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医生，26床心率快。”

“阮医生，26床血压低。”

“阮医生，这个血气结果你看一下。”

办公室外，护士脚步不停。

办公室内，阮佳游戏打的热火朝天。

她明明记得将早上的笔记撕下来放进衣服口袋的。

这会儿怎么找不见了。

莫非自己把它当垃圾扔了？

可阮佳不是内耗的性格。

既然找不见，那就不找了。

事情的解决方法不止一条，她只是要晓得早上周青查房时候提到的那几个名词是什么意思罢了。

于是她当即就给简晓芳发了一条消息：“简老师，早上周老师说的ACS还是ASC是什么啊？”

结果消息发出去以后，石沉大海，迟迟得不到回音。

阮佳一时没忍住，手痒就进了游戏。

护士来找她的时候，她正在推塔攻坚战的关键时期。

她头也不抬的应对：“心率快？发烧吗？”

护士：“没有。”

这个病人以前心率也快，早上查房好像说过，把他降心率的药停了，可以允许他心率快一点点，阮佳略一沉吟，道：“先观察吧。”

观察就是先不管的意思。

说得好听叫观察。

护士在她身后翻了个白眼。

阮佳手指飞快地摁着屏幕。

过了会，护士又来了。

护士向阮佳报告：“这个病人血压也低了，心率120，血压90。

正常人的心率是每分钟60-100次，血压是90-140，血压已经低到一个临界值，是一个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血压。

可是正常人里面，也有血压偏低，平时血压就九十几的。

阮佳看了一眼中央监护的屏幕。

医生办公室里挂着三面巨大的屏幕，第一面就是中央监护仪，上面展示着所有病人生命体征的数据。

这个病人目前的生命体征，你说好，也不好，你说不好，也说得过去。

阮佳：“再看看吧。”

护士：“但他胃管引流了900ml的液体，而且是咖啡色。”

胃管是一根硅胶制的导管，从病人的鼻子直插进胃里面，既可以接负压壶，吸出胃里的东西来，也可以通过胃管给病人的胃内注入食物，供给营养。

正常胃管引流出来的胃液颜色应该是淡黄色或者绿色，也可以是无色。

如果出现咖啡色或者深褐色，说明这个患者有可能胃肠道在出血。

阮佳收起手机。

打开电脑里检查结果的界面，扫了一眼，又翻出工作群消息：“可是他昨天查了潜血是阴性的。”

说完这句，又没下文了。

护士心里绝望。

护士催道：“你要不去床边看看？”

阮佳一局游戏还没打完，哪会这时候过去：“你先去，我等会来看。”

护士抿着嘴走了。

过一会，阮佳果然去看。

病人精神头不大好，不过晚上了，精神那么好干嘛？睡觉也是正常的。血压低，也没有低到一个可怕的地步，心率快，以前也这么快过。

阮佳略一思索：“用一点升血压和降心率的药吧。”

对症处理总是没错的。

阮佳回到办公室，简晓芳的消息还没回过来。

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不想回。

于是阮佳在同学群里问了句：“有谁知道ACS还是ASC是什么东西啊？”

这次倒很快得到回音。

心内科的王启回她：“ACS吧？急性冠脉综合征？”

【阮佳】：真？

王启直接甩了一页指南标题的截图过来。

阮佳私聊他。

【阮佳】：有全文没？

【王启】：3元1份

【阮佳】：……

【阮佳】：你怎么还这么抠？

【王启】：[呲牙][呲牙]

阮佳转账过去，心想，我这次为了学习真是煞下苦工。

打开链接，指南上书：

急性冠状动脉综合征（ACS）是以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斑块破裂或侵袭，继发完全或不完全闭塞性血栓形成为病理基础的一组临床综合征，包括急性ST段抬高性心肌梗死、急性非ST段抬高性心肌梗死和不稳定型心绞痛（UA）。

阮佳略略读完，得出结论：

ACS主要是冠心病引起来的心梗和心绞痛。

但这和腹内压有什么关系？

英文缩写她记不明白，但是中文她还是记的很清楚的。

她转头又去千度查腹内压，理解了一番：

大概是腹内压过高，因而心脏的负担也重，引起斑块脱落导致的心绞痛和心梗？

这时候，护士又来了。

护士：“检查结果你看看。”

这回是透析的检查结果。

更加是阮佳的知识盲区。

于是阮佳问：“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护士似乎很习惯这种问题，直接给了阮佳解决方案。

旁边有个实习医生弱弱的提了一句，某个药的用量可以不用加这么多。

可护士的声音平淡到令人信服，仿佛这种检查结果历来就是如此处理的。

阮佳直接忽视了实习医生，对护士道：“就按你说的这么办。”

有惊无险十二点，阮佳再去巡视一遍病人，就准备睡觉了。

她自觉今天晚上收获颇丰，病人处理了、游戏打了、文献也看了，虽然今天的开局一般般，但是结束的还是很愉快的嘛。

阮佳一觉到天明。

早上起来点了个早餐，便开始坐在办公室看早晨的检查结果。

检查结果还没看完，阮佳就听到病房炸开了。

平地一声雷，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天而降，从病房直炸到阮佳心里。

“这谁开的医嘱？”

“昨天晚上谁值班？”

阮佳赶忙带好帽子口罩跑进去。

“周老师，我们昨天晚上已经跟阮医生汇报过了。”

“是啊，她说先观察，后来就把降心率的药加大剂量了。”

周青的脸色更黑了。

阮佳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病人心率还在快着，降心率的药好像对他没有用一样，与此同时，好巧不巧，降血压的药也像是盗版似的，同样不起作用。

周青捏过胃管的颜色一看，便开口道：“先补液，然后把护胃止血的药用上。”

“周老师……”阮佳快步走近。

周青冷冷一抬手。

阮佳噤声。

直到该做的处理都做完了，病人心率血压都渐渐恢复正常，周青才分了一个眼神给阮佳，道：

“——你过来。”

阮佳呼了口气。

周青总算给她留了点面子，没在护士面前训她。

周青：“怎么回事？”

阮佳将情况一说。

周青：“你没学过低血容量综合征？”

周青在工作的时候总是特别恐怖，对病人尚算温和，但是对待下级却毫不留情。

低血容量综合征说的是，由于病人失血失液，身体里的水不够，从而出现的一种血压下降，以及心率代偿性增快的情况。

一个人发烧时，出汗超过1000ml就会脱水，遑论这病人昨天晚上一口气直接从胃管里引流了900ml。

简单来说，这人脱水了。

周青接着问：“你不知道他昨天胃管引流了900ml的咖啡色液体？”

“我……”阮佳噎住：“他潜血试验是阴性的，所以……”

周青一拍桌子：“隐血和潜血是一个东西吗？”

阮佳咬住唇。

明辉医院的隐血试验和潜血实验看起来大差不差，其本质都是检查所送检的标本中是否含有血液。

但细节方面却有区别。

检查粪便中有没有血液叫潜血试验，检查引流液中有没有血液叫隐血试验。

一字之差。

昨天晚上阮佳看的结果，叫做潜血实验。

这个结果阴性，表明患者的粪便中不含血，也就是肠道没有出血。

但是隐血试验，却没有做。

也就是说，不能排除胃部的出血。

虽然胃肠同属消化道，可失之毫厘，就是谬之千里。

周青：“有再留标本送检吗？”

阮佳摇头。

周青狠狠瞪她一眼，正准备再说些什么，电话却突然响起来。

周青看了一眼阮佳，深吸两口气，接起来：

“妈。”

时间已经过了七点半，科室里人慢慢多起来。

周青脚步一转，找了个没人的空房间接听，并给阮佳打手势，让她跟上。

“周青啊，这个时间点你还没上班吧？”阮母道。

周青：“刚到科室，怎么了，妈？有什么事？”

“是这样，明天晚上有一个小型的拍卖会，我想让你和阮佳一起去。”阮母也不绕弯子，直白道出来意。

周青看了一眼阮佳。

阮母继续道：“主要这个拍卖会后面有一个酒会比较重要，你们去认识认识人，阮辰也在，他是主办方之一。”

周青收回目光，她没有拒绝的理由：“行。”

周青：“阮佳在我边上，您要跟她说几句吗？”

“行，那你把电话给她吧。”阮母道。

两个人站的近，电话里说什么，旁边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阮佳不情不愿地叫了声“妈”。

阮母面对阮佳，就没有这么多客套，直接道：“明天下午我会叫服装师和造型师到你那边去，晚上六点何伯开车来接你们。”

阮佳：“哦。”

阮母道：“这次拍卖会是岑家举办的，不管以前你跟她有什么过节，这个面子我们现在都必须要给，你明天去了不要闹出事来——听见没有？”

阮佳脚尖踢踢地板：“那你就自己去呗。”

阮母厉声道：“阮佳！”

还没等阮佳和阮母在电话里吵起来，周青就一把抄过手机：“知道了，我们保证会注意的。现在快交班了，她昨天夜班，还有病人没处理完，先挂了哈。”

说着，周青摁掉了电话。

谁知道周青还没说话，阮佳就意味不明地开口：“你保证？”

“你凭什么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