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徵走到行千鹭的桌前问道:“这老奴是谁?”
“是我祖父的带来的人,”行千鹭有些疲惫地闭上了双眼,轻轻揉着额头,“我祖父出身书香门第,一向注重礼教,古板规矩多,我小的时候便养在祖父那。”
白逸徵点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总感觉你随时随地都保持着仪态,原来是祖父的影响。”
行千鹭叹了口气,睁开眼:“章嬷嬷是府里的老人,地位极高,我念及祖父情面,也甚少约束她,没想到今日一见,倒是冲撞了殿下。”
“府中还有这样的下人,是我的疏忽,往后若是再有这样的情况,殿下不愿意便可不用理会,若是殿下不想麻烦,也可以先答应下来,然后交由我来处理。”行千鹭看着白逸徵认真地说道,话语里满是歉意。
白逸徵暗道,单看这行千鹭的行为,倒算得上温柔体贴,不失为一位好妻主,他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这点小事,我能处理。”
行千鹭微微一笑:“我自然相信殿下有能力处理,只是不忍殿下费心,不过今日章嬷嬷一事,能为殿下省去一些麻烦。至于账目,之前都是钟姨负责,我先问问钟姨吧。”
白逸徵思索了片刻,然后开口道:“不用了,我直接去问钟姨好了。”说完,也不给行千鹭反应的时间,就出了书房。
行千鹭无奈地摇摇头,重新拿起了书本,如何管理下人本就是主君的必修之道,随他去吧。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加上两人根本没想遮掩,章嬷嬷一事很快就在行府下人中流传开来,经此一事后,行府下人对白逸徵更是恭敬,白逸徵在行家也过得更舒心了。
没过几天是白逸徵至交好友宁蕴辰的婚礼,他跟行千鹭说了一声就轻轻松松地出了府。
宁蕴辰是白逸徵的伴读,两人自小便认识,感情深厚,宁蕴辰性格随性洒脱,向往自由,和白逸徵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但却并不影响两人之间的感情。
白逸徵直接进入了宁蕴辰的房间,宁蕴辰正在梳洗打扮,已经装扮得差不多了,见到白逸徵进来,神情一喜,挥挥手让下人退下,起身迎接。
“真是稀奇,这不是我们的大皇子殿下吗?我可约了你好几次了,这次终于舍得来见我了?”
白逸徵自顾自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没办法,我妻主病弱,于情于理我都不应频繁出门,不过你的成亲之日,我可是是不能错过的。”
宁蕴辰靠在一旁,看着白逸徵的举动,抬抬下巴:“怎么样,赵家送来的茶叶,据说很名贵,我不懂这些,但应该符合你要求。”
白逸徵小啜一口,开口道:“还行吧,但是比起我那的,还是差上一些。”
“挑剔,”宁蕴辰笑着骂道,“你这么挑剔个人,到底是怎么选上行家的?你这等身份,嫁谁不行?非要嫁个病秧子?不怕辱没了自己的身份?”
白逸徵一愣,若有所思起来,宁蕴辰说之前他还没有意识到,行千鹭好像没有刚成亲时病得厉害了,难不成成亲真的能冲喜?
将疑惑压进心底,白逸徵斜睨了宁蕴辰一眼:“病不病秧子的另说,毕竟是行家后人,行家于国有功,她娶谁都算不上辱没。”
宁蕴辰摆摆手:“行吧,你自己不在意就行,不过那个行千鹭倒还真是奇特,这世上再不济的女子,也不会一丁点灵力都没有,她该不会是个男子假扮的吧?比如行愫将军怕断了行家香火,特意让儿子假扮女儿,来延续行家?”宁蕴辰思维大开。
“想多了,她是货真价实的女子,”白逸徵有些无言,就算是与宁蕴辰相交多年,很多时候他还是无法跟上宁蕴辰的想法,“还有,她是我妻主,是安定王,别行千鹭行千鹭地叫。”
宁蕴辰撇撇嘴,嘀咕道:“这刚嫁人,就护上了?”
白逸徵假装没听见,只是继续说道:“行家子嗣单薄,人际关系简单,还没有长辈在上,我妻主那个人也不重色,大概率也不会纳侧君,比起大多数人家都要强了。”
宁蕴辰点点头:“那倒也是。”他要嫁的是赵家嫡长女,此次成亲是赵、宁两家合作的结果,他与赵家嫡女并不相熟,只知她是赵家这一辈天赋最好的人,为人也还不错。
只是赵家是名门望族,正处于鼎盛时期,不仅有主家,还有旁支,家族中关系错综复杂,他这几天背赵家族谱都要背吐了,这么想来,还是行家舒心,虽然妻主差了些,但胜在清静。
“诶,”宁蕴辰又想到一件事,“不过你嫁人了,你三皇妹还会找你帮她做事吗。”
“近日倒是没有,”白逸徵举起茶杯,细细端详,茶杯用翡翠制成,光泽细腻,价值不菲,“不过你觉得以她的能力,能自己干成什么事?来找我是迟早的事。”
“倒也是,不过如果是三皇女,估计你以后能有个长皇子当当,到时候别忘了兄弟我啊。”宁蕴辰笑着拍拍白逸徵的肩。
白逸徵笑而不语,他的目标,可不是区区一个长皇子。
两人没聊多久,外面就传来下人禀报,说吉时已到,请新郎上轿。
白逸徵目送宁蕴辰上了轿,轿子渐行渐远,喧闹声也逐渐变小。他轻轻叹了口气,他的好友,他最清楚,从小便梦想游遍大好河山,如今却终究要被困在后宅之中,虽然看上去乐呵呵的,但心中的苦楚,又有谁人能知呢?
晚间,行千鹭发现白逸徵情绪不高,于是柔声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闷闷不乐的。”
经过章嬷嬷一事后,白逸徵也会跟行千鹭说一些琐碎的,无关紧要的小事,每次行千鹭都会静静地聆听,然后认真地给出自己的看法,白逸徵想了想,把宁蕴辰的事说给了行千鹭听。
行千鹭若有所思:“这样啊,宁公子的责任与自身愿景冲突,终究还是选择了责任。”
白逸徵低垂着眼眸:“我知道我们这种人生来便需要承担一定的责任,是我们享受荣华富贵的代价,但他毕竟是我的好友,我总有些为他惋惜,想让他得偿所愿。”
行千鹭温和一笑:“殿下放宽心,据我所知,那位赵家小姐,也不是循规蹈矩的人,宁公子与赵小姐,说不定能相处到一块,从而实现心愿呢?”
白逸徵抬眸看向她:“这是何意?我得到的消息,那位赵小姐甚是出色,族中事务处理极佳,族中对她十分满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代家主。”
行千鹭淡笑着看了他一眼:“赵家是文臣世家,但那位赵小姐,梦想是当个武将。”
白逸徵闻言一惊:“此话当真?”
行千鹭轻轻点头:“自然,我虽与那位赵小姐素未谋面,但却时常有书信往来,对她,虽然说不上十分相熟,但也算是有所了解。”
白逸徵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除了看书和练字,不关心别的事呢。”
行千鹭轻笑道:“是她主动找上我的,当年写给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她自幼仰慕行愫将军风采,可否拜入行家门下。”
白逸徵闻言也是失笑:“赵家嫡女,想拜在行家门下?倒真是妙人。”不过这样一来,性子倒是和宁蕴辰极搭,说不定真是天赐良缘,两人都是跳脱的性子,也不知赵家受不受得住。
行千鹭浅笑不语,良久才开口道:“殿下心情可有好些?”
白逸徵闻言先是一愣,转而又有些情绪复杂:“妻主说这些,是为了让我开心?妻主为什么如此关心我?”
行千鹭温和地说到:“殿下刚刚还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身为妻主,自然是有责任关心夫君的。”
白逸徵静默地看着温柔微笑的少女,话虽如此,但世间能做到之人,却是少之又少。他自嘲一笑,一切不过是收买人心的手段罢了,他可不能当真了。
没多久,白逸徵便接到了三皇女的一封密信,他心底冷笑一声,果然不出他所料,可惜了褚贵君满心算计,却摊上了白馥芷这样的女儿。拆开信后,他看着密信思索良久,最终还是起身去了书房。
“鬼门封印松动?”行千鹭皱起眉,鬼门自出现以后,每年七月会开启一次,届时鬼怪可以通过鬼门来到世间,太祖为此亲设灵指挥使司,简称灵司,专门处理鬼怪事宜。
随着各项流程步入正轨,每年鬼门大开之际,灵司都会派人守在鬼门附近歼灭鬼怪,这样一来,没有意识只知杀人的嗜血怪物会被全部消灭,仅有部分实力强大且有智慧的高级鬼怪有可能流入世间,大大缩小了人类的伤亡。
但是十年前,鬼门积攒了力量,当年七月开启过一次后,竟在九月又重新开启且无法关闭,灵司措手不及,大量鬼怪奔涌而出,世间伤亡无数,这才有了母亲行愫出征一事,耗尽所有灵力暂时封印鬼门。
这十年间,鬼门再没有开启,不再有新的鬼怪涌入,世间原有的鬼怪也逐渐减少,人类趁着这十年休养生息,努力寻求破解之法,而如今,封印竟然松动了吗?
“看来这十年,是行愫将军为大周争取的最大期限了。”白逸徵长叹一口气,无论行千鹭如何废物,行愫都是世间所有人的英雄,这也是为什么他明明期盼着行千鹭早日逝世,却永远不会亲自动手的原因。
行千鹭低垂下眼眸,抿了抿唇,这也是母亲,能为我争取到的,最大期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