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翎躺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这才抓着司煜的手艰难地坐了起来。
她输了……司煜赢了？
身上寒意和煞气带来的僵冷还未褪去，顾翎一时间有些恍惚。
……好吧，司煜能突破自身心结自可谓再好不过，她百般控制着逼迫司煜释放煞气，不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回么？可事到临头真正输了……倒是怎么想都有些不甘心。
反观司煜一屁股坐在了她身侧，盯着自己的手，神情比她还要空茫。
他刚刚……没有失控？他在释放出煞气的同时还保持了神智的清明……
是输是赢此时反倒成了次要，他完全没想到踏出那一步竟要比自己想象中的容易太多，一时间竟想笑又想哭，心情也前所未有的复杂起来。
但可以想见，那原本荆棘丛生的前路，终于被荡平了许多。
司煜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显然还没有缓过神来的顾翎。
“谢谢。”他认真道。
顾翎一愣，原本还有些不甘的郁悴就这么烟消云散了，不由笑道：“谢什么，我还愁每回和你都打不过瘾呢！”
她又道：“不过你也别太得意，下回我可不会再让你这么轻易就赢了！”
“呿，说得好像我这回就赢得有多轻松似的。”司煜闻言不由撇嘴，他方才可被这妮子烧得半死，现在脸上身上都疼得要命——该不会烤熟了吧……
两人一边拌着嘴一边相互扶持着从地上爬起来，不比刚才在场上的勇猛异常，眼下骤然放松，他们才觉得四肢一阵接一阵的虚浮酸软，身体像是瞬间被抽走了一股气，一下子空落得叫人摇摇晃晃站不安稳，看上去倒是一般无二的狼狈了。
正此时，司玘拉着沈钦走了过来。
原本还眉飞色舞的少年少女顿时收敛了神色，连身姿都下意识端正了不少，低眉顺目得令沈钦都不由啧啧称奇。
果不其然，再怎么矜骄的小兽一旦到了兽王面前，都会不由自主地屏声静气，不敢有半点逾越之举。
不过饶是畏惧，司玘一句“不错”的评价，也足以叫他们欢欣鼓舞了。
这回司玘没有吝啬言语，反倒细细指点两人一番，顾翎和司煜逐渐从比斗时起就兴奋非常的状态中冷却下来，认认真真将司玘的教诲记在心上。
沈钦在战斗方面完完全全是个门外汉，起初也就新奇于顾翎和司煜点头如捣蒜般的可爱反应，可随着司玘指点逐渐深入，他竟也跟着渐渐沉浸进去，结合着方才的战斗，不由听得津津有味。
逐渐的，连他都有了些许收获。
直到司玘拉着他离开校场，沈钦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似乎……有些明白一直以来他到底欠缺了什么东西了。
他兀自出神，殊不知身后顾翎和司煜对着他俩的背影一阵挤眉弄眼，一脸八卦的模样。
“感情真好啊……宫主之前一直护着沈钦，虽然也没做些什么，不过那气氛粉红粉红的，看着就让人——嘿嘿嘿嘿~”顾翎眼中冒出绿光，捧着一张大脸，发出一串意义不明的怪笑。
“……你又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司煜打了个颤，下意识离她远了点，然而他早就习惯了少女时不时的抽风，很快露出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又将话题转回沈钦和司玘身上，“你是没看见，刚开始我眼睛都快要闪瞎了，结果……你知道么，他们还没成呢。”饶是司玘已经走远，他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嗓门。
顾翎骤然瞪圆了眼睛。
司煜做贼般神经兮兮地向四周扫了一眼，这才和她嘀嘀咕咕，分享起自己探查出的小秘密来。
他自然是不敢直接跟自家叔父打探消息的，但不代表他不能旁侧敲击，新结识小伙伴性子佳好说话，多么棒的活体八卦素材！！
只要司玘有在的时候，司煜在旁边牙都要甜倒了，结果他听到了什么？他！俩！还！没！成！！
叔父！怎么能！这么的！没用！！
……咳，这句话他也只能在心里喊喊，讲出口他是万万不敢的。
不过司玘将沈钦身为伥鬼的消息藏得很好，防止别有用心之人利用这一点来针对于他，而沈钦当然不会闲着没事和别人谈论自己的死因，是以整个朔雪宫中无人不知沈钦是鬼，却没人清楚他同司玘还有那么一重契约上的联系。
也难怪司煜不知道他俩之间的百般纠结和恩怨，只得在旁边干着急，然而到底是旁观者清，随着时间过去，司煜也渐渐发觉，他们俩之间的气氛似乎慢慢地缓和了不少，而原本刻意为之的疏离也逐渐被自然而然的亲昵取代，如此看来，约莫离修成正果也不太远了。
“离修成正果远不远我不知道，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顾翎拿小眼神斜他，“以前你敢这么大白天的八卦宫主的感情问题？”
“你不也一样？！”司煜气得跳脚。
“不，我是一直以来都有胆，谢谢。”
“……”
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
……
司玘把人带回住处的一路上沈钦都在神游天外，司玘见怪不怪地把他拉进屋里摁在椅子上，结果还没等屁股坐热，沈钦就像是猛然回过神般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转身就要往暗室钻。
司玘摇了摇头，也跟了进去。
“怎么这么急？”也就一会儿的功夫，沈钦就爬上石床做出一副马上要进行修炼的姿态，司玘有些哭笑不得地从背后环住他，将人半压在石床之上。
沈钦抿了抿唇，艰难地在他臂弯间狭小的空间里转了个身，不说话，眼中却还残留了些微兴奋的神采，看上去像是发现猎物的猫。
哦……收获颇多？
“不和我说话？”
沈钦皱了皱鼻子，眼神有些游移。
好吧。
司玘知道旁观他人对战，尤其是那些境界比自身高上许多之人的对战往往会能多有所得，可看沈钦这般状态，难道是骤然被点拨了什么关窍不成？
虽然也为沈钦有所收获而喜悦，但不知是不是出于被忽视的不甘，司玘维持着这个姿势沉默许久，久到沈钦都以为他就这般走了神，司玘却突然低头，吻了一下沈钦的嘴角。
这个吻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沈钦身体微震，眼睫颤抖着，却到底没有躲开。
沉默的放纵就是最好的回应，司玘得寸进尺地含住他的下唇轻轻摩挲，舌头轻而易举地撬开牙关探入，窒息感随之而来，沈钦视线逐渐模糊，恍惚间似乎能看见司玘眸光清亮，在呼吸交缠间逐渐柔软了眉目。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喘。
虽不知这吻从何而起，但两人都似有所觉——他们之间，仿佛有什么一直以来盘桓着的东西悄然破碎了一角。
直到沈钦轻轻推了他一下，司玘才骤然醒神般将沈钦松开，把人扶起来后又轻轻吻了吻他的额角，沈钦捂着嘴，面上还带着一丝丝纠结，抬眼窥见司玘那眉目含笑的模样，就更不想和他说话了。
唔，早知道就不该一时心软的……
司玘又亲昵地抱了他一会儿，这才放了手让他去修炼，沈钦拍了拍面颊好让上边的热度降下来些，可待到重新恢复平静，都已是过去许久许久了。
所以说，不管性格如何……妖精害人啊。
且不评价司玘到底能不能和所谓的“妖精”牵连上什么关系，沈钦趁着方才那灵光一现还未彻底退散，连忙打坐入定，细心体悟起来。
他在凝练身体上其实一直都很顺利，也从未有遇见瓶颈之时——或者说这等水磨工夫，不就是不断将天地灵气转化为本源之力，再用于构筑躯体么，哪谈得上什么瓶颈而言？
可随着本源之力凝练的躯体愈加“真实”，他便隐隐有所感觉，似是什么至关重要东西被他忽略了去，以至于根基不稳，难以真正凝练出一副完整之躯来。
然而到底欠缺了什么，沈钦却一直想不通透，只得先暂且放下不提，可这一回他不过出于好奇去旁观了一场比斗，却没想到能从中窥见突破自身的契机，自可称得上是意外之喜。
司煜和顾翎的手段招式他眼下定然是学不来的，可他们身上却有着沈钦所迫切需要的东西——
他一直以来所欠缺的，实为生机，又或是一种活力。
他如今一介鬼魂早同身躯断了关联，又哪来什么生机可言？再说那寻常鬼修，也断没他这般麻烦的。
沈钦魂魄不沾半点鬼气，就绝非寻常鬼修能比，只因他本就省了那么些消磨鬼气的功夫，这凝练身体的过程便有所不同，难以寻到什么参详的例子。
但好在，他也并不是不能猜测一二。
本源之力最终凝聚而成的躯体，说到底亦是另外一种生命的形式，若无生机，又怎能称之为生命？
没有生机的躯壳，说白了也就是个死壳子罢了。
而沈钦所遇到的困境，恰恰便出在如何赋予那躯体生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