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的六月,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
李家老爷子七十寿宴上,来了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
宴宾的间隙,李夫人好不容易分出身来,过来催促,“茉茉,玄阆什么时候到,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
李茉静立在窗边,在催促声中,她低头看了眼手机。
手机屏幕上已经拨出去的未接号码,有十多个。
目光收回的那一刻,她勾起耳边垂落的发丝,露出精巧的耳骨,转身回答道:“在问了。”
李夫人:“可要快点呀,玄阆要是再不到,晚宴可就得往后延了。”
李茉微微颔首,轮廓立体的侧脸倒映在玻璃上,屋外天色渐黑,朦胧的人影也逐渐看不清晰。
她下颌轻抵在颈处的旗袍领边,黑色的长发顺着她的动作垂到胸前。
手里握着的手机犹顿,在思忖要不要拨打郑玄阆的私人号码。
郑玄阆工作很繁忙,时常不看手机,她平时里联系他,大多是通过特助李正的手机号码,但今天李正一直没有接电话。
指尖轻点屏幕,那个存了多年但很少拨出去过的号码被翻了出来。
望着页面上空白的通话记录,她和郑玄阆订婚之后,男人几乎从来没有主动打过电话给她。
摁键划拨出去的那几秒,李茉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不自觉地变快。
几声漫长的等待音后,电话被接通。
“喂——”电话里恬柔的女声,让李茉不禁愣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好像小偷突然的闯进了别人的家一样慌张。
“我......我找郑玄阆。”她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随后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那道声音又响起,“玄阆哥,找你的。”
像是隔着很远,电话里传来的男人声音有些模糊,但很熟悉,“递给我。”
不是打错,真的是他。
李茉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指尖发麻,有些攥不住手机。
“李茉?”
听到他叫自己名字后,李茉立刻回神,却也忘了反应郑玄阆怎么会知道这是她的号码。
“是我。”
男人声音听不出有什么波动,与往常无异,“有事?”
很显然,郑玄阆忘了今天是李家爷爷寿宴的事情,李茉连忙告诉他:“今天是爷爷七十岁寿宴。”
郑玄阆唔了一声,不知道有没有放在心上。
李茉不敢催他快,但还是期待地问了一句:“你会来吗?”
那头应了一声,“嗯。”
李茉终于放下心,紧接着,她习惯性地叮嘱他:“那你开车慢些,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李茉狠狠地攥了攥掌心,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念头。
郑玄阆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
在这场并不牢固的豪门联姻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她的心口便受到一阵强烈的不安感,心乱如麻。
如今的李家家势一落千丈,而郑家却愈发的如日中天。
两人的身份地位也越来越悬殊。
若不是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恩情,郑家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这门联姻。
更何况,在订婚之前,郑玄阆身边还有一个陪伴他这么多年的青梅竹马,许明月。
以至于在郑李两家联姻后,外界依旧流言蜚语不断。
都说要不是李家持恩要挟,李茉横插一脚,许明月断然不会愤而出国,而郑玄阆也不会跟同意跟李茉订婚。
虽然李茉告诉自己,不要被外面的流言影响,只要她一心一意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
但是久而久之,她也忍不住会怀疑。
这场豪门联姻里,郑玄阆是不是真的对她有感情。
**
晚风轻袭,花园里的绣球花开的正好。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终于驶进院子。
这是订婚宴后,郑玄阆第一次来李家,李家受宠若惊,一大半人都出去迎接他。
李茉出来后与众人一样,站在人群里等着他。她穿着一件玉色的改良旗袍,腰身盈盈,气质亭亭,温婉出众。
车子停在花园边上,车门打开,男人一身西装革履,气势沉稳地下车。
顷刻间,男人身旁便犹如众星捧月一样,围簇满了人。
这种场合一般是不需要李茉做什么,郑玄阆足够应付,游刃有余。
她静静地立在人群中,并不上前。
郑玄阆被拥着与她错身而过时,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如潭的深眸朝她看了眼,然后习惯性地一边附和与李家人说话,一边解开一粒扣的西装外套,脱下递给她。
李茉自然而然地接过,仔细地整理好,随后便不远不近地跟在男人的视线范围内。
直至八点,李家终于等到了郑玄阆,晚宴这才开始。
宴宾场上,灯光璀璨夺目,人声喧嚣鼎沸,人影攒动不绝。
郑玄阆一到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气度沉稳,从容不迫,游走在不同的谈话场合,每一次都能轻而易举地掌控着局面。
李茉端着果汁一直跟在后面,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订婚宴后她和郑玄阆,两人很少同框,在外出席的任何场合,男人都表现的生疏冷漠。
夫妻之间的互动少之又少,更不用说公然秀恩爱。
以至于外界评价他们这段联姻,称为——貌合神离。
说郑玄阆跟李茉订婚,不过是为了完成郑家的一个承诺。
李茉失神地看着他的背影,隔着的距离越来越远,一时不知道外面的传言,有几分是真的。
一圈下来,男人手里的香槟很快没了,他颔首退场之后,稍稍侧身,一边应付着外面,一边低声道:“酒。”
身后久久没动静,郑玄阆侧了侧身,目光扫过去。
李茉精致完美的侧脸,剪影般地落入他眼中。
她似乎在发呆。
李茉长相身段都十分好,今天她这身玉色的旗袍,更是将她的优势尽显,肤色白腻如脂,身材摇曳如葮,叫人移不开眼。
郑玄阆尽数都收进了眼里,眸色微暗几许后,他用香槟杯碰上她的果汁杯子。
玻璃声清脆响亮,头顶也传来男人的声音:“在想什么?”
李茉回神,很快抬头,她语气轻淡,仿佛自己在想什么微不足道。
“没什么。”说着,她将他的手里的空杯置换过来,重新拿上一杯新的。
她说没什么,郑玄阆便不再费一点心思关注。
很快,他又拿着酒杯,重新回到属于他的世界里去。
李家是暴发户出身,在京市的根基不深,结实不了什么真正的大人物。
这种场合,来的人大多是冲着郑玄阆而来,人影如织的应酬,无穷无尽,李茉知道他的性格不会待太久。
果然,酒席开场不久,郑玄阆就表现出隐隐不耐烦。
他用指节辗了辗隆着的眉宇。
李茉很快察觉,抬步上前,细致关心地问,“头又痛了吗?”
她知道他的习惯,在人多吵闹的地方待不了多久。
同样男人也几乎不会在她面前掩饰什么情绪,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悦。
“嗯。”他抿着嘴角,眼神都不愿再压。
李茉靠近了些,细声说:“那我跟爷爷说一声,我们就回去”
郑玄阆点了点头,因为李茉的靠近,他闻到了她身上隐隐的淡香,眉宇稍微舒展了一些。
李茉从来不用香水,郑玄阆对香水里的化学物品过敏,但他却时常说李茉身上有特殊的香味。
李茉熟知他一举一动,立马说:“那你等我一会儿,我跟爷爷说一声,马上回来。”
她姣好的身姿正欲转身,垂落的手腕却被男人拉住。
片刻间,郑玄阆便恢复了一贯的沉稳持重,“算了,我跟你一起去。”
李茉有些意外,怔愣住片刻后,心下欢喜,笑着说:“好。”
宴席虽未过半,但李家对郑玄阆的离开却没有丝毫介意,毕竟今天他人到场,就已经是给李家极大的面子。
郑玄阆在外面极难得地牵了李茉的手,二人一块走过来。
对着李家人,郑玄阆声音不亲不疏。
向李老爷子道:“我托人从海外拍了一副张大千的画,想给您老做寿礼,结果清关手续耽误了点时间,过两天我让人给您送来。”
李老爷子一生附庸风雅,喜欢收集名画,听到是张大千的画后,立刻高兴的合不拢嘴,“好好好,玄阆啊,你有心了。”
今天这个场合,郑玄阆倒是给足了李家面子。
“除了张大千的画,还随拍了幅李文治的,您要是不嫌弃,一块给您送过来。”
李老爷子听到后,简直不敢置信,“难道是李文治最近流出的孤品《芥子园画谱》?”
两幅画都价值不菲,连李茉也忍不住看过去。
只见郑玄阆微微颔首:“是的。”
纵使收藏了一辈子古画的李老爷子一下也喜不自禁,难掩激动:“玄阆啊,爷爷这辈子都没这么高兴过。”
一家人都跟着高兴起来,李母顺势拉过李茉的手,当着郑玄阆的面,笑着叮嘱。
“茉茉,你看玄阆对我们家这么好,你一定要好好听他的话。”
李母说的这番话,李茉从小听到大,虽然见惯不怪,但当着郑玄阆的面,她表情依旧有些不自然。
眉眼轻落:“我知道。”
淡淡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郑玄阆看了她一眼。
灯光下,男人眸光锋而不显,视线隐晦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