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柳佩送走之后已经差不多四更天,李袭明疲惫不堪地让姜水不到天亮之后不要打扰他,他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
姜水虽然疑惑他为什么有点奇怪,但到底不好意思现在就问,只得送走他之后也坐回床铺之上休息。
他躺在床上,思考着李袭明带他来这里做什么,想着想着困意袭来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等到他再次睁眼,却发现身边躺着一位衣不蔽体的女子,女子柔若无骨的身子附着他往上爬,直到她冰冷的手摸到姜水的脖子,姜水的意识才真正回笼。
姜水意识到他此刻正在做梦,屋子里淡淡的香气萦绕在周围,应该是柳佩带来的毒气还未散去。
这毒对清醒着的他没有作用,但由于他却一点都不把这当回事,把毒气当成了睡觉用的熏香这才不小心着了道。
女子的手从脖子移到了衣领,她眼媚如丝,姜水盯着她却宛如看到了一条正在吐着信子的毒蛇,他心生厌恶,一挥手幻想便如雾气般消散了。
粉色的雾气重新凝结,化作一个手执团扇的温婉女子,她斜依床边没有丝毫不尊敬的举动,只是轻轻地摇动着团扇,似乎在为人赶走空气中的闷热。
姜水有点好奇,便躺下让女子为其扇扇子,他闭眼假寐,不多时这妖魔便以为他中计了,手中的团扇化为利爪,正待要掏心剖腹时被姜水打散。
他暗想,柳佩不可全信,她身上虽未有杀业,可这一次若是找的真是凡人,那就可能被她间接害死。
雾气最终化为李袭明的模样,他一脸狰狞地问道:“你在怀疑柳佩,你为什么不喜欢她,你是不是喜欢我?”
妖怪变成李袭明的样子,用他的语气说这种话实在奇怪,姜水无语道:“不要混淆视听,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看见了,你生气了。”
李袭明的脸忽然靠近,在姜水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亲了上去:“是不是因为这个?”
恼羞成怒的姜水在被亲的一瞬间就将雾气打散了,他清楚的明白妖怪在他的梦境中不能拿他怎么样,但却还是被这赤裸裸的调戏给激怒。
“你真有意思,现在这个表现是不是因为我都说中了,唉,真是没想到啊······”
没等它说完,姜水便在梦境中以元神施法,将能闻到的香气给驱散得干干净净。
妖魔在毒气被破解时还留下一句话:“哈哈哈······我就是柳佩说得贺夫人,姜水,你可真有趣,相信很快我们就能真正见面。”
还在梦境中的姜水没有马上醒来,他在这个梦境中吃了哑巴亏,自作自受只能独自生闷气。
梦境没有消失,香气消散后姜水捕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他警觉道:“谁?”
依旧还是李袭明的脸慢慢从黑暗中显现,这次没有明显的妖气,这个气息很有可能是真正的李袭明,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元神也来到了姜水的梦中。
姜水尴尬到无以复加,很害怕他其实一直都在,却更莫名想知道看到了贺夫人的所有表演以及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的他有何反应。
“你先别着急,我对你觊觎我的肉身没什么意见。”
“我······”姜水急于解释,想让他不要误会,可没想到他接下来的话令姜水更加震惊。
“其实内个,我不是李袭明。”
“啊?”
“你应该知道我的,我是凡间的无尘观的道士叶落,司势神君占了我的肉身,没想到阴差阳错反而被困在了我的壳子里,现在的他基本上与凡人无异。”
“慢着,你说李袭明占了你的身体,那他是什么时候占的?”姜水头脑有点乱,在他的印象中,李袭明态度转变只有变成小犀牛骗他的那一次特别明显。
“什么时候不是重点,我本是他托化而生,我知道你想要知道的所有事情。”他继续说,“但作为条件,你得帮我一个忙。”
姜水的疑惑加重,此人的气息就是他所熟悉的李袭明,但语气却和袭明有明显的区别。
“什么忙?”
“如今李袭明想要从我的壳子里脱身重返天庭,只有我身死这个最简单的方法,但我可不想被他掌控的时候无缘无故地自杀,我需要覆土铃的帮助将他困在我身体里的一缕元神放出去。”
这个说法太奇怪,即使他的气息很熟悉,姜水也难以对他的说法全盘接受,只能先诈他一诈:“空口无凭,既然你不是李袭明,那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啊这······”自称叶落的人被姜水反驳得无话可说。
“再者说,你如何知道我想要知道什么,我又上哪帮你找什么覆土铃?”
叶落用着姜水熟悉的脸,说出了李袭明绝对不会用这张脸说的话:“大哥,你不能这样,同为被夺舍的人,你不是应该最能体谅我的感受吗?李袭明已经动了找个借口自杀的念头,我是真的不想死啊!”
“你什么意思,什么是同为被夺舍的人?”
“算了算了”他自暴自弃地说,“你不信就算了,你就把我当做一场梦吧,反正覆土铃对你没用。”
他说完就不顾姜水的疑问,神色黯然的隐于黑暗中。
姜水猛然睁开眼睛,此时大雨终于停了,天还未完全亮,正是鸡鸣的时辰。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做多了,他都快分不清最后一个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既然醒了,他干脆翻身下床,他想确认一下李袭明的情况。
李袭明显然睡得很熟,对他的敲门一点反应都没有,姜水怕他出事,使了个穿墙术直接进去了。
还好,他没有出什么大事,也没有不告而别。
他似乎对万春客栈的安全极为信任,睡得很是安稳,大有一种不叫他就醒不过来的感觉。
姜水略带疑虑轻声唤他:“李袭明······李袭明,醒醒,袭明······”
他猛然睁开眼睛一时半会没有动,仿佛大梦初醒。
姜水见他不动,提醒他道:“平常这个时候你早就醒了,今日是怎么了?”
李袭明摇摇头,掀开薄被,撑着身子坐起来,他似乎不太舒服嘴唇发白一身冷汗,姜水见他情况反常有点担心他出什么事,只能继续问道:“就算不是仙家,平常的修道之人也不会这样身体发虚,你这样倒像是邪祟入体。”
“我大意了,没想到小猫妖的法术对我影响如此之大,如今骑虎难下当真是令人头疼。”
他手撑着额头,蹙眉垂目,不知在思考什么。姜水用手扶住他的肩膀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此行目的原是为了解决牧星城脱离掌控的水怪。”他居然原原本本不卖关子地回答道,“这水怪原是龙精与鱼怪结合所生,所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这生出来的妖怪更加千奇百怪。”
“这怪在千帆渡口兴风作浪,寻常的捉妖方法根本就拿它不住,由于他刀劈斧砍都杀不死所以牧星城的人对它毫无办法,但时间久了有人就发现它惧光好听,一般晚上出没,只要路过的船只奏着丝竹之乐便很有可能被它袭击。”
这一大段说的没头没尾,但姜水还是耐心听了下去,他插话道:“那你是好奇这妖怪所以要抓住它吗?一般而言,降服要比镇压麻烦,但即便如此,凡间的怪天庭不可能没有降服的方法吧?”
“莫急,我与此怪的渊源还得从一百年前说起,一百年前的七月七日,我赴地府之约返回时路过凡间,正好碰上一个坑蒙拐骗的道士,此人正是如今的无尘观观主,名叫叶尚成。
“他运势好得百年难得一遇,所以下凡之后我便注意到了他。牧星城的水怪不好对付,人们死马当做活马医,把来路不明的叶尚成请去收服妖怪。而叶道长本事没有,但由于运气好,所以从来没有在偌大的牧星城碰到真妖怪,便夸下海口能降服此怪。
“我暗中保护尾随着他,在救他时被他看到了真身,没想到就此被他赖上。
“当神仙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我救他一命,他不谢我反而怪我,说是我还不如不救他,可怜兮兮地与我说他没有真本事,这次之后牧星城的人再求他收妖时肯定会被妖怪吃掉,所以我救他毫无意义。我劝他改过自新不要在骗人,他却说这是他吃饭的本事,神仙可以不吃饭,凡人不吃饭就会死。
“我实在难以理解,不想再理会这人却被他纠缠不休,最后只给了他一个铃铛,一个最普通也最寻常的镇妖铃。
“水怪被降服之后我把它化为一个幼童,本想将它带到天庭,叶道长却求我将妖怪留给他。他以为我给他的铃铛是难得的法宝,其实那个铃铛只是正好对喜欢声音的小水怪有用,我懒得点破他就随他去了。
“只是没想到,一百年之后,水怪被叶尚成养得,什么铃铛都控制不住了。”
叶尚成活了一百二十岁,正是活了个花甲重逢。
他从一个身无分文的假道士变成了牧星城最大道观的观主。
无尘观的叶道长,只收了四个亲传的徒弟,大徒弟叶繁,行踪神秘几乎没有几个人见过。二徒弟叶初和三徒弟叶笙是一对龙凤胎,两人都天赋极高,在平常人的眼里他们轻而易举容颜永驻,这点连他们长寿的师父都做不到。牧星城的人看着二徒弟叶初身边的小道童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变老,而他却无甚变化,人们只是感叹他修为高深,却没有人怀疑叶初和叶笙不是人类。
四徒弟叫叶落,是叶尚成晚年收的唯一一个徒弟。叶落没有灵力不会道法,除了长得好看一点其他资质平平,叶道长却在找到心智不全的六岁叶落时震惊到无以复加,他见到这个孩童的样貌仿佛惊为天人,眼光甚高的他当即决定把他收为最小的徒弟。
时光荏苒十几年之后,四徒弟的运气令观内的人暗自羡慕,没有人明白观主为什么这么看重一个不怎么聪明的花瓶。
慢慢长大的叶落道长终于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一问三不知,但这也掩盖不了他资质平庸的事实。
他没有天赋,学不了法术,连道法的入门都摸不到。
每当叶尚成对收这个徒弟的决定产生疑问时,一看到他的脸便不再有顾虑,叶尚成觉得,叶落长得实在是越来越像一百年前遇见的仙人,除了傻一点简直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