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卯时就已经大亮。
“顾尧,顾尧,快起来!”
院子外拍门声砰砰作响。
“今天是收保护费的日子,晚了那些人都收档了,赶紧起来!”
砰砰砰——
王华站在门外火大地狂拍大门。
真是气煞她了,这个顾尧还要睡多久,今天是唯一收保护费的日子,居然还给她睡?
“顾尧你个泼皮!赶紧起来!顾——”
呃——
门突然打开,一双有些冷意的眸子正在盯着她。
“顾尧……”
声音不自觉弱了下去,忽而想到什么,一把拉过顾尧的手,扯着她就走,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顾尧,你能不能不要一买回夫郎就醉死梦死,你别忘了你还欠了贾霸王的十两高利贷,这个月底你要是还不上你就等着被打断腿吧。”
王华扯了扯,发现扯不动,回头一看,发现人正皱紧眉头,一脸凝重地看着她。
“还不走?保护费没了你就完了!”
“王华,有没有别的赚钱方法?”
顾尧眉头皱了皱看向她,问道。
王华是和原主混的比较来的朋友,王华不姓顾随她爹姓,早些年她娘还在世时,原主和她一起揍过她娘,因为她娘不仅吃喝嫖赌还家暴,也因为如此她和她父亲常常遭到毒打,但后来原主不仅帮她挡过她娘的毒打,还合着她一起弄死了对方。
虽是大逆不道的事,但是王华却不后悔,不仅改了姓,还认了原主做姐妹。
据说,这件事在当时青禾村还挺轰动。
“……”顾尧默默消化这信息。
“你是不是傻了?当初还是你拉上我一起干这活的,现在不收,你哪来钱还债?”
王华很是怀疑这顾尧是不是被人换了,怎么总感觉不对劲,没有那种痞痞的流氓味了。
“我……急需钱,保护费不是长久之计,我顾尧不会再干这种缺德的事。”
王华:“……”这绝逼不对劲,当初这女人还给她洗脑说这不缺德,现在是在打脸吗?
对上王华狐疑的目光,顾尧明白对方在怀疑什么,但现下不好解释,只能尽量用比较真诚的目光回视。
半晌,王华突然恍然大悟般笑了,伸出拳头揶揄般锤了下顾尧的胸口,笑道:“果然有夫郎的人就是不一样了,你家那位居然能够让你改邪归正,真是不得了了,行!今儿咱姐妹不做那缺德的事了,带你去干件大事!”
“……好”
在青禾村,最缺的就是野味,最珍贵的也是野味,因为,尽管周围的山不少,但却是鲜少有人敢进林子去的,里面有狼,尤其是顾尧后面的山,再往里走远一点丛林遍布,绝对是危险重重,一不小心就会把命搭在里头,曾经就是有人进去了就再也没出来过。
久而久之就再也没有人敢进去,多数人都是在山脚下打只兔子祭祭牙。
而,王华带顾尧要做的大事就是——打兔子。
可别小看这兔子,一只成年兔子最高可以卖到一两银子,小的话再不济也可以卖到半两。
只要小心点,不要遇上野猪,从六月下旬开始一直猫在这里即使再不济也是能抓到十来只兔子的。
*
“我们这样子真的能抓到兔子么?”顾尧凝眸看着手中的柴刀,不由得问出声。
她们已经在这里蹲了一个时辰了,别说有兔子,就连只□□都没见影。
“这个……我也是第一次做,不知道有没有……”王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实话说,收保护费这活可比蹲在这里轻松多了,不然,当初也不会被顾尧这女人那么快洗脑。
顾尧一噎,总觉得跟着她会饿死的节奏。
“我们进林子里看一下。”
“你想钱想疯了!不要命了么?!”
王华冲她喊伸手就要抓住她,满脸不可置信。
“嘘——有动静。”
咔哒,枯叶铺地上的干树枝被踩断,在这寂静的林子里发出格外响亮的声音。
王华一听,顿时噤了声,以为来了兔子不禁喜上眉梢,抓紧竹笼的力度紧上三分,双眼一瞬不瞬盯着前面,顾尧回头看了她一眼。
哼哧哼哧
一只通体灰黑花斑挂着硬挺獠牙的野猪正恶狠狠地看着她们。
“顾、顾尧,快、快跑!”野猪,她们遇上的居然是野猪!
这狗屎运绝了!
然而,王华刚后退一步,不知是招人恨还是怎的,那野猪一见她跑便猛地朝她冲过来,连个多余的反应都没给她。
然而,就在野猪獠牙撬上来那刹那,眼前一片红,血液飞溅,一声尖刺凄厉的猪叫声响彻山间。
噗的一声,王华一屁股跌倒在地,手中的竹笼险些被压扁,她后怕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鲜血在顾尧砍下去的那一刻早已飞溅在她俩的身上,满身满脸的血迹,腥臭无比。
紧接着她便听到哐啷一声,顾尧的柴刀掉在了地上。
顾尧缓缓甩了甩手腕,有点麻,野猪皮厚的很,一把柴刀哪能轻易把并不算锋利的刀刃砍进野猪脖子,而且还是整个刀宽都砍了进去。
换做一般的人能砍进去一指宽就该偷笑了。
若不是她用了内力砍,怕是今天她们非死即残,顾尧定了定眼,归根到底还是这具身体太弱了啊,实力根本不到以前的一半。
“顾尧,你怎么了?!”
王华视线落到顾尧身上,见人怔怔愣住,忙爬过去问道。
“没事,手麻了而已……”顾尧笑了笑。
只是手麻?
什么时候顾尧变得这么厉害了?
不过当视线重新落到倒地流血不止的黑野猪身上时,眼角不禁弯了弯,紧紧抓住顾尧的手臂兴奋地说道:“顾尧,这次我们赚大发了!一只野猪比一百只野兔还要珍贵,不,甚至两百只!顾尧,以后我们再也不是别人嘴里嫌弃的穷姐妹了!”
顾尧抿了抿唇也把视线放到野猪上,似被感染了一样,眼里也漾着浅浅的笑意。
总算不用担心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了。
这次顾尧打回一只野猪,整个青禾村都惊动了,这天还没到回垄的时辰,村民愣愣地看着垄道上那显眼地抬着一头猪的两个人影,丢下锄头纷纷围在顾尧的院子前,又是羡慕又是酸溜溜地窃窃私语。
“嗤——怕不是走了狗屎运!”顾昌荣双手环胸睥睨地扫过她们,然而下一刻却假装不在意地看着地上那头野猪,话说完后视线却再没离开过半分,眸底全是贪婪嫉妒。
“狗屎运?顾昌荣,要不要你也给我走一个?要不是顾尧反应快,今天我们就把命搭在里面喱!”
王华把猪放下直起腰嗤笑一声,嗓尖儿都酿着骄傲。
闻言,哗的一声嘘叹,大伙儿听听都觉得替他们感到害怕,可眼里又扎扎实实有着羡慕。
“诶,让让,我和顾尧要抬这野猪去镇上卖咯!”王华得意地大唤一声不再理会顾昌荣,享受完大伙儿的目光洗礼后松了松手臂再次抬起那木担。
对于某人翘上天的尾巴,顾尧只得无奈地笑笑。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小道,艳羡地看着那两个身影。
“嗤,不就是一只野猪?有什么好得意的?老娘分分钟把一只狼给打下!”顾昌荣双手抱臂啐了一口,望着前方骂骂咧咧。
但是大伙只是吁的一阵哄笑,没人理会她的信口开河,在青禾村谁不知道顾昌荣最喜欢说大话?牛皮都能让她吹上天。
逞了一会嘴皮子,顾昌荣见没人搭理她,摸了摸鼻子也自觉没趣,干脆噤了声。
忽然的,视线落到顾尧的院子里,绿豆大的眼睛转了转眼珠子,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邪淫一笑,露出两排沾满黄诟的牙齿。
按民间的说法,野猪全身都是宝,胆、脚、毛药用价值十分高,很多药铺对此都是可遇不可求,更别说那几近两百斤的野猪肉,遇上好的大厨那就是一盘招牌菜,多少达官贵人盼着头想要吃上这道野味。
和仁堂里,刘达知整了整领子笑得见牙不见眼,赶紧叫许元好生照看这野猪胆和猪毛,转头笑眯眯地拿着两百两银票塞到顾尧的手里,一副好姐妹的模样。
这野猪胆和毛发市上进货至少得要两百两,还不论上升的价值,但顾尧这女人竟然只说要两百两和以后来治病都免了医药费,医药费能值多少钱?多数人都是十来铜板治个病,挣不来几个钱,顾泼皮这行为虽然有点傻,但是她喜欢!
“顾泼皮,哦不,应该叫顾大英雄了,不愧我当初没白救你家夫郎,有了夫郎的人就是不一样哪,这不,下一刻就能上山把一只野猪给打了下来!这可是我们石青镇的骄傲呀!以后要是再打到这样的好东西,记得留我一份,保证不坑你!”
说了那么多敢情就最后一句是重点,顾尧不着痕迹地避开刘达知发福的身体触碰,尽管有些无奈,但也没有反对。经过这件事后,大概也明白等实力恢复后她顾尧多是靠打猎为生了,既然打猎难免不会有擦伤碰伤什么的,免了医药费这就解了不少后顾之忧。
晃神间,刘达知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塞给顾尧手中一个东西,顾尧根据形状估摸是个药瓶子,眼皮子撩了撩,等着她的下话。
“嘿,这个好东西送给你,无痛无害,保准你用过以后能打下一头狼!”
“大力丹?”
顾尧眉毛一挑,有些诧异这里会有这种东西。
“……你用过就知道了!明人不说暗话,你懂的。”
某人眉头微拧,把玩了下光滑的瓶子,不语。
……不是很懂。
出了和仁堂,王华也刚刚从月福酒楼出来。
“顾尧,呐,你要的猪腿。”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说,你这么就这么舍得把一只猪腿留给自己吃?这整整五十两啊,没人像你这么败家的!诺,这是猪肉的钱,两百五十两。”
说罢,王华剜了顾尧一眼,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递了过去,虽说她也羡慕顾尧能够赚到那么多钱,但这毕竟是顾尧自己一人打的,而且还救了她一命,这样一想倒也想开了。
顾尧对她的埋怨不可置否,尽管这猪腿贵了点,但一想到家里还有个伤腿病号,就干脆留一只猪腿回去熬骨头汤喝,兴许还能早点让那少年离开。
“要不我们对半分?”顾尧沉思了下,开口问道,毕竟是王华待她去的,加上她家还有一个年迈的爹要照顾。
“啥?对……对半分?”王华惊异得说话都结巴了,显然被这消息惊得不轻,她顾尧是不是傻了?对半分就是一百二十五两!天哪,她只是帮忙抬了下而已,脚夫都没她挣钱,一口气就是一百二十五两!月福楼最吃香的掌柜一个月撑死也只是十两银子而已。
王华咽了咽口水,嗓音都变了,“你是说真的吗?对半分?我不是在做梦吧?”
“没有。”顾尧留下一百二十五两给她,想到那破泥房又问道:“对了,买一间青砖屋子需要多少钱?”
讲真,她还是很介意那破泥房。
“你要搬到镇上?”王华小心地接过银票,听闻这话有些诧异地问道。
“不是,就在青禾村买一个好点的屋子,最好安静一点的。”
顾尧想了想,她还是喜欢比较清净的地方。
“嗨!你家不就是吗?要是想要翻新你家那破泥房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又拆又建的忒麻烦,倒不如直接在一旁建间新的。”
“这样可以?”
“怎么不可以?山脚下那整块地都是你家的,你是不是傻?”
“哦,我想起来了。”顾尧假装恍然大悟,其实根本就不记得有这回事。
“你有钱了,现在建个房子简单的很,如果你信得过我,我明天帮你找人来看地形打地基。”
现在有钱傍身,她王华也不用每天到处转溜盯着哪个旮旯能不能抠出一枚半枚铜钱了,这点小事还是能帮得上忙的。
“那好,那就拜托你了。”有些话她顾尧说不出口,只好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