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钦原想闭目养神一会儿，却不想听着司玘沉稳的心跳，他竟不由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这一睡，竟就睡了三天。

司玘却并没有叫醒他。

沈钦到底是魂体太虚，即使熬过了怨气消磨的过程，被玉简一番考验后还是有些露了怯，消耗之巨连实体都差点维持不住，此时沉睡，便也是魂魄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沈钦说来也不过是个死了不到三个月的新鬼，离彻底稳定还差了好一段距离，而睡眠很能安神养魂，如是沉眠多日看着虽有些吓人，但总体仍算是益处不小。

沈钦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通身郁气扫了个一干二净，先前考验带来的疲惫和虚弱感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他仿佛好一阵没有这么好的状态了，还不由感慨这一觉着实恢复精力，下一刻就被自己睡了三天时间的消息吓了一跳。

亏得他现在是个鬼魂，要是活人这么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躺上三天，别说神清气爽了，一身骨头非得躺散了不可。

沈钦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睡上这么久，可疑问临到嘴边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睡眠不但调整了他的状态还重启了他的脑子，这下面对司玘，可知道是要别扭了。

司玘恍若未觉。

只可惜沈钦有了“觉悟”，伥鬼对虎妖依恋的本能却不是那么容易能彻底克制住的，加上司玘直接挑破了某种感情，选择将一切都捅到了沈钦面前，以至于他往往不知不觉就往司玘那边凑，回过神来又止不住地别扭恐慌，活像是某种困在陷阱里团团转的小动物，司玘爱极了他那一惊一乍的小模样，总忍不住出手逗上一把，把人逗懵了还像个没事人似的，简直不能更恶劣。

次数一多，沈钦也终于回过味来。

他当初眼有多瞎，才会觉得这人风光霁月清冷如仙的？？？

……好吧，似乎司玘也就在他面前，才会表露出这样一番模样。

总而言之，某位老妖怪老神在在稳坐钓鱼台，时不时出手撩拨一把，而某个被圈成猎物的家伙自以为抵抗得当，却丝毫没发觉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这些，甚至不再下意识躲避司玘那些亲昵的小动作了。

温水煮青蛙，不外如是。

要沈钦分辨出自己的心思总归还需要一段时间，司玘在逗弄之余，也将修炼提上了日程。

经过几日休息和司玘灵力的蕴养，沈钦终于将自己的魂魄调整到最合适的状态，而在此期间，司玘也开始给沈钦灌输有关修炼入门的知识。

沈钦虽过了那玉简的第一重考验，可功法入门非得筑基修士才能掌握，沈钦若是要想提前观得那玉简内功法玄妙，却还暂时不成。

也不是司玘不愿教他，只是沈钦一个单薄之鬼，便是连这半点儿修行的底子也无，要识那玉简功法，没有神识又如何能行？

若为一届人修，初时必然历经练气八层，打磨圆满沉珂尽去方可筑基，待若心有所感以真元打通百汇，则意识外放而神道相合，终至紫府开，识海成，是为神识诞生。

也便是说，若到不了筑基修为，玉简内功法如何，沈钦是万万看不到的。

司玘只能先从最基础的教起。

是为——聚气。

出于一介“凡人”对修真的向往和憧憬，沈钦一开始还抱着一丝丝一举成功的雄心壮志，结果没先到他连门槛都还没跨过，就先踢上了铁板——

他……听-不-懂。

作为一个生长在二十一世纪，受唯物主义熏陶长大的新时代好青年，沈钦虽然不可避免地了解过一些“修真”的知识，但那也多来自他人杜撰，大多笼统又不切实际，要说编起故事来任凭谁也能说个头头是道，可这一旦进入实际……

内视自省？引气入体？

这——都是些个什么操作？

在修真界连垂髫小儿都能轻松理解的常识，换作沈钦，就只能干挠头了。

观念界限难以逾越，沈钦就这么卡在了入门的当口，连司玘都帮不上什么忙。

妖修多是天地灵物常年吸纳灵气而生，又或是天生异种生来便宜知道修炼之法，自不用像人修一般还有“入门”一说，司玘离初入仙道时已有好些年岁了，也没有正经手把手地带过徒弟，此时沈钦理解不能，他也就只能爱莫能助，只道待真正体验一番就能明白。

直到被司玘拉进他修炼的暗室，沈钦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可事到临头，他也只能……只能先试试看了。

暗室内一左一右摆了两张石床，其中一张样子要新些，想来是司玘为了沈钦过来修炼而新安置的，除此之外暗室之中再无其他，只余几枚散发着淡淡柔光的灵珠嵌于室顶充作照明，整个暗室看着有些简陋，却安静得足够修炼之用。

暗室空间不小，两人一人一张石床，倒也隔了好些距离，沈钦略去仿佛要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勉强维持住令他颇不习惯的打坐姿势，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开始自然是极为不顺的。

鬼修同普通修士还不同，因得人修多是引气入道，先行修炼出气感而逐渐体悟，随修为渐深身心合一，自然而然便生出一点灵识来，用以内省自身，而鬼修则恰恰相反，由是最初多无实体，便先要凝炼出一丝灵识来，聚气拢灵以幻化出同活人时体内经络一般无二的假躯。

换作此方世界之人，想要毫无基础凭空凝炼出灵识来也要多费一番心力，更别提沈钦还是个万事不知的，自然怎么都不得要领，一段时间下来非但没有半点进展，反叫他腰酸腿麻，眼见着是快要坐不住了。

他因司玘日夜输送灵气而早早由虚化实，已是占了颇大的便宜，怎地这会儿该轮到自己体悟，却是半点也不开窍了！

就这么又尝试了几次，沈钦甚至觉得自己不是在尝试内视自身，而是纯粹在神游太虚了。

身体沉重发麻，仿佛是在无声地嘲笑他一般。

他可便不信了！

沈钦从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是越挫越勇的类型，这些打击非但没能让他丧失信心，反倒诡异地使他气性大盛，更加斗志昂扬起来。

世间如此多的修者，可不见得个个都聪慧异常，更何况鬼修可不受身体天资所限，司玘先前都说了沈钦同功法属性相合，他也撑过了最初的考验，若现下连入门都触摸不到，沈钦可万万都不肯甘心的。

心下发了狠，精神也便愈发集中起来，沈钦没有注意到，随着他心境逐渐沉稳，他那鬼躯却也是时散时凝，而一莹白魂魄却间或光华流转，可见是逐渐踏上正轨，不知不觉间就通了门道。

而这一切都被司玘收入眼中。

沈钦对自身的变化一无所知，刚开始他只得百般试探寻求突破的契机，并在脑海中尽力描摹自身状态，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却像是逐渐打通了关窍，脑海中逐渐勾勒出自身情况来。

——这回那并非是他的想象了，而是他真正地“看”了自己的躯体。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就好似有一台无形的放映机将身体的一切都投映在他的大脑之中，他能“看”见自身那由鬼气和灵力共同构建的皮囊之下，如云如烟般翻滚着鬼气间或灵力，而同那鬼躯隐隐重叠而显型的，便是他那魂魄了。

沈钦顿时明白，那让他此番探查自身魂魄鬼体的，便是他一直琢磨着的——

灵识！！

几番努力终于得偿所愿，心绪急转之下竟连情绪都大喜过望起来，然而此番波动下心神自然难以保持专注，沉入魂魄深处的灵识猛一颤动，竟是聚集不稳，转眼又要被弹出魂体之外。

他忙不迭收敛心神，这才逐渐平复下来。

沈钦轻抒一口气，心下暗自感叹：难怪那作者杜撰写作，往往都着重强调修炼时分心平静气，轻易分神不得，他原以为不过是突出艰苦，这回却也算真真切切地体验了一把。

拦在门槛前的铁板终于被一脚踢开，沈钦定了定神，灵识沉于灵台，便又是浸入那玄妙的体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