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昨夜说了一宿的话,但徐寂宁还是很早就醒来了,南有音听着身边的动静,也爬起来了,徐寂宁叫她再睡会儿,她却惦记着昨日宰的鸡,琢磨着怎么吃了。
“反正醒都醒了。”南有音穿好衣服,将昨夜熄灭的小火炉重新烧旺,最后在梳妆镜前坐好,等着徐寂您给她梳发髻。
徐寂宁这次尝试了一个复杂的发型,他编了好久,不光南有音不耐烦了,他赶到官衙时也比寻常晚了好多。
不过他的下属们都露出理解的意思。
“年轻夫妻嘛。”新来的老县丞拍了拍他的肩膀,流露出羡慕与追忆,“我刚成亲那会儿也是……”
徐寂宁一阵尴尬,匆忙解释,他只是给夫人梳头耽搁了而已,他向来不拿长官架子,众人与他熟悉,便都跟他开起玩笑来了。
“徐大人给夫人梳头发,过会儿是不是还要回去烧火做饭?”
徐寂宁想了想,点点头,他确实会回去做饭,南有音教了他如何洗菜切菜,近几日他渐渐展现出青出于蓝的架势来,刀工越发娴熟,引得南有音啧啧称赞。他想过不了几日,他就能学会南有音全部厨艺,此后厨房就要成了他的天下,用不着南有音操心了。
众人与他玩笑了一阵,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可能是月陵县实在是个小县,也可能因为在徐寂宁的领导下众人效率奇高,总之过不了多久,大家就处理了所有事务,又闲了下来。
徐寂宁与众人闲聊,想起皇帝给他的那个模棱两可的任务,便问下属知不知道月陵有什么捞油水的地方,新来的主簿想了想,说月陵最大的油水就是西北风多,管饱,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下属们自然是知道自家知县不是那种捞油水的人,便好奇徐寂宁问这个做什么,徐寂宁说是想查一查月陵有没有什么大的贪官污吏。
这个荒唐的问题让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表示您是知县,是月陵最大官,背后的含义便是你的权力最大,若月陵真有什么贪官污吏,知县当属最大。
新来的县丞年长些,便喜欢说教,就对徐寂宁说道:“大人想要查贪官污吏,想必是为了政绩,可惜咱们月陵贫瘠偏僻,老鼠来了都得饿死,百姓哪里是搜刮不了,上面的拨款,往往到了平州府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连点渣子也流不到月陵来。”
他又絮叨了一堆,其内涵无非是临近年关,大家家里都忙,请徐寂宁这位知县别再多事,他们还想闲下来回家多陪陪老婆孩子。
最终大家玩笑一阵,便散了回家了。
徐寂宁翻了一会儿月陵下辖的几个小村落的户籍财政,确实都是些穷乡僻壤,愈发觉得皇帝在给他出难题。
他思虑了一会儿,想着南有音总跟他提要回彤庄和霞岭一趟,便想着到时候也顺便去其他几个村子转转,说不定能找到些什么。他翻了翻黄历,过不了几日就是新年,新年县衙休沐数日,他正好有空跟南有音回乡。
他也没再正堂多呆,惦记着要帮南有音切菜,便也回内宅了。
内宅静悄悄的,冬日里罕见的太阳明晃晃地照射院子,留下一片淡淡的金黄,徐寂宁去了厨房,南有音不在,昨日大卸八块的鸡肉少了一点,可能是被野猫偷吃了。
他回了卧房,南有音趴在桌子,枕着胳膊,似乎睡着了,也不管胳膊下面的稿子上墨迹有没有干。
“早说了叫你再睡会儿的。”他笑着走近,轻轻推了推南有音的肩膀,“别趴在桌子啦,小心过会儿会脖子疼,想睡就去床上再躺会儿吧。”
“唔……”南有音没什么反应。
徐寂宁靠近了些,发现南有音在微微颤抖。
“有音?”
“肚子疼。”南有音无力地说道,“你扶我去床上缓缓。”
徐寂宁见她脸色不好,有些慌神,便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你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他小心地将南有音放在床上,帮她脱了鞋子,又掖好被角。
明明刚刚起床时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蔫了。
他抬手摸了摸南有音因冷汗而有些潮湿的额头,但南有音好像有些不舒服似得躲了一下。
“不是吃的……”南有音微弱地说道,“我来月事了。”
南有音后半句声音太小,他没听清楚:“什么?”
“月事,癸水,女人每个月都有的事,”南有音似乎有些诧异,“你不知道啊?”
“我知道,三姐跟我说过这些,”徐寂宁脸有点红,“我日日跟你在一起,自然也能察觉一点的,但这跟你肚子疼有什么关系?之前好像也见你没肚子疼……”
“我一般不会肚子疼的,”南有音恹恹道,“这次可能是今早上院子里有只猫,我坐地上喂它,地上太冷了,有点受凉了。”
早上南有音一推门,就瞧见院子里一直姜黄色的大猫,这次的野猫没有见人就跑,她就去厨房拿了两块鸡肉扔给它,阳光照在它姜黄色的毛上,一片橘红,很是绚烂,南有音就坐在台阶上看着它吃,等它吃完了就再给它扔一块,直到小腹隐隐作痛,南有音才意识到不对劲儿,匆匆起身。
小腹坠痛,她浑身发冷,不想去厨房了,连心心念念的鸡汤也不想熬了,只想呆在炉火烧得很旺的屋里,她回了卧房,寻思着缓缓就好了,就坐在桌前,写了写脑海里冒出来的话本子框架。
结果肚子越来越疼,她两眼发黑,就歪在桌子上了。
“有音,需要我做些什么吗?”徐寂宁担忧道,他很少看到南有音这幅虚弱的模样。
南有音似乎很不舒服,没有理他,他只好把掖好的被角重新掖了掖,担忧地注视着她。
“冷……”过了一小会儿后,南有音小声嘟囔道。
徐寂宁离开床边,俯下身烧炉火,不一会儿就听到火舌吞噬炭石呼呼作响的声音。
只听声音,南有音就知道屋里那只小火炉肯定烧得通红了,她觉暖和了一点,轻声问道:“徐寂宁,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烧炉火了?”
“你烧炉火的时候我在旁边,多看几次也就会了。”徐寂宁又问她还需要些什么。
“没什么,”小腹的钝痛令南有音皱了皱眉,她见徐寂宁可怜兮兮地守在她床前,好似她得了什么重症,她有些受不了,赶走了他,嘟囔道,“别这样,我睡会儿就好了。”
徐寂宁温和地答应了:“好,你安心睡吧。”
南有音在一阵一阵的绞痛中迷糊过去,隐隐听到徐寂宁往火炉里添炭的声音,感受到他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她微微睁开眼看了一下,便又昏睡过去了。
中间徐寂宁叫醒她,问她要不要吃饭,她好像没好气地拒绝了,等她再次醒来,徐寂宁还守在床边,见她醒了,忙问她好受些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她乏力地坐起身来,徐寂宁很有眼色的往她背后塞了一个靠枕,她觉得口渴,还未开口,徐寂宁就端过来一碗热热的红糖水。
“我打听过了,”徐寂宁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他们说这个时候喝点红糖水好。”
南有音接过碗喝了,甜丝丝的回味在舌尖,也不知道徐寂宁用了什么办法,红糖水的温度刚刚好,她一醒过来就能直接喝。
“有音,你好些了吗?”徐寂宁觉得南有音脸色还是不好。
“还好,没刚才那么难受了。”南有音看了一眼窗外,发现已经快要黄昏了,心下一凉,她在床上躺了太久了,她敏锐的感觉到身下黏黏的。
“怎么了?”徐寂宁发现南有音忽然变了脸色,一副又恼又烦的样子。
“你怎么不叫我起来一次。”南有音有些丧气,她想起徐寂宁确实叫过她一次,但她语气非常恶劣的拒绝了。
“中午的时候我问你要不要吃饭,你说你犯恶心,要再睡会儿。”徐寂宁没有被她中午的恶劣态度影响,仍是很温和,“你现在饿了吗?”
南有音没心思想吃饭的事,她叹了口气,掀开被子,果然如她所料,血迹透过她的衣服,在床上蔓延了鲜红一块。
“你……你怎么回事?怎么流这么多血!”徐寂宁瞬间慌了。
“女人的月事就是这样啊……”她小心翼翼地下床,花了一点功夫才让徐寂宁相信这是正常的,“你不是知道癸水是什么吗?”
“我知道,但是我不知道会流这么多血……”徐寂宁看上去仍然有些慌神,小心注视着南有音,似乎生怕她下一刻就因为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如果我中间起来一趟,换下衣物,就不会这样了。”南有音看着床上的血迹沉默了,确实是很大一滩,必然透过床单渗进褥子里了。她又扭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又是大块的血渍,只想想该如何清洗床单和衣物就顿感头痛无比。
她去了一趟厕所,回来时徐寂宁已经默默收拾好床铺,换了一套干净的铺盖,还帮她找了换洗衣物搭在椅背上,甚至还提了一壶烧好的水放在屋里。
“你把衣服换了吧。”徐寂宁抱着沾了血的铺盖出去了,很贴心的给南有音单独留了些空间。
南有音脱了染血的衣物,又找了一个干净的铜盆,倒上温热的水,清洗了身下的血迹,穿好了徐寂宁给她找的衣服,惊讶地发现徐寂宁连她塞在柜子底下的月事带也给她找出来备好了。
她拾掇好了,要端着血污的脏水出去倒了,徐寂宁却在卧房门口候着,说着什么你肚子疼还没好,最好不要出去受凉,不由分说地端走了她手上的铜盆,回来后又拾走了她换下来的脏衣服。
徐寂宁这也不叫她干,那也不叫她碰,她很无奈,告诉徐寂宁她不至于那么虚弱,徐寂宁却满眼担忧:“有音,你流了好多血。”
南有音又一次费了口舌告诉徐寂宁这是正常的,但徐寂宁依旧不放心:“我不想你肚子疼。”
南有音小腹确实还有些坠痛,她也就老老实实呆在屋里了,过了片刻,她闻到了无比浓郁的香味,勾得她不停地咽口水。
徐寂宁从厨房端了鸡汤过来,给她盛了一碗:“你睡觉的时候我把鸡炖了,刚刚热了热,你尝尝怎么样?”
南有音不得不承认徐寂宁厨艺相当不错,至少这只鸡炖得非常不错,肉煮得软烂滑嫩,汤熬得金黄清澈,喝一口几乎要鲜掉了舌头。一方面是汤太鲜了,一方面是她确实也饿了,埋头吃了好久,才想起来回应徐寂宁:“好吃!太好吃啦!”
徐寂宁见她满意,自己也笑了,像是觉得自己在南有音身边终于有点用了一般。
“你怎么煮得?”南有音忍不住问他,“感觉比外面做得都好吃。”
徐寂宁说就是按南有音昨夜念叨地方法自己琢磨着煮得。
南有音又喝了几口汤,想起徐寂宁切了几次菜后展现出的惊人刀工,半是玩笑道:“徐寂宁,我发现你很适合呆在厨房,你舌头敏锐,手下刀工也好,要不你别干知县了,去当厨子吧,肯定能做出一番事业。”
徐寂宁看着南有音咽下鸡汤,露出满足的笑容,忽然觉得给她当厨子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