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闲院樱流,禅院甚尔听说这名字。
咒术世家闲院家的最后一人,目前是暂居禅院家的贵客。才来不到一星期的时候,名字就在禅院家男女唇边流传,表情隐晦,嘴角含笑,像是共享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因为家主直毘人暗中禁止,没有人跑到他面前刷存在感。
只有甚尔兴趣缺缺。偶尔他遥遥看见人影,身边仆人簇拥,跟禅院家任何自认为了不起的垃圾一样,更加没兴趣。
直至近日,他才看清闲院樱流长什么样。
秋日的午后,周围都是褪色的金黄,半旧不新,让人提不起兴趣。一片红枫叶悄然落下。满目的金红,像是没有来到的夕阳。
飘零的枫叶后,禅院甚尔看到闲院樱流。他立在走廊里,漫不经心低看着庭院里的落叶。乌发黑眼,皮肤白皙,神情宁静,像是个乖巧的白瓷娃娃。
是美丽的,没有辜负众人期待那种端庄的美丽。
但也无聊。
这种货色,居然让禅院甚一那群家伙蠢蠢欲动?
禅院甚尔忍不住在心底轻嗤一声,转身离开。
再来,便是看到他跟禅院甚一在一起。禅院甚一这个人体型魁梧,个性暴躁,发起怒来,就像只咆哮的野熊。
但就一只白皙纤弱的手,轻而易举地抚平了禅院甚一的愤怒。
有点意思。
看起来也不像表面那么弱。虽然甚尔确信但凡出手锁喉,闲院樱流熬不过十秒钟。
等面容美丽的少年回首,望向走廊尽头的他,那冷淡的瞳仁清辉横扫过来,掌下是被他安抚住不再暴躁的禅院甚一。禅院甚一脸色很黑,但微微低头,像是在表面臣服。
魁梧暴躁的禅院甚一,低下头来迁就少年放下的手掌,就像是动物园被驯服的野熊。而身材纤瘦的少年只是漫不经心地放在他肩膀上,宛如驯兽师无聊之时用小鞭鞭柄敲着栅栏栏杆,毫不在意其中凶猛的野兽。
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有的是本事驯服这群不听话的兽。
十三秒。
基于最达观的野兽直觉,通过假设在自己手下存活的时间,甚尔再次评估闲院樱流的强弱。
不过那时候比起闲院樱流本人,他更想嘲笑禅院甚一。满嘴垃圾话的蠢货兄长,在那小子面前,有意无意地拿他跟自己对比,一脸不甘心认输的表情。
他可没兴趣。
禅院家是这样,每个人都恨不得踩着别人到高处。没有咒术的禅院甚尔,在禅院家人眼里,不过踩在脚底的烂泥。
于是甚尔打算离开。
在离家出走之前,甚尔听说了闲院樱流选中自己的谣言。
一个如萤火虫般飘渺的谣言,给甚尔带来困扰。禅院家那群人仿佛突然意识到,家族里有禅院甚尔这个人,许多人如潮水般涌来看他本人,连家主那个傲慢烦人的小屁孩也是。
那种兴冲冲赶来想要看热闹、讥讽、落井下石的烂人神态,在那小屁孩脸上应有尽有。
而且这小屁孩也不知怎么吃错了药,看到他一脸震撼,过度关注他,导致他的逃家计划被其发现彻底失败,最后还闹到家主禅院直毘人那里去。
踏入家主的这道门,是甚尔从出生到现在的十八年都没踏入过的。
禅院直毘人只是轻描淡写打消那个谣言,再三强调两者的无关,这搞得甚尔很莫名其妙。
谣言里,不是闲院樱流那兔崽子主动选我?
甚尔心里爆了好几句粗口。
最后,走也走不了,甚尔觉得有必要去见见最终的罪魁祸首——闲院樱流。
·
主宅旁边,贵客所在的院子。
已是深夜,房间一片黑。隔着窗,禅院甚尔不见异声,敏锐的耳朵只捕捉到那轻缓均匀的呼吸,大概率是在睡觉。
周遭有“炳”组织的成员巡视。但难不倒禅院甚尔,他制造动静,引开炳成员,耳闻那群人呼喊追捕之声渐远,他再折了回来,一个纵越,闪身进了屋内。
屋内漆黑,甚尔手中的烛火是唯一的光。
没等眼睛适应这一切,甚尔整个身体的汗毛都在耸立,惊人的敏锐直觉在呐喊着危险!
黑暗中,有什么在望着他。迅速地,他想要掐灭掌中蜡烛。
有淡淡的味道飘袭过来,像是整个春季逐渐复苏。压下本能,甚尔忽然意识到是谁,脑袋却还是没有想明白本能的恐惧。
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闲院他……
如月下白纱微动,一段幻夜之梦开启。
那莹白到近乎剔透的脸凑近烛光,黑色瞳仁满是好梦余烬似的温柔,映出甚尔诧异睁眼的表情,就此对他一笑。
“闲院樱……”
一瞬间,禅院甚尔本能地叫出他的名字,宛如打开仲夏夜幻梦之门,唤着神秘的咒语。
“嘘。”
这个字,从柔嫩的玫瑰色嘴唇吐出,像是一朵花的盛开。
樱流竖起一根玉白的修长手指,照亮了甚尔的眼瞳。
噗通一声,烛火掉落。一息明灭,终坠黑暗。
而在混沌的黑暗,甚尔超乎常人的听力让他听到外面的动静。院内的惊鹿笃的一声响,流水汇向石臼蹲踞,潺潺推开其中死寂,一枝枯萎的莲花被推至角落。有青蛙乘在残叶上张望。
四周安静,宛如在屏息,等着谁开口。
在寂静之中,禅院甚尔第一次听见闲院樱流真正的声音。
“甚尔,我终于等到你。”
那一刻,甚尔仿佛听到溶溶月色潜进水中,细如碎玉,在水中摇晃。
“噗通”一声,门外,是青蛙跃进深邃美丽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