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快凌晨，谁也没有睡着。

成朝和黄汉秋背抵着背，默不作声，心里同时揣着小心思。

过了许久，身边传来了平稳绵长的呼吸声，成朝绷着的神经突然断线，他想偏头看黄汉秋两眼，但万一这人骗他，其实根本没睡着怎么办。

想那么多干什么，成朝心里忽然生出这样一个念头，他咬咬牙，开口道：“你现在在哪个城市工作，不是临阳吧？”

成朝突然主动问和他相关的事情，黄汉秋觉得有一丝意外，头也微微抬了起来，但过不了几秒他就松懈了身体，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临阳现在只能算我老家，我公司在平云市，和临阳比是比较靠北的城市。”黄汉秋话说完，末尾还非要具体地叨叨一声平云在哪，跟着成朝听不懂似的。

成朝觉得他说话调调和当年没差多少，总是透着一股不正经，想让他认真，除非是大事。

“平云谁不知道？”成朝和黄汉秋离远，内心忍不住飙脏话，上一次内心这么狠劲吐槽好像还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

怎么就那么巧，俩人工作的地方就是同一个城市，平云。

成朝在内心感叹时，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他想象力太过丰富，一时间什么乱七八糟的只在电视剧里见过的剧情被他拆来拆去又重新编排了个遍。

成年时KTV偏巧遇见，黄汉秋偏巧和他身边的袁萧是聊了好几年的网友，现在两个人又在同一个城市工作，老家也一个地方，虽然成朝现在不在临阳住，但仍然对临阳有浓厚的感情在。

就算有黄汉秋故意为之的地方，那也少得可怜，这么一看，他成朝确实和黄汉秋很有缘？

“你什么时候走？”成朝又说。

“和你一起走？”黄汉秋语气中带了点笑。

成朝不吭声了，他在内心干笑两声，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其实一起走也没什么不好的，让他用朋友的身份和林女士见见面，也挺不错。

成朝越想越觉得可行，那点寥寥无几的睡意这下全跑了。

看一眼手机时间，原来都这么晚了。

一只手突然从自己的头发里溜走，成朝感受到自己的发丝和黄汉秋的指缝短暂地接触了两秒。

他扭头，大半黑发遮住了一只眼睛，在一两分薄弱的月光的照耀下，头发颜色更加浓郁，几乎和卧室里的暗处融在一起。

“嘶，我怎么说不清你是哪变了呢？”黄汉秋左看右看，觉得成朝的气质发生了微妙的转变，明明之前那副样子非常适合他，但现在总觉得是在往谁的风格上靠，但好在他的脸也长得很好，所以自己的特色不会轻易丢失。

“哇，不会是……”

因为头发留长了，人也更加俊美了，所以黄汉秋直接往自己身上去想了，他很有自知之明。

“对，是你。”成朝不想跟他扯些没用的，直接说明了。

黄汉秋：“……”

看着黄汉秋那副震惊加微微激动的表情，成朝实在是没忍住，转过身去笑了。

黄汉秋直起身，伸手扒拉成朝的肩膀：“你说清楚，你说是谁？”

“你你你。”成朝捂住耳朵，不管什么时候，他都觉得这人很聒噪。

“那你往我的风格上靠，为什么不把头发留得再长点？”黄汉秋这是在很难得的好气氛下才察觉到了这一点。

“这个长度，我已经难受地像浑身有蚂蚁在爬了，你那种……”成朝突然住嘴。

黄汉秋顺着问：“我这种怎么了？”

我这种哪里不好了？

“我看烦了直接理寸头。”成朝嗓音凉凉的，听得出来有多不喜欢。

“原来你不喜欢。”黄汉秋故意降调。

他盘着大衣上的扣子，掐算着时间，然后在自己所预想中的那样，慢慢抬起头。

成朝这时正好结束沉默的时间，开口说话：“只是放在我身上我不喜欢，放在你身上就另当别论。”

和黄汉秋想的答案差不了多少，他乐呵呵地伸出胳膊枕自己头底下，整个人非常满意地躺下去睡觉了。

成朝在一旁发呆，和黄汉秋说了一会儿话，他困意渐浓，于是闭上眼，两人背靠着背睡了过去。

原先两人中间的那条缝不存在了。

黄汉秋的后背在一直不停地发散热意，成朝睡了一半觉得热就忍不住把他推一边去了。

黄汉秋睡觉不老实，有人推自己他就顺势拽住人家胳膊，想推人没推成功的成朝迷迷糊糊中想身边这人是黄汉秋，于是也就放弃了抵抗。

清晨叫醒黄汉秋的不是窗外的鸟叫，不是他幻想中成朝的吻，是那有些该死的电话铃声。

黄汉秋眯着眼到处找手机，他好像没意识到这是哪，所以手一通乱摸，手掌蹭过一张脸时把他吓得不轻。

他猛地睁开眼，又猛地和成朝的鼻尖撞上，成朝的脸色难受了一阵，黄汉秋看见了，立马安静下来，等成朝的脸色恢复正常，他才又轻轻躺回原来的位置。

成朝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另外半张脸露给黄汉秋看。

黄汉秋撑着下巴，用一种非常霸气嚣张的姿势笼罩住成朝。

成朝那半张脸的五官线条早已印刻在黄汉秋的脑海，黄汉秋顺着之前的记忆对比成朝的的脸找不同。

清隽帅气，黑眼圈很浅，皮肤很白，睡觉时的样子总感觉像是谁在强迫他，黄汉秋觉得这人应该老熬夜或者经常睡不安稳，可能闭眼的时间里有一半时间都在做梦？

这半张脸黄汉秋怎么看怎么喜欢，他甚至想在这张床上赖一辈子不起。

肩宽窄腰倒三角，穿正装西装制服一类应该非常好看，黄汉秋的手指虚虚拂过成朝的衣服面料，比划他的身材。

盯着成朝看了一会儿，黄汉秋忍不住上手，他戳了戳成朝的脸……好软。

看着很刺脾气很冷，脸倒是又嫩又软，黄汉秋忍不住掐了掐。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这次黄汉秋想不忽略都难，他看了眼来电人瞬间就知道了怎么回事。

该走了。

不想走。

挂了也不行，公司有事要处理，他这个时候甩手不干是想干嘛？

黄汉秋周身被低气压环绕，在碰到成朝时又乖乖瘪了下去。

他皱着眉，一副苦大深仇的模样。

黄汉秋轻声念了成朝的名字，直起身子整理好一切，走到门前。

在门口注视了成朝好一会儿，黄汉秋才轻轻关上了门。

……

成朝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一点，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坐到地毯上慢慢整理昨晚的信息。

黄汉秋真的来过吗，为什么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或者说，是他的幻觉。

知道自己的睡眠不怎么样，成朝有些确信自己真的在做梦，如果不是真的……一股巨大的失落感萦绕在周身，最后一丝一丝扎进心脏。

手机响了两声，把成朝的魂拉回人间。

袁萧：男人，你难道这个点才起床吗？

这人末尾配了张要多恶心有多恶心的表情包，辣眼睛程度让成朝有气都不知道怎么撒。

成朝盯着看了两秒，骂他又犯什么浑。

退出去，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消息，成朝手指一顿，看着那个几乎没变过的头像和微信昵称，心脏里隐隐作痛的部分逐渐消失。

他没有做梦，他这一晚睡得很安稳，黄汉秋不是幻觉，他是真真实实进了他的房间，还和他躺在一张床上睡觉。

“公司有事我得回去一趟，咱俩平云见啦～”末尾配上一张有些让人看不懂的表情包。

这人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玩意儿？

成朝蹩眉看了两眼，退出去点开和袁萧的对话框……这俩人发消息犯贱都贱的毫无二致。

想起自己对黄汉秋说的话，成朝从地毯上起来，走到客厅，靠在椅背上时，昨晚所有记忆才全全撤去。

原本以为自己是一时犯糊涂，没想到等他状态恢复成原样，再去理智清晰地过一遍时，那些话竟也一字不错。

直到这一刻，成朝才好像终于摸清自己是怎么想的一样，他忽然站起身去到卧室，黄汉秋的气息还未散去，成朝仿佛能从空气中嗅到他身上的特殊味道。

床铺摸起来也有余温，成朝手指触碰到柔软温暖的床铺时整个人如浑身过电一般猛地激灵了一下。

他沉默地看着床铺，想，天气要热了，该换了。

拿走桌上黄汉秋已经看过的薄本，重新坐到餐桌旁，成朝直接翻到后半段，一一读过后，他亲手全部撕掉，最后用力将每一页团成团，握在手心，扔进垃圾桶里。

只留下了情感最炙热最浓烈的部分，好像成朝从头来过一般。

划开手机，看着黄汉秋那一条简洁的消息，成朝嘴角缓缓勾起。

说实话，他昨晚睡着前还在想，早上起来之后，他该用什么样的姿态面对黄汉秋，太大的信息量过入脑海，会使得他各方面都有些迟钝和吃力，就更别说他那太容易尴尬的毛病了。

平时没事就竞爱替别人尴尬的人，等这些事一股脑来到自己身上，他一半身体都能瞬间人间蒸发了。

黄汉秋提前走，他说公司有事是真的，但成朝总能感觉到他是真的有听自己的话，给他时间让他缓缓，让他处理。

黄汉秋的语气逐渐具象化，在成朝的脑海里展开，最终变出黄汉秋不正经，调皮又轻快的表情。

将这个和饭店里那个不太愉快的黄汉秋作对比，简直不像一个人。

袁萧是个没人回复就容易抓耳挠腮的人，他卯足了劲一口气给成朝发出去一堆他图库里抽象至极的表情包，把成朝游离在九天之外的魂魄拽回来。

袁某人：人呢？人呢……人呢。

成朝顺手给他改个备注，手指顿了两秒，又给黄汉秋改了个，他一边看黄汉秋朋友圈，一边抬头瞅两眼袁萧在发什么新鲜的疯，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好。

上一次这么笑好像还是上一次。

等会儿，他在说什么。果然，跟这俩人待久了就是容易变样，成朝知道自己是个很容易受他人感染的人，翻看黄汉秋朋友圈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虽然这些他之前都看过，毕竟都是停留在高中时期的内容和吐槽，但是重新看一遍，成朝的心境还是发生了变化。

意识到自己想评论几句，成朝猛吸一口气，把手机甩飞，莫名其妙绕着客厅走了几圈，最终给他妈拨过去一个电话，搞得另一头的林女士匪夷所思，以为发生什么大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