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一日一日地过着,平静而又安逸。
这日,连锦前来汇报近日里对白逸徵的调查结果。
行千鹭轻轻放下手中书卷,皱眉看向连锦:“柳如烟?”
“是的,”连锦回道,“当年陛下特意去了北城见了这位号称小行愫的柳如烟柳姑娘,奴婢顺藤摸瓜,才发现,陛下那阵子找了不少灵力天才,有召来京都的,有派黎明去看的,人数高达数十人。”
“然后呢。”行千鹭清晰地知道绝没有这么简单。
“然后陛下还在边境各地购置了房产,安排了下人,还捏造了不少身份。所以,根据线索推断……”
“所以,根据线索推断,”行千鹭冷静地接道,“他当时想一些灵力高强之人替我送死,然后他自己带着我隐居起来?远离这些是非?”
连锦头埋得更低了:“是……”
“抛弃荣华富贵,舍弃皇权大业,冒着被追杀至死的风险,背负着千古骂名,也不愿意让我去送死吗……”行千鹭别过头,眼中皆是苦楚,她轻笑一声,又好似一声急促的啜泣,“白逸徵,我该怎么说你好啊……”
连锦低着头,不敢言语。
良久,行千鹭的情绪冷静下来,这才意识到些什么:“怎么殿外如此嘈杂?”白逸徵知她喜静,她的宫殿是整个皇宫最安静的地方,比御书房还要安静几分。
“祭月节快到了,宫人们在为宫宴做准备,难免嘈杂,奴婢等会去提点她们一下。”
“对了,祭月节,”行千鹭揉揉额角,“差点忘了。”
“祭月节宫宴,官员们可以带家眷参加,场面盛大,奴婢听闻不少小姐公子们,为了这次宫宴,还会专门请老师教导礼仪,免得丢了家族面子。”连锦笑道,“甚至有人紧张得夜不能寐呢。”
行千鹭轻轻叩了叩桌面:“你也去请个礼仪老师来。”
连锦一愣:“家主虽然失去了记忆,但礼仪教养都是刻在骨子里的,这种场面,应当不足为惧。”
行千鹭淡淡地说道:“可是骨头也换了啊,”趁着连锦愣神之际,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你就别瞎操心了,这老师是给白月月请的,并且这宫宴我不去。”
“为何啊?”连锦着急起来,“不少人指望趁这机会见见家主呢,若是家主不去,不知道他们会说的有多难听。”
“哦,”行千鹭面无表情地合上书,对着连锦安抚般地说道,“反正我听不到,连锦,祭月节我要回行府,你若是想看宫宴可以留在宫中。”
连锦闻言幽怨地看着行千鹭:“家主这是什么话,奴婢自然是要跟家主一起的。”
行千鹭失笑道:“好,那日我们一起回趟行府。”
转眼就到了祭月节当天,白逸徵一大早便依依不舍地送行千鹭出了宫门。
临别前还不死心地搂着行千鹭的腰道:“妻主,我陪你一起吧,等宫宴快开始我再回来。”
行千鹭无奈地看着腰间的手臂:“夫君别闹,宫宴前事务繁多,你怎可离宫?”
白逸徵委屈巴巴地瞅着行千鹭:“那妻主,你可要快些回来,皇宫那么大,我一个人,太孤单。”
行千鹭哭笑不得:“好好好,我一定尽快回。”
白逸徵这才松了手,目送行千鹭上了马车。
马车起程,后面浩浩荡荡跟了一队羽林军。
行家人都喜静,行府地处偏远,要横穿大半个京都。途径集市,正值祭月之际,晚上会有庙会,不少小贩早早就来占了摊位,清晨就已热闹非凡。
嘈杂的声音传入耳中,行千鹭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连锦敏锐地察觉到行千鹭的不适,便笑着转移行千鹭的注意力:“家主,今日祭月,晚上应该是有庙会,你看现在这些小贩们就已经在准备了,”说着,她深深吸了口气,“以奴婢敏锐的感知,西面小巷里那个煎饼果子,一定特别好吃。”
行千鹭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连锦从小便被派到她身边来保护她的安全,灵力自然非同寻常,这样的灵力居然被拿来寻觅吃食,虽知连锦是为了逗自己开心,但还是有些无奈。
行千鹭本想开口假意开口训斥一番连锦,但脑中不知怎得,突然浮现出当时逛集市时连锦的笑颜,祭月节的庙会肯定更加热闹有意思,连锦肯定喜欢,只可惜要陪她回府,于是话到嘴边转了个弯。
“既然如此,那你就买份回来我尝尝看,看看你的感知够不够敏锐。”
“?”连锦一愣,半晌没回过神来,摸不着头脑地下了马车。
连锦说的那煎饼果子在小巷深处,小巷狭窄蜿蜒,马车进不去,行千鹭便在小巷子口等她。
行千鹭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但时间过了好一阵,连锦还没有回来。
行千鹭睁开眼睛,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掀开车帘,马车外站着一脸凝重有羽林军副统领叶澄。
叶澄见她掀开帘子,便上前一步道:“安定王,连锦姑娘还没回来,恐遭逢不测,下官建议立刻回宫。”
连锦虽是行府的管家,但从身份上来说只是下人,不会有人当着安定王和一队羽林军的面,把人掳走只是单纯因为这个下人,这么大阵仗必然是冲着安定王本身来的,肯定还有后手,现在立刻回宫才是上策。
这些行千鹭都明白,她掀起帘子的手攥紧,指尖开始泛白,眼中云雾翻涌,令叶澄心中一跳,马上低下头不敢直视。
不消片刻,叶澄只觉得面前的帘子被人狠狠地甩上,然后听到行千鹭一声冷硬地的:“回宫!”
叶澄忙不迭吩咐马车返程,心中还暗暗赞叹,不愧是安定王,能拎得清,若安定王真的在这出了什么事,那问题才大了。
行千鹭看似面色沉静地坐在马车中,但双手紧握成拳,眼底全是郁色,马车刚走没几步,只听马儿一声嘶吼,像是被什么东西惊了。
“怎么了?”行千鹭坐在马车中问道,声音如同往事般波澜不惊,却不经意间多了几分急促。
过了一会,叶澄掀起车帘,呈上一张纸条:“安定王,刚刚有人用飞镖射来一张纸条,此人是高手,派人去查看的时候此人已无行踪,这张纸条下官验过,上面无毒。”
行千鹭接过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八个大字:欲救连锦,一人入巷。
叶澄在一旁担忧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行千鹭将纸条攥在手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满是坚定,她冷静地吩咐道:“回宫。”
叶澄闻言悄悄松了口气,扭头刚想吩咐继续返程,就看到刚刚派去探查的两名羽林军手捧一个盒子走了过来。
“叶大人,这是刚刚射飞镖那人遗留的。”
叶澄接过来打开盒子,顿时满面惊骇,等她回过神来,刚想关上盒子,就听见两名下属的行礼声。
“见过安定王。”
叶澄仓惶回头一看,原来行千鹭在她转身后就掀开了帘子,探出来了半个身子,将盒中之物看得一清二楚,此时行千鹭面色苍白,嘴唇微抿,眼中幽深不见底。
叶澄定了定神,刚想唤声安定王,就见行千鹭一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另一只手一抬,白色粉末在空中飞舞,叶澄和两名羽林军瞬间失去了意识,瘫软在地,其他羽林军察觉异常纷纷往马车这边靠,却无一例外全部中了招,她们很警惕,但是她们没有想到,攻击居然来自她们全神贯注舍命也要保护的人。
仅需片刻,周围的羽林军便全部倒在了地上,唯有一道身影一直伫立着,待粉末散去后,行千鹭才松开了捂住自己口鼻的手,她弯腰轻轻捡起叶澄昏迷也不忘护在怀里的盒子,小心地放在了自己怀中。
她看得清楚,盒子里是一截染血手指,她虽失忆,但近月来与连锦朝夕相处,她最清楚不过了,那是连锦的。
在没看见之前,她还可以安慰自己,这伙人是冲着她来的,连锦是她们唯一的筹码,没达到目的前她们不会动连锦,到时她可以好好与她们谈判,她一直是这么以为的,直到,看到了这个盒子。
行千鹭侧身看向蜿蜒曲折的小巷,道路逼仄,一眼望去幽暗看不到尽头,里面藏着无尽未知的危险。
自她在宫中醒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是个冷心冷情的人,恢复的为数不多的记忆也印证了这一点,然而,在刚刚看到连锦手指的一霎那,她只感觉一阵颤栗直冲脑顶,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心脏猛地缩紧,心中翻涌起陌生的惊怒。
她无法冷静地分析是什么驱使着,只是本能在不停地提醒她一定要做点什么,不然会迎接她承受不起的痛苦,所以在那一瞬间,身体第一次接替大脑先一步做出决定,她动用了白逸徵送的镯子,放倒了所有羽林军。
人生在世,总不可能事事都是深思熟虑一步三算之后的,总要有一些莽撞,一些冲动,一些不计后果的坚持,行千鹭微微垂下双眸,遮住眼中罕见的黯淡,只要能承担得起后果,只是夫君……
行千鹭握紧双拳,定了定神,不能再犹豫了,她抬脚跨过羽林军的身体,步伐缓慢却坚定地走进了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