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沉醉在自己思绪中的谢微凉乍一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后便觉得莫名,一双眼睛也随之落在了站在她面前的谢訦上。
而被她这“直白”的目光盯着,谢訦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不过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了谢微凉腰间——的玉佩上。
顺着谢訦的目光,谢微凉的眼神一路往下,自是注意到了她腰间的物件。她随后伸出手来,三两下便将玉佩解了下来,却在下一瞬窥见了他眼中的一抹暗色。
同谢訦共事这些时日,谢微凉多少也能从他的一些细微的动作中窥见他的几分心里。
就比如此时此刻,她字数注意到了谢訦的表情,心中顿时一沉——
自己怕是……又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了自己这位上司。
然而她虽然得以稍微揣测到上司的心理,却也不能知晓对方因何生气,自然也谈不上“对症下药”。
是以谢微凉沉默良久,只是右手食指同大拇指一起,不断摩挲着手中的玉佩,眉眼间竟不知不觉染上了一抹忧愁。
而对面的谢訦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玉佩身上,自然也看到了它现在的主人先是将它解了下来,随后便做出一副要还给他的样子。
不过中途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随后又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
最后,反倒是那枚玉佩被她放在掌心当中细细摩挲着。
谢訦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顿时温柔起来。
这枚玉佩,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应是他当上太子那年,父皇赏赐给他的。
而这样的玉佩还有一枚,那一枚正是他母妃的遗物——也是当年母妃入宫时,父皇唤工匠打造的。
只是后来,母妃因“病”去世,父皇伤心过度,看向他的一双眼睛中时常充满了复杂。直至后来,在他成为太子之后的第一次出征大捷,父皇当着众位大臣的面将这枚玉佩赐给了他。
而这也意味着,他的心中,应是彻底放下自己的母妃了。
谢訦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他幼时随母妃在灵隐寺长大,后来被太后接回宫,便开始了自己为皇位努力的半生。
对于自己那一位在众人口中英明神武的皇帝,谢訦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甚至在他出生之后,他也并没有见过那位所谓的父皇几面。
而母妃,似乎也并不因此感到悲伤。
只是这玉佩毕竟是母妃的遗物……
而他给谢微凉身上的那一枚,时至今日,谢訦或许明白了当年父皇将其赏赐给自己的用意。
或许……那并不是父皇对母妃的遗忘,而是……对自己的肯定。
谢訦的表情逐渐深沉。
“陛下?”
突如其来的声音唤回了谢訦的思绪,谢訦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锐利。
然而,眼前却出现了一抹纤白,那掌心上还静静地躺着一枚玉佩——正是他赏赐给她的那一枚。
而在谢訦深思的时候,谢微凉却发现了这玉佩的不同寻常之处——
这上面的花纹……似乎是一只鸳鸯。
谢訦不可能不知道“鸳鸯佩”的含义,谢微凉反复思考多次,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我把你当上司,你却让我当免费保姆”?
当然谢微凉可不会自以为是地以为谢訦喜欢她。毕竟无论从哪一方面来想,无论是冷酷上司突发奇想爱上卑微牛马,还是卑微牛马识人不清爱上冷酷上司——
这两者怎么想都觉得很诡异。
上司的脑袋进没进水她暂且不知,但牛马的脑袋确实是不太清醒。
“办公室恋情”不可靠!
谢微凉再一次在心中无声地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而对面的谢訦见自己方才“心心念念”的玉佩被递了过来,眉眼之间有一瞬间的不解。
窗外连绵的云不知何时已经散去,阳光透过窗外照了进来,恰好打在了谢微凉的一双手上。
谢微凉骤然被这阳光刺痛了双眼,紧接着便下意识眯起了眼睛,连带着视线里的谢訦也逐渐模糊。
而后,她闭眼又睁开,反复几次之后,却突然感觉到一股温热的呼吸喷射洒在她的脸庞,顿时睁开了双眼。
正好与突然凑近的谢訦面面相觑。
随后,两人又一起离开。
随后,谢微凉快速整理着自己有些凌乱的碎发,余光瞥见对面的谢訦轻咳一声,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有些不自然。
谢微凉忽然觉得心中涌起一抹怪异,随后便再也不敢谢訦,索性偏过头去。
然而也正是这一扭头,却叫她看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方才那枚她还给谢訦的玉佩,上面雕刻的赫然是鸳鸯。
谢微凉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不好的预感,刚转过去的头即刻便又转了回去。
巧的是,正好撞见了谢訦正仔细摩挲着她方才递给他的玉佩。
更巧的是,谢訦指尖停留的地方,似乎……正是她方才无意间碰到的那处。
谢微凉:“……”
虽说谢微凉心中也知晓这玉佩就这么大一点儿,可是她的心中那一抹异样的感觉却反倒是愈发强烈了。
突然与谢微凉对视的谢訦:“……”
而这边的谢訦也并没有好多少,他在当日父皇将东西赐给自己的时候便随手扔进了库房,连同母妃的那一块一起。
时隔多年,谢訦已经记不太清对父皇的恨还余下多少。
甚至直到现在,他对自己那位所谓的父皇的印象都很浅薄,唯一记得的便是母妃在病重之时,偶尔会谈及他们两个初见时的一些只字片语。
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再往后,母妃便也去了,他被太后接回宫中。她生性严格,自己又不是她所出,自然对自己也并没有多少感情。而他也为了博取她的信任,将母妃身上唯一一件留给自己的遗物藏了起来。
而这一藏,便是再也没有见过阳光。
换言之,今日也是谢訦再次见到这物件,一时竟有些恍惚,心中那股名为“思念”的感情,时隔多年再次入如潮水喷涌而出。
谢微凉倒是没有想到事情究竟是如何发展成现在这番模样的。
看着突然坐在她身旁,眼角隐有泪珠的谢訦,饶是平日里以见多识广自居的谢微凉也一时愣在了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突然,她感觉到肩膀上传来的沉重力量,抬眼望去,却见谢訦不知何时已经将头小心地靠在了她的肩膀上,脸上的表情却是她从未见过的哀伤。
“陛下……”谢微凉欲说些什么,却又在看到谢訦的表情之后十分识趣地闭上了嘴。
“姐姐,我好累啊……”
过了许久,久到谢微凉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靠在肩膀上的人忽然道。
长时间的沉默让谢訦说出来的话的声音都有些沙哑——谢微凉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她轻轻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开口道:“累的话,就歇一会儿吧。”
反正至少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就算是短暂地休息一会儿,应该也不会有人发现的吧。
思及此,谢微凉微微合上了眼。
而在谢微凉不知道的地方,靠在她肩膀上的谢訦缓缓睁开了眼睛。随后,他吐出了一口浊气,又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靠在了谢微凉的肩上。
当然这一次,谢訦很自觉地承担了自己身体的大部分重量。
他的手中,还攥着那一枚谢微凉递给他的玉佩。
自母妃离世之后,谢訦已经很少再梦见她的身影了。以至于这许多年过去,他几乎快要忘记了母妃的样子。
而正是在这样一个平凡的日子里,没有任何预兆的,谢訦就这样又梦见了那个人。
恍惚中,那人离他越来越近,只是同她离世时那日脸上的哀伤不同。
现在的她,脸上布满了笑容,却更像是一种释然。
而谢訦就这样站在原地,脸上表情凝重,一时间居然忘记了该如何反应。
直至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那个生养他的女人,向他缓缓伸出了手。
下意识的,谢訦将脸凑上前去。
反而,那人的手自他的脸上穿过,谢訦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胳膊,作势要抱住眼前这一抹虚幻。
然后,落空。
谢訦看着眼前的人离他越来越远,心中突然没由来地涌起一阵恐慌。
“陛下,陛下……”远方依稀传来了轻柔的声音。
谢訦听到这声音,头却愈发疼了,他下意识以手抚上额头,闭上了眼睛。
然而再睁眼,眼前却又是一番熟悉的景象。
“不要……不要……母妃——”
于是,谢微凉刚端着一杯茶水过来,便见原本躺在软榻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而她端着茶杯的手,也已经被一双有力的大手钳制住,手里端着的茶杯里的水几乎就要溢出来。
!
谢微凉心中一惊,另一只手便火速将杯子接过,随后便以平生最快的动作将杯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目光这才又落在了眼前刚刚醒来还有些懵懂的谢訦身上。
而自己给他的那枚玉佩,不知何时已经掉在了地上,有一个角已经被磕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