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观的端水奉茶的小道童大约十来个，一半是从承智道长的俗家跟过来的，另一半大多都是无父无母的乞儿。小齐便是其中一个，他是在数九寒冬的时候被四师叔捡到带回了无尘观。
听承智说，他被带回来的时候只剩下半口气，大家都以为没救了，是二师叔废了老大劲才给救回来的，听说还用掉了一根千年参。
师祖见他是四师叔捡的，把他养好了之后亲自给他开蒙，测了灵根又测慧根，结果他毫无一点天赋，和四师叔一样是个废物。
小齐咬着牙回忆起来，当初他被几个身份相同的小道童捧得云里雾里，结果被称为五师叔的梦还没做完，立刻就被师祖的一句“是个没灵气的”浇醒。
此后他就再也没有和师祖说上一句话。
接慧帮师祖管教着这些小道童，他理所当然也跟在其中。
承智问他，既然是被四师叔捡的，为什么不去跟着他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仿佛被羞辱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四师叔对他是救命之恩，可是他在这件事之后所怀的感恩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味。
所以他处处躲着，在听见其他人议论四师叔的时候也不敢出声维护，这可把他憋坏了。
四师叔是废物是公认的，师祖喜欢好看的蠢货也是公认的，其他人对蠢货的嫉妒更是不用摆在明面上也能知道的事。
只有接慧能体谅他，他们都知道叶落是个不会摆架子的好人。
小齐觉得接慧是道童里面长得最体面，也是做事最稳重的一个，所以很多事师祖有时候不交给接慧反而交给他。
要不是他处处让着承智，师祖的关门弟子的身份恐怕是他的。
可是接慧却不在意虚名，他和承智的关系很好。
昨日承智归家时，接慧想要他跟着一起去，他一犹豫的功夫，承智就不耐烦了，他催促马车车夫立马走了。
小齐也不想去，承智老家隔着千山万水，这去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再说承智已经带了好几个道童，观里人手更不够了。
今日辰时小齐给西苑的客人送早食，姜公子没看见，又见到老跛子。这老跛子看见他立马笑眯眯凑过来夺走他手里的东西：“小齐啊，今天那个……姜公子说东西放下就可以喽，他等会儿回。”
这老跛子，昨天还骂他们是没娘养的臭小子，今天就忘了，跟没事人一样凑上来。
小齐看到过一两次，姜公子给送得东西有八成进了他的肚子，他就是知道这客人脾气比四师叔还好，死皮赖脸要饭吃。
老道人见他给人脸色，收起笑容：“小齐啊，跟你打听件事，接慧那小子拿到铃铛后有没有卖掉，能卖多少钱？”
“卖？你拿那宝贝去卖？”他瞧不上这没眼力的老叫花子。
老道长继续套话：“不卖留着干嘛，接慧难道知道怎么用？”
“三清铃能镇邪，那东西在接慧手里的作用肯定比在在你手里大。”
小齐见老跛子直接打开食盒，拿出肉夹饼大咬一口。
他生气去抢：“这又不是送给你吃的，快别吃了。”
“还有一个呢，你想吃就留给你，这茶汤和蛋羹得都留给我自己。”
“哼，我去告诉接慧，让他来治你。”
老道人笑着看他，得意地说：“小子，跟接慧说也没用，要不你去看看你四师叔，他要是管我就不敢再偷吃了。”
小齐一脸莫名其妙：“什么四师叔，你难不成还听他的话？”
老道摇摇头，他见小齐没明白，再提点一句：“如若不然，等下你去一趟李袭明道长的院子，亲自给他送一送早饭。”
“什么李袭明道长，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四师叔跟着师祖姓，是叶落叶袭明。”
老道停下来不吃了，看着他但笑不语。
小齐有点被他唬住：“你什么意思？”
见他不说话，小齐又说：“你什么时候和四师叔关系这么好了？等等，四师叔从浮云山游历回来之后你就一直围着他转，他没在就围着他的客人转。难道这姜公子真的有大本事，他要代替承智成为师祖的第五个弟子？”
“好好想想，如今大厦将倾，跟着谁才能保全自己。”
小齐皱眉制止他：“别胡说八道，这话要是被师祖听见了，可没好果子吃。”
话是这么说，离开之后小齐还是听了他的话去了四师叔的门前。
他隐隐觉得，老跛子在暗示什么东西，什么叫大厦将倾，难道无尘观会有什么危机。
他来到四师叔的门前，打算敲门时突然顿住，下了这么久的雨这几天终于放晴了，外面阳光明媚风和日丽，暑气降下来一点都不闷热，一都是正常舒适的，他怎么就有一瞬间信了老跛子的危言耸听。
小齐这才想着算了，回去走了两步就撞上给四师叔送吃的小风。
小风见他，打了个招呼，小齐想了想问道：“四师叔这次回来怎么感觉脸色不好的样子，你一直伺候他，知道发生什么事吗？”
“我也不清楚发生事了，只看见他脸上不知道长了什么东西，看样子很严重，回来之后就躺在床上不出门。”
小齐继续：“你有没有觉得，四师叔是不是变了，好像和以前不一样？”
“变了吗？没有吧？”小风不清楚他的个性，“他不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和我们一样是捡来的，就因为长得好看，一直被师祖宠着，还让我们伺候他。”
小风有点恨恨地说：“我看见他脸上的黑痕比回来时更严重，这要是毁了容，看师祖还会喜欢他吗？”
“算了，别说了！把东西给我，我去帮你送！”
“给你就给你，语气这么冲干甚？看不出来，你还挺知‘恩’图报呀？”
听着小风的阴阳怪气的语气，他也没什么好话要说，拿了东西头也不回的走回去。
……
小齐敲了敲房门，没有人应声：“四师叔？”
他加大力气再敲门，一会儿之后终于有人来开门了：“姜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