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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东明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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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说其他的之前,有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首先讲出来——嗯……好吧,或许是两件。

第一件事是关于我没来得及给照河准备马上就要到来的五岁生日礼物这件事,我真的很遗憾,要知道我原本是打算下一次下山的时候给他带回来的——一柄匕首,尽管这事放在现在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就是了。而第二件事……由于那是一件无论是对我而言还是对我的家人而言都相当于捅刀子的是,在这里我姑且就把“说”字改成“承认”一词好了,其实这反而还更加贴切了,毕竟那本来就是我的不对。

是这样的,当我看到那几个来自雾隐忍村的忍者中的一个卷着一身腥风向我走过来紧接着又对我举起刀的时候,我其实一点儿也不害怕。与之相反,我自始至终几乎都是满怀感激地看着那把刀——那把即将把我送去与我的父母一处的刀。

然后我就如愿了,同时于我而言,一切也都结束了。

我想我可能是疯了。

这其实也正是我之前在那个问题上率先放弃与照河争辩的原因——我根本不知道该怎样说服他,毕竟就连我自己其实也是那样想的(这承认了也没什么,反正照河不知道)。既然如此,我又是站在什么立场去劝说照河的呢?说起来我觉得这挺搞笑的,毕竟如果我要说服照河那就首先要说服我自己——很明显我做不到这一点,所以在稍作冷静意思到这个问题之后我就果断地结束了这个见鬼的话题。

要一个有自毁倾向的人装作没有自毁倾向去劝解另一个有自毁倾向的人不要自毁——这是什么新世纪绕口令吗?

没有人知道我在对着照河怒吼的时候心里有多虚,天知道照河……也许他只要再跟我争辩几句,我就会忍不住率先从悬崖上跳下去了解我自己了。

好在我终究还是忍住了,毕竟答应了的事就要做到。照河在半路上猜到的那些东西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我甚至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支撑起了他的信任,让他愿意跟着我去到那个岩洞——或许是我钻了他逃避的空子?他一定不知道当他抹那几滴眼泪的时候我的内心有多紧张——我感觉我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厚重的不安挤压着我的全身让我呼吸都感到困难,那一瞬间我甚至想过要把一切都坦白——但他最终还是给予了超出我意料的配合,我不知道我应该松一口气还是应该把心揪得更紧,总之……总之怎么呢?我也不知道,总之我还是做了在计划中我该做的事,毕竟九十九叩都过来了,不能在最后这一哆嗦上出岔子。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想我是松了一口气的。毕竟我不必再揪紧我的心,不必再考虑如何面对照河——就像是一直以来吊在我胸中的巨石终于落下,不管如何血肉模糊鲜血淋漓,那种吊悬一般不上不下的、令人窒息令人难受到几欲作呕的痛苦总还是消失了。

一切都结束了。

真该死,死了比活着容易,活着是真的难——这话照河若是听了那肯定是要骂我的,不过他不在,那我就放肆一点吧。至于别的……那是我要单独对照河讲的,道歉是当然要道的——关于我们的计划,关于我们或许是一脉相承的自私,关于他的未来……但那和你们这些外人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就别好奇了,我要交代的是其他的一些琐碎的东西。

言归正传,正如我之前所提到的——有的时候我会深入思考一个问题,即“自私”这种绝对说不上是优秀的品质是否在我们这一支小小的八坂氏家族中一脉相承。尽管在之后的日子里我已经不再拥有插手他人生的资格,但是就目前而言我可以肯定的是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照河,哪怕是义人和织子;我身上——这没什么可狡辩的,我的确是个自私头顶而又愚蠢至极的混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一点;而义人……这也正是我所要说的重点了。

不知道有没有人考虑过一个问题——八坂义人,我们的父亲。他身为曾经的精英忍者,为什么会留下足以被自己的两个孩子察觉到的线索?要知道智商作为先天条件固然重要,但经验和阅历却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的差距——所以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他并没有尽全力(或者说无法尽全力)去掩盖那些宛如飞鸿踏雪一般留下的痕迹——但这根本不重要,因为那些没有被清理干净的线索的确都被我和照河发现了。彼时我还因为一些幼稚的心态而没有与照河交换信息……现在想想会觉得有些好笑,因为其实在那时候我们就已经失去幼稚的资格了,只不过我们两个一直都被父母保护在羽翼之下,压根儿就没有这方面的猜测罢了。

但——这个谨慎而认真的丈夫、父亲,他真的是故意留下那些象征着危险与压力的线索的吗?照河不知道的是一切其实都比他想象的要早——早出好多,他一定想不到那次急雨的次日义人回来的时候身上有好多的血。托那身黑衣服的福,我也是不小心在放那件衣服的地方滑了一跤并且摔倒之后才发现那地方被人擦过,而彼时正有极其浅淡的血腥气从那片尚还有些湿润的地板上散发出来。

哪里来的血?是人的还是野兽的?织子知道吗?血是……别人的还是义人自己的?那一瞬间我的脑中闪过无数的问题,巨大的震惊与恐慌一度让我恍惚且不知所措。

但这种状态并没有在我身上持续几天,义人随后而来的重病宛如一把重锤将我砸醒——我是如此清楚地意识到原来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是真的有可能结束的,我知道外界此时刚刚经历了战争,可从来都没有哪一刻让我觉得那些给人带来悲伤的东西离我和我的家有这么近……我的紧迫感就是这么来的,哪怕我很清楚自己其实做不了什么。

之后的那些日子里,织子偶尔会显出疲惫,义人偶尔会毫不掩饰地看着我然后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我到现在仍然可以恶趣味地猜测他究竟是不是在纠结自己究竟是在哪个环节上出了问题以至于他们的大秘密都被我给发现了。但那时候的我拒绝与他们对质,我……我说不上自己是沮丧还是愤怒,那时候的我就像是之后的照河一样,既因为自己被刻意蒙在鼓里而感到愤怒——这让我觉得自己是个不被信任、被排斥在外的傻瓜,又因为自己的的确确是一个即使知道了一切也起不到什么卵用、反而会陷入毫无意义的焦虑中的废物。

我得感谢照河,至少照河的存在给了我一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理由。我需要尽可能地不在照河面前显出自己的焦躁,尽可能地从书房里获取一切用得到的用不到的知识秘法——忍术,封印术,理论,血继卷轴——我尽可能地让他觉得一切如常。现在想来,我在那时候俨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只不过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而已。我想我甚至还有点佩服那时候的我——既没有纠结也没有不甘,“瞒住照河”这是成了我与父母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彼时我还想着家长的事让家长自己去解决,反正他们肯定也做不出丢下我们两个自己玩的坑事,在一些细节上也就没有多加深究。我总认为他们至少还会因为我们两个而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然而我被事实狠狠地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实在是个天真的傻子——我早该意识到的,我们的父母可远比他们看上去要狠得多。狠其实是个具有双面性的词——人不仅可以对别人狠,也可以对自己狠。

他们挑选了某个我和照河单独出行的日子在院中生起火来——我之所以知道这码事是因为我想起有东西落在家里所以单独回来取,我当时甚至还天真地以为是他们想要烧烤,可——鬼能猜到他们那天焚烧的居然是我与照河的旧物?!这说起来或许有些过于魔幻了,可是在我后来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并加以思索之后,我不得不得出一个更加魔幻的结论——义人和织子,我和照河两个人的父母,他们从一开始就直截了当地选择了“死”这个选项。这个选项未曾让他们有过太多纠结与愧疚,以至于他们还可以淡然自若地生活,一边用自己的命给孩子铺路,一边编织出一个又一个漂亮的谎言,让两个孩子被蒙在鼓里白痴兮兮地傻乐。

这可真是太伤人了,不是吗?世界上难道还有什么是比在事发那天早上的一句“我们不会离开这里”更糟糕的礼物吗?要知道——要知道在那天早晨以前,我都以为他们是有自己的方法离开的!如果……如果他们提前告诉我,我也不会失态到之后那种地步。一个人不关是长是幼都一定不会缺少阴暗,我甚至想要质问他们为什么要在那个关头告诉我他们的选择……该死的!既然他们一开始想要让我们蒙在鼓里,那为什么不让我们蒙到底呢?又是为什么要在最后离开的时候告诉我一切……?甚至——我凭什么要又知道真相又演戏?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我失态了……抱歉,刚才说的那些请全数忽略。我可以保证那些都仅仅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而实际上,我从未有过任何的怨怼——怕都怕不来呢,又哪来的心情去怨?我最后的离开甚至都不属于我们计划的一部分——从客观来讲那的确是情势所迫,但从我的角度来讲,却又绝对是我自己的意愿了。我们都知道窝在岩洞里无法解决问题,所以我需要查探……再然后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

随后我就发现我最后的查探是值得的——义人他们忘了刮掉那测量身高的白线,照河那棵树因为矮小而被雪遮住看不出痕迹,只有我那一棵露出了端倪。也就是说因为这一点点的疏漏,我的父母焚烧旧物以掩盖我与照河存在的做法全部失去了意义,我们为了今日做的一切准备全部都土崩瓦解,而那些人——那些雾隐,他们既然知道了八坂夫妇孕育有子嗣,那就必然会选择斩草除根,子嗣一日不被找到,追杀便一日不会终止。

于是他们找到了我,杀死了我。

……其实在这件事的处理上,任何人都不需要有遗憾,至少我很庆幸自己的生命在最后一刻依然是有价值的。我至少用自己的命为照河铺下了几年的坦途——我可不觉得这群雾隐会有脑子去质疑八坂夫妇会不会有一个以上的孩子,而直到他们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前,我的弟弟照河——他都是安全的。哦,或许我还可以再自信一点——当这群蠢货知道我还有一个弟弟的时候不是他们找到了照河,而是照河找到了他们——啊哈,这个场景我想想都觉得有趣。

啊……请相信我并不是故意转移话题的,我只是突然,额……有点骄傲而已。但我的确亏欠他良多,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兄长。

我欠他一个真相,欠他一些忍术的教导,欠他五岁的生日礼物……欠他一个兄长。

哦,现在想想我似乎也辜负了父母的期望,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所以我大概也不是一个合格的长子……如果我没有轻轻地放过父母的不对劲,没有这么幼稚地赌气而是早日与照河交换信息,没有随随便便地失态——我还会像现在一样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丢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把自己也搞得支离破碎吗?可惜没有如果。

其实到这里,无论是作为一个不合格的长子还是作为一个失败的兄长,我想说的基本上都已经说完了。但我总有些话想要告诉照河……关于我们,关于他,关于选择,关于爱恨……我想我需要先组织一下语言,如果我还可以与我的弟弟见一次面,我就要把这些都告诉他——亲口说的那种,而不是通过这种愚蠢的转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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