新做的米花糕。”

春杏闻声笑着应声，不一会儿，便带着春桃回来了。

“柳姑娘，你找我？”春桃刚跳进厨房，便闻到一股香甜的气味，目光自然而然地被桌上的米花糕吸引住了：“这味儿好香啊！”

柳叶舒笑着指了指：“刚做了这个新的米花糕，你过来尝一尝，看味道如何。”

春桃笑盈盈地走近，迫不及待地伸手取了一块，她咬下一口。

“哎呦！这次的比之前的更好吃！”春桃满脸惊喜，嘴里含着米花糕，含糊不清地说道，“这米花轻脆，入口即化，甜味正好，不腻也不淡，尤其这芝麻香，更添了几分滋味！”

柳叶舒见她满脸都是满足的表情，心中也松了口气，笑道：“那我也能放心呈给将军了。”

春桃赶紧点头，又摸了几块，悄悄包好，还好将军不在府，她这次可得藏好了。又从盘子里拿了一块，高兴地大口咬下，没想到刚咬下去，脸色突然变了，嘴巴紧紧抿住，似乎咬到了什么硬物。

“哎呦！”春桃突然发出一声闷哼，捂住了嘴巴，手里的米花糕掉到了桌上。

春杏立刻上前：“怎么了？烫着了？”

春桃摇了摇头，捂住嘴，满脸痛苦。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心翼翼地松开手，嘴角边竟然有一丝血迹渗了出来。

“是不是硌到牙了？”柳叶舒问。

春桃点了点头，吐出一颗小小的牙齿，又张开嘴给柳叶舒看。

“你正是换牙的时候，这下可好，把牙给硌掉了。”柳叶舒半开玩笑半安慰地说道，拿出一块干净的布递给春桃。

春桃捂着嘴有些委屈，头上的两个冲天小揪都蔫巴下来了。

柳叶舒忍不住笑，却看见春杏站在一边，神色忧心忡忡。

“怎么了？”柳叶舒上前。

春杏走到春桃面前，让她把嘴巴“啊——”地张开，看了一会儿，扭头对柳叶舒道：“坏了，柳姑娘，春桃的血没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