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庆把刚洗好的碗叠在一起,看着赵春芳,深吸一口气,说:“不走了。”
赵管家正措辞,准备打发赵春芳回去。没想,赵春芳咬着牙,把手摊开:“那把我买鱼的钱还给我,一共二两银子。”
赵管家一愣,随即便答应了,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赵春芳手中。
柳叶舒想,就算是上等的鳜鱼,二两银子也足够买下好几条了,赵春芳显然是在狮子大开口。
收了钱,赵春芳咬紧牙关,仿佛这钱烫手。她目光如刀般瞪向柳叶舒,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转身离去。
赵管家随即转向柳叶舒,苦笑道:“柳姑娘,怕是要再随我去趟库房了。”
一路上,柳叶舒主动问起了后厨相关的日常事务。
“将军府每五日采买一次食材。你需要提前三日将菜单报给我,以便安排采买。”赵管家细细叮嘱着,“还有,将军殿下不喜食用内脏。”
柳叶舒闻言点点头,又追问道:“那猪血鸭血,将军吃否?”
“尽量不要。”赵管家摇了摇头,补充道,“将军素来不喜那血腥之物,还是避之为上。”
柳叶舒道谢:“多谢赵管家指点。”
见柳叶舒虚心求教,态度又十分认真,赵管家不禁对她更加赞赏。
“对了,柳姑娘,我还有一事相告。”赵管家似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下个月便是将军的生辰,府中要设宴。届时,宴席上的菜肴,就要仰仗你的手艺了。”
柳叶舒点点头,这种大事需得费心筹备才能做出彩,脑中不由得开始盘算到时要准备什么。
赵管家见她神色凝重起来,笑道:“也不必太紧张,这一个月你刚搬来,先在府上熟悉熟悉环境,只需负责将军一人的饭食即可,其他人的饭食都是杨庆做。你但凡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等等……柳叶舒抓到了关键词:“搬来将军府……?”
赵管家道:“历来将军的私厨都是可以住在府上的。”
赵管家也奇怪,一般人巴不得能住进将军府,这也是那些人挤破了头也想当将军的私厨的重要原因。
“柳姑娘可是有什么思虑?”
柳叶舒笑笑:“我家有菜地,且秋收将至,地里需要人帮忙,我想最近还是住在荒屯,赵管家放心,必不会耽误将军的一日三餐。”
哦……赵管家这才想起来,最早时候,这柳姑娘好像说要和家人同甘共苦,于是也不好拂了这片孝心,便点头:“难为你还想着为家里下地帮忙”,又感叹道:“话说回来,将军也有不少地,但是没空种,现在都荒着呢。”
取了银子补足赵春芳的那二两缺口,赵管家关上库房的门,问柳叶舒是否需要自己一起去官府。
柳叶舒本想婉拒,却听赵管家慢悠悠道:“柳姑娘难道不想知道,是哪个好事者举报的?”
“那就劳烦赵管家了。我先回趟家拿剩下的银子,劳烦您等我一会儿。”
赵管家哪里会嫌烦,今日既给将军寻到了满意的私厨,又留住了杨庆那孩子。近期的困扰烦闷,可谓一扫而光。
*
柳叶舒随着赵管家来到官府,心中仍旧悬着一口气。虽然表面上镇定自若,但心里已是七上八下。
赵管家一路陪同,到了官府衙门外,他忽然停下脚步,对柳叶舒说道:“我先去打探一下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稍等片刻。”
柳叶舒点了点头,目送赵管家走向那守门的长脸官差。那官差站在衙门口,眉头微蹙,似是对赵管家的到来有些意外,但见是将军府的人,便拱了拱手,语气稍显缓和:“赵管家,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赵管家拱手还礼,朝着长脸官差指了指柳叶舒,低语了几句。
长脸官差看了看赵管家,神色略显为难:“这事儿……官府只管断案,至于举报人是谁,按理不能轻易透露。不过,既然是将军府的人……我也不瞒您。”他压低了声音,神色郑重地说道,“举报占地摆摊的是她同村的其他罪奴,至于举报罪奴不可经商的嘛……是她摆摊挡住的那家店铺。”
“什么?”听到后半句,柳叶舒不禁愣住。
同村的其他罪奴,虽没有指名道姓,柳叶舒也能猜到是谁。
但是……挡住的店铺,那就是莫小舅子的面馆了,她的摊位从没有在别家门口摆过。
赵管家回头看了柳叶舒一眼,低声问道:“挡住的店铺?你可与这家有过什么嫌隙?”
柳叶舒眉头紧皱,心里一阵寒凉,瞬间却只回想起莫小舅子平日里的笑脸。他总是照顾她生意,还帮她驱赶走地痞,她从未怀疑过他会做出如此背后捅刀的事。
“我从未与他有过什么仇怨,”柳叶舒声音有些发抖,但她仍努力保持镇定,“只是……只是没想到罢了。”
长脸官差瞧见柳叶舒的神色,倒也没多话,继续道:“你们罪奴经商本就不妥,现下罚金已经补足,日后莫要再生事端便好。”他说罢,拱了拱手,便转身进了衙门。
柳叶舒应下,却仍觉得蹊跷——泡菜和麻酱鸡蛋的生意并没有和面馆竞争,反而给面馆带来了更多的客人,即使从利益出发,莫小舅子也没有举报自己的理由。
赵管家安慰地拍了拍柳叶舒的肩膀:“知人知面不知心,往后多长点心眼儿便是。回府上吧,要准备将军的晚饭了。”
柳叶舒强行抽离出来,看天边渐暗。
回到祁府,灶火升起,锅中水慢慢烧开。她从篮子里取出鲜嫩的豆腐,手法娴熟地切成整齐的小块,清水中加入切好的豆腐、金针菇、香菇,再撒些葱花和盐,汤便煮得鲜美无比。热气升腾,弥漫出浓郁的菌菇香味。
“先来个豆腐菌菇汤,再来个凉拌黄瓜。”
挑出两个鸡蛋打散,加入适量温水,再细细搅匀,将蛋液倒入蒸盅里。锅中热气已足,柳叶舒将蒸盅放入蒸笼,盖上盖子,静候蒸蛋成形。几片葱花撒在蒸蛋上,飘出淡淡的蛋香,嫩滑的蒸蛋一触即化。
最后一道菜则是清炒豆芽,豆芽鲜脆,清香扑鼻。
赵管家一进厨房,便闻到了清爽的饭菜香气。
他走到灶台边,探下身子端详着,说:“今晚的菜倒是新鲜素雅,将军在军营晒了一下午,应当喜欢。”
柳叶舒微笑:“将军中午或许吃得油腻了些,便做些清淡爽口的菜肴。”
赵管家满意地点了点头,将三菜一汤小心放在托盘上,端着往前厅去了。
祁余用餐时,他俯身说道:“将军,下午已经陪柳姑娘把罚金交清了。”又将暗中报官的人和下午柳叶舒的反应都事无巨细地告诉了祁余。
“盯着点吧,莫要再生事端。”祁余没什么太大反应,饭后随意提了这么一句。
赵管家应了,心里却有点疑惑,让盯的是这柳姑娘,还是报官的人?
像是听到了赵管家想问什么,祁余放下了筷子,补充道:“都盯着罢。这个柳姑娘,藏的秘密可不少。”
*
赵春芳在外面游荡了一天,心情仍没有转好,拿着那三两银子在东市给自己买了个包金的头簪,又悄悄藏起来。直到夕阳余晖洒下来,她才怒气冲冲地回到村里,一脚踹开家门,把篮子重重摔在地上。
王大柱听到动静,连忙迎上前:“春芳,怎么样?是不是......”
"滚开!"赵春芳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没用的东西!要是你有点本事,我何至于去低三下四给人试菜?”
王大柱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语。
赵春芳在屋里不耐烦地摔摔打打,动静大,王大柱不敢进屋,她蹑手蹑脚地把新买的头簪放在首饰盒的最里面,又拿钥匙锁好。
大门口有人轻咳一声:“春芳啊,听说你去将军府了,怎么样?”
是孙军士!赵春芳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孙大哥,你是不知道啊!那个柳家丫头,居然使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把我挤兑出来了!”
孙军士皱眉:“此话怎讲?”
赵春芳借机哭诉:“我做的菜明明更好,可将军偏偏选了她。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她出身官家小姐,怎么可能在做菜上赢过你?”孙军士若有所思:“这事确实蹊跷。我去打听打听。”
送走孙军士,赵春芳正要关门,邻居王婶子凑了过来:“春芳啊,听说你和柳家那丫头都去将军府试菜了?咋样啊?”
赵春芳眼珠一转,压低声音说:“王婶子,我可跟你说,那柳家丫头啊,根本不是去当厨娘的!”
王婶子顿时来了兴趣:“哦?那是去干啥的?”
赵春芳故作神秘:“我听说啊,是将军看上她了,准备纳她做外室呢!”
“真的假的?”王婶子惊呼。
赵春芳点头如捣蒜:“千真万确!你想啊,一个黄毛丫头,以前还是官家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怎么可能做得比我好?要说好,也就那张脸长得好!”
村里正缺八卦,隔壁黄土村里楚玉柔被蛇咬的八卦都已经翻来覆去被嚼烂了。
这番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不出半日,整个村子都知道了这个“惊人”的消息。
*
入府多日,柳叶舒已然习惯了这忙碌的生活。天刚蒙蒙亮,她便起身,轻手轻脚地来到将军府的厨房,开始为将军准备早膳。
晨曦微露,空气中还带着些许夜晚的凉意,灶火的温暖和飘散的香气很快驱散了寒意,厨房里顿时弥漫着食物的香味。
杨庆踩着晨光而来,推开厨房的木门,见柳叶舒已忙活了半晌,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却只是冷哼了一声,随即默不作声地走到灶台前开始自己的活计。
“杨大哥早。”柳叶舒忙着调汤,头也不抬地打了个招呼,语气一如往常温和。
杨庆却只是冷冷地应了一声,手上动作不停,神色淡漠。
不多时,赵管家来到厨房。他深吸一口气,赞道:"好香啊!柳姑娘,你这是做了什么?"
柳叶舒微笑着将一碗冒着热气的粥端上来:"这是山药百合粥,清润养胃。还有几样小菜,都是清淡爽口的。"
赵管家点头称赞,亲自端着托盘去了前厅。
见赵管家身影离去,柳叶舒扭头看向收拾灶房的杨庆,声音冷了下来。
“杨大哥,你最近收集我头巾上的头发,是为了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