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徇声看去,一伙人手拿棍棒,气势汹汹地闯进何府大门,一把将来阻止的看门小厮推倒在地。
为首之人四处打量了一番空荡荡的何府,冷笑一声,手一挥,“给我搬!”
一声令下,身后诸人四散开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
何稚安惊惶上前,却被温陌一把拉住,挡在身后。
向阳慢悠悠走上前,“几位可是朝廷之人,这是要奉旨抄家?”
这伙人拿着棍棒穿着随意,怎么看都不是官差。
为首的大汉这才正眼瞧他们,他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向阳和何稚安,态度傲慢无比。
“我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这是我们与何家的事,敢多管闲事小心把你们女的卖进窑子,男的抓去当苦力。”
温笙白沉下脸。
“哦?”向阳拉长腔,“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是说要把我们卖了?”
边说她边斜睨温笙白一眼。
温笙白虽然看不到她的眼睛,但是能明显感觉到她瞥来的视线,不由得又羞又愧。
他板着脸,头一次露出些许当朝摄政王的威严。
“此乃天子脚下,尔等如此做派,心中可还有王法?”
大汉哈哈大笑,“王法?我们就是王法!”
他这副嚣张作态惹怒了温陌,不等温笙白阻止,温陌把何稚安往向阳身边一推。
自己则迅速移动到大汉身前,一个过肩摔将他扔在地上。
温笙白眉头一紧,刚想迈出脚就被向阳按住肩膀。
她笑眯眯道,“没关系没关系。年轻人嘛,有点朝气也是好事。更何况,这种人是该得到一点教训。”
温笙白不赞同地看着她。
向阳毫不心虚,在温陌刚跑去痛扁大汉的时候就捂住了何稚安的眼睛。
僵持之下,温笙白败下阵来,他长叹一口气,罢了。
那边大汉被温陌按在地上暴打,大汉没想到他一个瘦弱的少年居然按得他动弹不得,挣扎未果后嘴里放出狠话。
“你居然敢打我!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你知道我是谁吗?!”
温陌越听越来气,“我管你是谁!你还能是天王老子不成?!”
他一拳又一拳毫不留情地落下。
大汉后悔一开始不该把所有人都派去搬东西,先是嘴里持续叫骂,逐渐承受不住温陌的拳头,连连讨饶,“小祖宗别打了别打了。”
“住手!”
门口传来阴沉的喝止声。
众人闻声望去,一个散发着阴沉气息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身旁站着的温婉女人赫然就是有急事离府的何夫人。
温陌抬头看着浑身散发着让他不爽气息的中年男人,微昂下巴,与眼前的中年男人对视。
“你让我住手就住手?你算哪位?”
他温陌这辈子就听三个人的话,抚养他长大的小皇叔,教授他本领的师傅,还有双胞胎弟弟温阮。
这突然出现的中年男人明显和躺地上的大汉是一伙的,他不去打他一顿就算他仁慈了。
“好了,小陌。”
温笙白见气氛逐渐僵持,打破僵局。
温陌这才从地上站起来,临走时还踹了一脚躺倒的大汉。
中年男人看到他的动作脸色更加阴沉,目光移到地上的大汉身上。
“废物!还不起来?”
大汉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肿胀的脸一瘸一拐地走到中年男人身边,低声喊道。
“主事。”
中年男人看着他充血的脸和肿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冷冷道,“真是废物。”
大汉低头不敢反驳。
何夫人没想到他们还没走,还闹出事端,急忙解释。
“张主事,他们并非我何府中人,今日本来是有事来找我夫君的。”
被称作张主事的中年男人眼神似毒蛇一般冰冷,“不知几位是哪位大人门下。”
他能做到主事,眼光也算毒辣,这几个打眼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打人的那个小鬼虽然桀骜但气质高贵,年纪稍长些的那个男人气势内敛,不说话时站在那里威严更重。
至于那个蒙眼的女人,看着没什么异常,但能和这两个人站在一起想必定有什么特别之处。
向阳挑眉,脸上高深莫测,“怎的就凭我们毫不犹豫地教训他,你就认定我们是某位大人门下?”
见几人不肯承认,张主事倒也不恼,“几位既然不肯承认,那来日若是误伤也不要怪我没有手下留情了。”
何夫人走下台阶,到向阳身边牵起何稚安,向阳顺势松开捂住她眼睛的手。
何夫人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开口,只是牵着何稚安的手安静走到一边,不掺和这场意外的闹剧。
但何稚安却不肯就这么安静待着,几次三番想要帮他们说话,被何夫人制止。
向阳勾唇一笑,“既然你有这个本事,放马过来就是。”
正烦何浩仁的事没有线索,真是打了瞌睡送来枕头。
“你们大白天的私闯民宅,就不怕何家报官吗?”
温笙白低头理了理略有些凌乱的衣袖,半抬着头目光如炬地盯着张主事。
张主事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哈哈!报官?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欠债还钱那也是天经地义!”
何夫人目光黯淡,轻轻摸了摸何稚安的头。
欠债?
向阳瞬间想起何稚安说家里没钱的事情,她扭头去看温笙白,恰巧他也转头。
两人对视,显然是认为这是一条重要线索。
“谁欠你的债?何家老爷何浩仁?”
向阳貌似不经意问道。
张主事嗤笑,“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甩出一张纸,指了指角落的签字和手印,“看清楚了几位,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何浩仁亲笔,并附签字画押。”
纸上笔墨凌乱,但能清晰辨认出内容:
“今某何浩仁欠凌河赌坊十万两,承诺二十日内还清,以小女何稚安为押。”
右下角工工整整地签着何浩仁的名字,并摁着手印。
温陌看到上面的内容之后不可思议地看向远处的何稚安和何夫人,何夫人抿唇,紧紧牵着何稚安的手。
何稚安看不到纸上的字,只是对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有些不解。
温陌咬牙切齿,“这个该死的何浩仁!”
向阳和温笙白的脸色也不好看,万万没想到这何浩仁不仅是个赌徒,居然还以自己的女儿做抵押。
张主事又甩出一张纸,“何夫人为了给她丈夫还债,已经把这宅子卖给我们了,连同宅子里那些值钱的金银古董,名贵草木,通通都是我们的。
这是房契,诸位,现在怎么看都是你们私闯民宅啊?”
他倒打一耙,嘴角忍不住扬起得意洋洋的笑。
温陌眯着眼就要往前冲,这次被温笙白阻止了。
张主事敛起笑容,毫不客气地赶他们走,“诸位,请吧!”
说着侧开身,伸出手做了个请离的动作。
向阳不是头一回被人赶出门了,所以接受良好,淡定地朝门外走。
但温陌不一样,他打小就没受过这样的屈辱,死死攥住拳头就要冲上去。
张主事看着满眼愤怒的温陌,脸上露出轻蔑的表情内心却一片平静。
没错,就是这样。既愤怒又屈辱,不要忍,就这么朝我冲过来。
打我吧,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是谁。
温笙白一把拽住温陌,“冷静点,走了。”
温陌第一次甩开他的手,却徒劳无功,反而被制住。
他愤怒地瞪向温笙白,在看到小皇叔眼中的沉静后愣住,而后很快镇定下来。
他沉默地点点头,闷头朝外走。
温笙白见他冷静下来松开手,路过张主事身边的时候,两人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
门内何夫人见这场混乱结束,就要牵着何稚安离开何府。
张主事喊住她,“何夫人。”
何夫人顿住脚步,搂紧了何稚安。
“若你有什么困难,欢迎你来找我们。”
他饶有兴味地打量何稚安。
何夫人努力对他的眼神视若无睹,头也不回不卑不亢道,“希望没有这一天。”
站在何府门外,温陌回头,看着跑出来两个人摘下何府的门匾,不甘心道,“就这么退让了?”
向阳不紧不慢地开口,“一时的忍让不算什么,好在小姑娘没事。”
紧接着补充,“不过方才你若没忍住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温陌诧异,“嗯?”
“方才那张主事明显在激怒我们。”
温笙白盯着他的眼睛,让他无处可躲,“而你专门往他的铒上咬,想做那条上钩的鱼。”
温陌尴尬地挠了挠头,“激怒我们干嘛……讨打啊?”
温笙白暗叹一声,把其中的关窍掰碎了喂给他。
“一旦这次动了手,就是我们不占理,他顺理成章地去报官,如此一来,你我的身份十有八九会暴露给他的背后之人。”
温陌若有所思,“也就是说报官未必是报的我们想要的官……他这么有底气说明朝廷里有人和他们勾结。”
如此一来,即便最后他们能脱身,也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就无法背地里调查,还会打草惊蛇,给了他们幕后指使销毁证据的机会。
向阳赞同,“孺子可教也。”
不过,向阳和温笙白脑海里都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向阳蒙眼的形象在上京也不算常见,倘若幕后指使真的权势了得,那他肯定知道之前槐清池一案中向阳的存在,自然也知道温笙白效力于那位神秘的摄政王,如此众人的身份也能被他猜出七七八八。
若这样他还能毫不畏惧,足以证明这人身份地位必定不低,起码在皇室面前有足够的分量。
如此一来,反而能为他们此次调查缩小范围。
正说着何夫人母女从里面走出来。
何稚安用眼神朝几个人打招呼,何夫人见他们还在门外没有离开,皱了皱眉。
向阳主动上前,语带关切,“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
何夫人放缓神色,“我娘家姓林,在城西虽是个小小的员外,但也能让我母女暂时安身。”
“巧了。”
向阳微笑,“我也住在城西,离怀远街不远。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的,林夫人尽管开口。”
她不再唤她何夫人,林钰见状对她心生好感,“多谢姑娘。”
向阳打量着她的神色,试探询问,“我们还有许多疑问,不知夫人可愿为我们解惑?”
林钰面露难色,身边的何稚安晃了晃她的手,祈求道,“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