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时分。
樱流所在的别墅照常如春。屋内,甚尔把一幅画挂在墙壁中央,正对着厨房长桌以及身后落地窗的竹林。
地暖热乎乎的,甚尔只穿着短袖,还热得发汗。他抬臂用胳膊擦了擦额上的汗,刘海打湿一片。
脑袋甩着汗珠,绿眸恨恨看着身边的樱流。一幅画挂哪里、怎么挂、摆的方式,这个小少爷都能挑出毛病,任性得过了头。
樱流不管他,站到中央,退后两步,认真欣赏起画作。
甚尔擦了擦汗,也走过去,看了几眼自己挂了半天的画。对于美术他一窍不通,只看见一群面目模糊的人或搂抱着跳舞,或站或坐聊着天。
他叉腰半天看不出什么,侧脸问身边的樱流:“这是什么?”
“雷诺阿的《红磨坊的舞会》。色调明快活泼,所描述的却是‘红磨坊’这个风化场所,以乐景写哀意。”
樱流黑眸神秘深沉。一到这个时候,他所说的话甚尔一句话也听不懂。
“这画真的假的?”他只关心这个关键问题。
浅显实际的问题逗笑樱流,他噗嗤一声笑,带着笑答道:“这画可是法国的国宝。”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在纽约最著名的苏富比拍卖行该画真迹被公开拍卖。一出场,就被一个叫齐藤良平的日本人买下,成交价是7800万美元,是当时第二贵的艺术品*。”
“后来,那位齐藤破产,该真迹被卖给一位匿名富豪。那个富豪是谁,至今都没人知道*。”
“说的你好像在场目睹所有事一样。”不爽他的头头是道,甚尔吐槽道。
“说不定哦。”樱流惬意地接受他的吐槽,“说不定我就是那个匿名富豪。”
“比如,我知道这幅真迹该如何鉴别。”说着,樱流走近那幅画,看着那明丽的颜色,柔白的手指比作尺子按在画框边。
“长78cm。”
柔白修长的手指如玉兰花开,落地窗洒来的光斑落在他手背上,白得耀眼。
手指微微打转,向上翻转,丈量起宽度:“宽114cm。这样一幅画,才有可能是真品。”
甚尔盯着那只手,微微恍神。他脑海一闪而过的,是自己的牙齿咬住那柔白的手指,深刻的齿痕逼出鲜嫩的玉兰花汁,晶莹剔透的液体顺着那修长的手指蠕蠕滑下。
他喉结滚动一下,猛地转开眼,借口大门门铃响,大步走开。
艹。
艹艹艹。
短短的一截路,甚尔在心里骂了无数脏话。不知道是骂自己还是谁。
开了门,甚尔脸色更黑。是禅院家的人。
禅院家的人本来就一脸鄙夷,见他黑脸,嘴上更是不放过:“怎么?当开门犬这么让你不开心?”
甚尔黑着脸,想到这是樱流小少爷住的地方,没有理他。
“你难道以为有了门里那位做靠山,就厉害了?”禅院家的人不断输出垃圾话,“人家哪里看得上你?哪怕是让你当犬,也只是随便玩玩的野货罢了。”
想也不想,甚尔一拳打在他脸上。
·
欣赏着眼前雷诺阿的《红磨坊的舞会》,背后有手机铃顿响。
方才樱流把它随意放在厨房长桌边。现在他眼睛不离那幅画,缓步绕着长桌去取手机。手机那边的人也很有耐心,铃声响了很久,也没有停止。
在它即将停止时,樱流适时接起电话。
“樱流君,喜欢我这份礼物吗?”电话里的人语气彬彬有礼。
“虽然画作是我的,但还是谢谢你将它从祖宅运来的这份心意了。”樱流淡淡道。
闲话几句,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无心提起:“对了,最近东京有布里塔尼亚的历史影像展览。樱流君感兴趣吗?”
才告诉福泽谕吉自己来自布里塔尼亚,另一个男人很快便找来试探。这不能说明是前者的问题,基于两者的为人,樱流确信,这是后者的离间。
而电话里的男人,俨然已经从别处知道些关于他的过去背景。
如此一个明显的试探陷阱,樱流一眼即知,却不屑于伪装。如果这辈子什么都抛弃,来自于布里塔尼亚这件事却无法否认,他的故土,他的故人,不能用否定将他们彻底否决。
他正要开口,素来稳重的钟点工尖叫地跑进客厅,连喘带喊:“樱、樱流先、生!外、外面打起来、来了!”
不用他说,客厅长桌外的落地窗有两个人影,一闪而过。放下手机,樱流捕捉着两个移动着的人,动作极快,速度极快,上下手脚不停,舞出无数虚化的残影。
二人打进竹林,一片竹林倾倒。再有一片竹林倒下,二人蹿出竹林外。
再次路过落地窗前,左边那人随意扫了一眼,动作放慢。细长的绿眸里看见立在玻璃窗里的少年。一下分心,便被右边禅院家的一拳打中胸口。
窗内的钟点工是个中年女人,吓得捂嘴惊呼。而身旁的樱流抬手按在她肩头,安抚道:“不用担心,甚尔很强。”
“不、不是这个问题啊……”女钟点工吓得泪水涌出。
果不其然,左边的甚尔借着被打中胸口的机会,另一只手放弃防守,制造出一个真空。右边禅院家的人愣了一下,旋即狂喜,以为自己找到破绽。
谁知道下一秒,甚尔一只手抓住他袭击胸口拳头的手腕,然后双腿刹住,两条长腿拉长,整个人重心往下低下去。最后,另一只拳头自下往上地撞上去,坚硬如石的拳头撞上禅院家的下巴。
一系列动作极快,如急风般疾行。禅院家的再次愣神,因为没想到他如此不要命的放弃防守,以及速度如此之快。
野兽是不会给人反应的时间。在一瞬里,他已经靠着本能算计好一切,凶狠地给了致命一击。
抬脚把禅院家的踹到竹林里,甚尔这才收脚。翠绿如春的庭院里,日光之下,一粒汗珠从他额头滑落,顺着棱角分明的轮廓滚下去,最终滴在削瘦的下巴处,要坠不坠。剔透的汗珠,随着他起伏的健硕胸膛摇晃。
最终,掉在他黑色短袖T桖上,在胸口晕染出更暗层的深色。
窗内,女钟点工看见如此男色,忍不住捂嘴小小雀跃。樱流只是看着,却志在必得。他必定是属于他的。
而之所以没有回头,是甚尔忽然想到一件很严重的问题:糟了,自己毁了庭院的竹林,按照小少爷的挑剔程度,会生气吧?
甚尔难得为一个问题犹豫不定。没等他想到办法,竹林里冲出个黑影。是被打败的禅院家人。
二人再次正面交锋,甚尔摆出迎战姿态,却见禅院家的阴狠一笑,施展咒术的手势指向他身后。
“咔擦!”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啊啊啊!”身后有女人尖叫。
意识到是身后的落地窗玻璃碎裂,甚尔想也没想,直接蹿进别墅一层,一把抱住厨房长桌前的小少爷,想要蹿到旁边的安全位置。
无数白色碎玻璃如泡沫般飞溅,像是无数子弹打穿玻璃制造爆炸般的绮丽。樱流没有觉得害怕,甚至在被甚尔抱住以后,他第一时间伸出手,挽救的是客厅的画作:“我的画。”
小少爷的话又轻又柔,只有短短三个字。
啧了一声,甚尔一脚踹翻长桌,把它桌面板向着外面,抵挡无数的玻璃碎片。趁着长桌翻到半空,一只脚瞬间踢倒两张椅子,长桌落地,落在两张椅子上,正好形成客厅画作前的一层保护。
然后他抱着樱流撤退到客厅。甚尔并没有放松警惕,有力的胳膊箍紧怀里的少爷,柔软的胸膛此刻成了坚硬的保护壁垒,将小少爷裹在怀中。
幽冷的绿眸越过玻璃碎裂、一地狼藉的厨房,望向外面的草坪。禅院家的已经倒地。原来刚才那一下已是竭力的最后一击。
见安全下来,甚尔这才望了眼厨房的画作,还好,架在椅子上的长桌起到屏障作用,那幅色彩艳丽的画没什么问题。
在他怀里,樱流最直观的感受是热。他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色浴衣,炙热的雄性温度透过同样单薄的黑色T桖直接传达给他,然后是无处不在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如香水般,也分为前中后调。
前调是微醺的汗水蒸出他皮肤深处的肥皂淡香,中调是枯焦的烟草味,后调则是两者尾巴尖的萦绕,一点似有若无的烟草、两分沐浴用的香皂味道,外加那有关于爱欲的、无法熄灭的炙热。
这些混杂而成的,便是此时此刻的男性荷尔蒙味道,排山倒海似的袭来。
仿佛步入了荷尔蒙的囚笼,樱流前所未有的微微颤抖。以为他在害怕,甚尔双臂环抱他搂紧,下颌不轻不重地磕在他头顶,算是浅浅的责问。
“画重要,还是你重要。真是个任性的小少爷。”
说着,他将怀里的少年搂得更紧。
樱流再□□复呼吸。他猛地抬手抓住甚尔的胳膊,然后抬起头:“甚尔。”
“嗯?”甚尔音调轻轻,低下头想要调侃他的慢半拍,骤然把话卡在喉咙。
少年柔白的脸此时是薄艳的红,像是夏花盛放。甚尔细长的眼角僵住,眨也不眨,喉结缓缓滚动,慢慢往下压。
一滴他的汗水滴在少年光洁的额头,如一滴透白的蜡烛缓缓流下,蠕蠕而行,很快积在那浓密的长睫毛上,晶莹的液体沾湿了少年的上眼睑,轻轻一眨,盈满那神秘的黑色眼睛,像是在哭。
像是被自己弄哭。
凌虐心与保护欲双重念头交织,甚尔向下压的喉结猛地顶上来,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像是他内心的天人交战。
而这时,樱流说了话。
“我们一起去看看草坪上禅院家的人。”
极致暧昧的氛围被他亲手打断。如被骤然松开脖颈牢笼的野兽,甚尔兀自大大松了口气,整个绷紧的身体也彻底放松下来。
“啊?哦,好。”他的想法迟于本能,略带迟钝地说道。
樱流率先拍开他的胳膊,让他松手。甚尔旋即松开胳膊,看着小少爷走出自己的怀抱,整个人有些魂不守舍。
没有回头看,樱流往前走。他不恼怒自身被诱发的情欲,也不羞愧于此。
驯兽师怎能变成无心的猎物。如果他的身体会比他的心喜欢甚尔,那是最好不过的事。灵与肉,他经历过,知道如何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