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一家遭难之后,她还没有想清楚要怎么办。一道赐婚的圣旨就砸在了孟家男女老少的头上。
当今圣上命她家小姐嫁给国舅爷刘奎壁,孟老爷和孟夫人不敢忤逆圣旨,只得前来劝慰她家小姐认命出嫁。
她家小姐知道这件事后,竟不知从哪里想到的主意,要学戏文里的人物,女扮男装进京赶考,洗清夫家的冤屈。
她虽然觉得小姐勇气可嘉,但又以为这个办法实在是异想天开,难以实现。
没想到后来小姐真的做到了……小姐离家出走后,孟府上下乱成一团。为了免遭灭门之灾,孟老爷和孟夫人委婉地求自己能代小姐出嫁,自己本想为皇甫公子守节,不愿嫁给那蛮横无耻的刘国舅。
可是她与母亲多年来一直仰仗着孟家的照料,孟家对她母女两人恩重如山,她若不替嫁,岂不是对孟老爷和孟夫人忘恩负义?
经过母亲的几番劝解和孟老爷、孟夫人的再三保证会替自己照料好母亲后,她终究是答应了替小姐出嫁。
可她并非是没心没肺的提线木偶,可以仍由人摆布。且不说她心里存着一个皇甫公子,那刘奎壁也不是什么良人,她身在闺阁都能听到他的一些恶行。她若真嫁给他了,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归宿。
所以她出嫁前就做好了打算,在出嫁那一日,将一把剪刀藏在了嫁衣之下,欲在洞房花烛夜时与那刘奎壁同归于尽。
结果那刘奎壁身上竟有些本事,在喝醉酒的情况下,居然也避开了她的暗杀。她见行刺不成,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转身就跃入了楼外的昆明池中。
在水中,她几乎溺死过去,不知飘了多久后,她才被景夫人的船救上岸。为了不被景夫人送回去,再被逼着嫁给刘奎壁,她为自己编造了一份身世,瞒住了景夫人。
景夫人天生一副好心肠,见她可怜,就将她认作了义女,并带入京城……
可现在……苏映雪看着镜子里毫无喜色的自己,长叹一口气,没想到自己还是逃不过被人强定婚事的命运。
也不知小姐现在人在何方,过得怎么样,身份有没有被人发现。
她若是有小姐那样的勇气……念头刚冒出来,苏映雪就兀自摇了摇头,她怕,她做不到像小姐那样。
她早就将自己的身心都许给了梦中的皇甫公子,立誓绝不另嫁他人。
此次彩楼选婿,她的绣球若是砸中了他人,她只能再去寻一条死路了……
-
另一头,鼎元游街那叫一个热闹。
锣鼓开道,罗盖遮天,彩旗飘扬,新科进士们个个披红挂彩,满面春风,骑着高头大马在御街上缓蹄前行。街道两旁挤满了围观的百姓,对着这些贵人啧啧称叹,艳羡不已。
不知从哪家楼上抛下一个锦囊来,直直砸在当首的郦君玉怀里。
落在郦君玉身后一步的榜眼和探花都瞧见了,忙开口打趣道:“状元爷这才登科就收到了女子传情的信物,看来是要双喜临门了呀!”
郦君玉无奈的笑了笑,拿起那锦囊,抬头寻找它的主人,却只见两旁的茶楼酒肆上每一扇窗户里头都挤满了看热闹的男男女女,数不胜数,哪里还找得到是从谁手里抛出来的。
她不看还好,这一看就不得了了。楼上那些年轻女子本来隔得远,并未看清状元郎的相貌。郦君玉这一抬头,正好让日头打在她的脸上,更衬得她肤白如玉,俊逸无双,连乌纱帽两端的金花都闪着璀璨的光芒。
惊呼声不断从楼上响起,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那些年轻女子纷纷将什么鲜花、锦囊、手帕统统从楼上朝郦君玉抛了过来。凡是手头上抓得到的,没有什么是她们不能抛的。
“哎哟。”一旁的榜眼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原来不知是谁从楼上抛了个橘子下来,没有砸到郦君玉,反而砸中了他的脑袋。
三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连忙催马前行,但奈何前头堵路的百姓太多,就算清路的兵丁再努力,也不过进益了半分,她们还是被困在人群的包围之中。
郦君玉忽然听见楼上在呼唤着‘公子、公子’。她循声望去,只见孟鸢和荣发挤在一间茶楼的二楼上,正朝她欢喜的招手。
此时兵丁已经在人群中清出了一条道来,郦君玉不好停留,只得朝她们回应的挥挥手,脸上的笑容一如往常那般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霎时间,孟鸢的灵魂像突然被抽离了一般,心脏在胸膛里砰砰直跳,耳朵里空荡荡的仿佛再也听不到身边的喧嚣。万人当中,仿佛只有她家公子最为耀眼。
那一身灼眼的红衣,如野火一般,从她的眼眸里一直烧到她的心里。她忽然就有了一些私心,将她家公子偷偷藏起来,不与他人分享……
荣发在她的耳边唤了好几次,才将她的神思唤了回来。
“怎么了?”孟鸢眨着眼睛,仍有几分呆愣。
荣发道:“公子都走远了,我们也走了。”
孟鸢定睛向街尾看去,郦君玉的身影早就淹没在了人群里,她这才意犹未尽的跟荣发下楼离开了。
鼎元游街的队伍转过一个街道,郦君玉远远就看到梁相府门前的彩楼高高屹立在那,千花点缀,如堆锦绣。
她心底一动,想起上一世她与苏映雪的那一段三载夫妻情缘,正是起始于前面那一栋彩楼上抛下的绣球。
前世,也是在她高中状元后,跨马游街,经过梁相府门前,正好接中了自彩楼上抛下的绣球。在洞房花烛夜重逢了自己的侍女苏映雪,那时节,她才知道苏映雪竟然为自己替嫁到了刘府去,几番死里逃生后,被梁鉴的夫人景氏收养,让两人今生还有缘分能够再度重相逢。
她和映雪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相偎相依。两人成亲之后,她对自己也是细心照料,百般呵护,平日里在闺房内的嬉戏打闹就如同真实的恩爱夫妻一般。若是没有后来的变故,两人这样虚龙假凤一辈子又有何不可?
只可惜……青梅十余年,夫妻三载情谊,都不及皇甫少华在她梦中一诺。
郦君玉惨淡一笑,也是,她嫁给自己,只是形势所逼,而非心甘情愿,自己又怎敢奢求真心……
既然她这么喜欢皇甫少华,就由她去嫁给他吧,自己不会再去接那个绣球了。
她驻住马,唤来引路的将领道:“前头看着人头攒动,喧闹不已,许是有什么热闹在堵路,想要从此处经过,定要花费一番功夫。众进士们都赶着去赴琼林宴,时间耽搁不得,要不我们另择一条宽敞的路走吧?”
将领面露难色道:“回状元爷,这条路是避不得的,前头就是梁相爷府。每次进士游街都要经过他家门前遥遥参拜。若是此次不过,岂不是要得罪梁相爷了?”
“这……”郦君玉立在马上,神色一顿。
将领还以为她是在担心赴琼林宴的时间,劝慰道:“状元爷请放心,过了前面这段路就是琼林苑了,就算走的再慢也来得及。而且还有末将在呢,末将定给进士公们速速开出一条道来。”
他说着就离开了郦君玉的马前,向开路的兵丁们发下指令。兵丁挥舞鞭打,将一干闲人全都轰到路边去。顷刻间,整条街道骂声四起,乱呼怪叫此起彼伏,人群如摩西分海般将可供人马前行的御道让了出来。
“鼎元游街来了,还是让进士公们去接那绣球吧。”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声音清晰可辨,走在前头的郦君玉和榜眼、探花都听见了。
榜眼和探花面面相觑,暗道:“莫不是世妹要招亲?”
再走近一点,一阵香风袭来,那彩楼上的景象历历可见,一排锦衣华服的侍女伺候左右,当中站着一玉人,容貌被珍珠帘幕半遮半掩着,绣球隐约在手边摆着。不是招亲,这还会是什么?
榜眼年近四十,早已成婚生子,连颌下都蓄起了胡须,见到此情此景,与郦君玉和探花调笑道:“也不知道谁三生有幸接到这绣球成为梁相的女婿。日后有了梁相的助力,仕途当是一路无坎,青云直上。”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彩楼是专为他们这群进士而设的,想来是梁相看中了他们当中的谁,有意让他成为自己的乘龙快婿。
榜眼自思自己已成家立业,年龄又大,梁相断不可能是看中了自己,所以才有心情当个看热闹的局外人。
探花闻言直摇头:“在下虽还未成亲,但早有意中人,就等着进翰林供职后,前去向她家提亲。这绣球我是避之不及,还是让给明堂兄吧。”
郦君玉笑不出来,因为她也不想接这个绣球。有意慢上半拍,躲到榜眼和探花的身后去,榜眼和探花却催促着她快快前行,去看前头的热闹。
郦君玉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