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谢家的马车一早来到杨家医馆门口,比张家的马车到得还早。张善云下马车时,谢静仪已经站在杨家医馆门外的树荫下等着了。
今日难得是一个大晴天,虽然天热,却较前些日子又闷又湿的好受多了。
张善云上前去问:“静仪,你怎么这么早?”
谢静仪笑意盈盈的,“特意来等你,带你去看铺子。”
“现在就去?”善云有些茫然,一下子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谢静仪却说:“当然,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上车。”说罢,便推着张善云坐到自家马车上。
上车后,谢静仪就说:“牙人我也给你寻来了。开店之后打算请多少人,你都想好了吗?”
善云点了头:“昨晚想过。至少需要一名掌柜,三名学徒。”
谢静仪却说:“这样啊,那我们可以让那牙人回去了。”
善云不解:“为什么?”
谢静仪语气如常,毫无一丝破绽:“我家铺子正好有多出来一名掌柜和几个伙计,正在愁把他们安置在哪,不如让他们去你那寻一份差事吧。这几个人稳妥可靠,也省的你新找的人摸不透底细。”
善云有些犹豫,沉思着没有答话。
谢静仪又趁热打铁:“你就帮我这个忙,给我这些人谋个去处吧。否则他们没活干,我还得巴巴地每月还得给月钱,就当替我负担一点月钱银子呗。”
“那也好,我每个月把他们的月钱给你。”张善云允肯了。
“行,东家,就这么定了。”谢静仪轻轻一笑,伸手握了握张善云的手。
车行了不多远停下来,那铺面就在从杨家医馆到明苑的路上。
二人下了车,早有人守在门口等着,见到谢静仪来,恭恭敬敬地喊:“大姑娘。”
这间铺子位置很好,虽然铺面不大,但是左右两边都是这条街上最热闹的店铺。一边是卖成衣的,另一边是卖花露熏香的,再过去是绢扇铺子、刺绣坊、胭脂铺,都是城里姑娘们爱逛的店面。
善云进了门,只见铺子里陈列柜子、药材格子一应俱全,不由得咬了咬下唇,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静仪,多谢你。你帮我这么多,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谢静仪笑笑:“不必谢我,我还要收你的租子呢,该是我谢谢你。”
看完铺子,张善云回到杨家医馆,却见张惠云正坐在案前等她。
她一边放下背着的诊箱,一边问:“二姐姐怎么来了,是因为大嫂嫂昨晚的事吗?”
张惠云却问道:“大嫂怎么了?”
看来二姐还不知道这事。
张善云便避重就轻说:“没事,大嫂不小心摔了一下,没有大碍,我一会儿给她抓几幅药。二姐姐不是为了这事,怎么突然来了?”
“大嫂没事就好。”张惠云忽然支吾起来:“我是有一件好事想来和你说。幸好大嫂没事,不然我这件事今日就不好说了。”
“打什么哑谜呢?”
张惠云忽然认真地握住善云的手:“善娘,我要嫁人了。”
张善云骤然一愣:“真的?”
惠云使劲藏着笑,点头说:“就在今早,许郎就要请媒人上门去和娘说了。”
“这么突然,娘会不会没做好准备?”
“我早上先回家和娘说过了的。”
张善云虽然心里是高兴的,可是笑容却有些牵强,老老实实地说:“二姐姐,你要嫁人了,我有些舍不得。总想你永远陪着我。”
惠云在妹妹的手背上拍了一下,“傻子,我嫁人了也还是你姐姐啊。又不是嫁入高门去做深闺的贵妇了,像我这样天天在外面跑的,我们一家人又都在宋州城里,我随时可以回家来。”
张善云扁了扁嘴,“要是可以像婶婶和娘这样就好了,嫁了人却都住在一个院里。”
张惠云笑了,“那我去问问许郎,家里可还有兄弟,一道把生辰八字带上,看看与你合不合?”
“那还是不劳烦姐夫了。”张善云在椅子上坐下来,又问:“姐,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突然就认准了姐夫了,你告诉我,你喜欢姐夫哪一点?”
“也许,是初相见哪一天,他就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不曲意逢迎,不与人多言。他是个真正干干净净的读书人。”
惠云说着,神情向往。
少顷,她又说:“总是要嫁人生子的,只是刚巧他待我挺好,我也早该定下来了,就是他了吧。”
此刻还很早,医馆里的几个学徒正在整理洒扫,朝阳斜斜地照进门,衬得惠云的衣服一般映在阳光中,一半沉在阴影里。
杨学之进了医馆的门,招呼道:“二姐姐今日这么早就来了?”
张惠云站起来,轻微一笑:“正准备走了呢,出来采买菜蔬,顺路来看看善娘。”
她又转过头对善云说:“晚上早点回家,今晚我回家,我来做几个菜。”
善云点头称好。
张惠云走后,杨学之开始整理药材,又把药材格子的药都拿出来通风。一边收拾边说:“再过几天,我大哥哥就要回东京府了。”
善云看向他:“杨大人的差办妥了吗?”
杨学之说:“快要完成了,就这几天吧。大哥不想耽搁,就等白云寺的事一结束就走。”
“一直有杨大人在,总觉得要心安些。他忽然要走了,倒还有些不习惯呢。”
张善云似乎在自言自语。
时间还早,医馆里没有病人,杨学之收拾着药材没有回头。“你一个人也可以的,善娘,我相信你。大哥此次着急走,也是因宫里有娘娘要生产,指明要他去侍奉,所以才急了些。对了,刚才我见到谢家的马车了,谢大姑娘来过?”
善云道:“静仪来带我去看铺子。”
杨学之听了饶有兴致:“怎么样,那铺子可还好?”
善云正在翻医书,咬着下唇思考,“好极了,铺子装饰得很漂亮,地段又好,就连掌柜和学徒都有现成的。”
杨学之停下手,转过头来笑说,“这一看来,还能在大哥回东京府前开张呢!我叫李哥儿他们一起来,把你的养颜方子的药材都整出来,下午就给你送铺子里去。”
张善云忽然没了自信,“这么快吗?我自己都觉得还没心理准备。”
杨学之却兴致勃勃:“当然,趁一会儿空闲,你赶紧把养容膏的制法多写几份,叫学徒们赶制出来。”
*
就这样,夹在谢静仪与杨学之一左一右的催促中,张善云的铺子不过多日就开张了。
也来不及细细想怎么取名,便就叫“张小娘子养颜医铺”。
开张这天,半个宋州的贵女圈子都来到店里捧场,以葛钦和谢静仪为主的贵妇圈子也来了大半。
张惠云走过来,笑着将一个大红利是塞给张善云:“看今日铺子这么热闹,就知道,咱们家张小娘子有多受欢迎了。”
张善云喜滋滋地收下利是钱,随后道:“二姐姐,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呢?我给你去拿一罐养容膏。”
张惠云拉住她:“这是娘、婶婶还有我一起给你的,婶婶说,娇云本来也要来的,但是她今天有约了,她叫我和你说,养颜膏给她留一罐,明天她来找你拿。”
张善云把利是交给女使收好,问道:“堂姐今天约了谁?竟然把我的新铺子都比下去了。”
“娇云不肯说,不过婶婶告诉我了,是那日在周家的家宴上新认识的郎君。那郎君总是给娇娘送东西,婶婶说觉得心里没底。”
“周家宴会上认识的?是谁?我怎么毫无察觉。”
“只听说是姓吕吧。”
张惠云一说姓吕,善云立刻想起了一个人。
那人热情开朗,在周家院子里文质彬彬地向她们作揖说:“在下吕颂,字义伦,家中排行第三,家中兄长是提举学事司提学。”
惠云看善云的神情,似乎对这位吕郎有印象,便问她:“你知道是谁?娇云连婶婶都不肯告诉,你若想起来什么,我去和婶婶说。”
善云摇头:“我并不认识这位吕三郎,只是那天宴会上看到他来打招呼,说自己名叫吕颂,是家里的三郎,字义伦。对,他说他兄长是提举学事司的提学,可以让大哥哥去打听打听。”
惠云点头道:“提举学事司啊,好差事。虽说职位不高,但是因着管书院和考试那些事,很吃得开。就是不知道吕三郎为人如何。”
张善云也点点头,“那天见到时倒觉得他人挺仗义的,也很开朗。”
“若大哥打探出来郎君人品不错,倒是一门极好的姻缘呢,婶婶可以放心了。”张惠云拍拍妹妹的手臂:“我要先走了啊,要去采买菜蔬。你晚上回去和大哥说说,叫他好好打听。”
“好。”
张善云送走了二姐,掌柜发现了问题,急急地来找她:“东家,今日上柜的所有养容膏都卖空了,新的一批若要赶制少说须得两天。东家,你说这可怎么好?”
张善云并不焦急,“那还是和我之前一样,让客人们留下姓名和定金,等三日后养容膏制成了来取。”
掌柜却说:“东家不知,倒也不是来不及赶制,而是药材不够。此前用的是杨家医馆现成的药材,今日全都卖空了,等药材送来,最快也得十天。”
张善云看着店铺里的伙计正在跟客人解释,小心翼翼地赔笑脸,不由得有些泄气。
才开店第一天,自己就遇上了无法解决的问题。
“掌柜,我对做生意这方面不熟。您帮忙想想,现在哪里最快能买到需要的药材?”
掌柜挺为难:“如果去其他医馆或者药铺里买,这价格就高了许多,我们定的价格就得涨。新店开张就涨价,对后头的生意不利啊。可要是不涨价,那便是赔钱赚吆喝了。”
有个声音即刻就在身后传来:“我半月前正订了一批药材,今日午后便会送到医馆。三姑娘若需要,我叫他们下午送到你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