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钦这边正打击着顾翎,一旁的司煜却是坐不住了。
“你们这是打什么哑谜呢?”司煜好奇极了,要说他活了一百来岁,见识过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要论怪里怪气,就是把整个朔雪宫里头的人都加起来,估计也及不上她顾翎一根小指头。
那怪丫头就是有种本事,不但能叫你听不懂她的说话,同时还硬生生升出一股子毛骨悚然的感觉来,司煜就少有见人能于顾翎面前面不改色的——至少他每次在她自说自话的时候都从来只有退避三舍的份儿!
可今日看来……怎么倒像是顾翎在沈钦面前吃亏的模样?
还有……
“那‘晕车’是什么病症?可还会对沈钦你有什么影响么?还有天王盖地虎,这又是个什么暗语?”
这一连串问题噼里啪啦兜头砸了顾翎和沈钦一脸,可就连靥若和韩穆都饶有兴趣地支起耳朵来,顾翎有气无力得看了司煜一眼,浑身上下阴郁得有如墙角的蘑菇,沈钦却是抬手摸了摸司煜圆溜溜的后脑勺,但笑不语。
哦,这不能说。
司煜顿时了悟。
这年头谁还没个自己的秘密呢?他也不是刨根问底的性子,沈钦不愿意说,他自然也就不问了。
不过不再追问……可不代表他不可以去骚扰顾翎啊!
司煜向来可被她欺负惯了,能见顾翎吃瘪反倒是难得的很,就忍不住又要凑过去招惹她。
顾翎这会儿正有一种被人看穿了本性的羞耻感,整个人尬得都快要飞升了,司煜好死不死还在这时候来招她,跟只苍蝇似地在周围嗡嗡嗡嗡甚是烦人,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无可忍地仰头发出一声咆哮:“司煜!!!”
这蘑菇可是装不下去了,顾翎瞬间暴起,同司煜对掐起来。
司煜:爽了。
这两人上窜下跳好不热闹,其他人没他们精力旺盛,一个个在旁边喝茶看戏,倒也是惬意非常。
得亏了风的承托,虽然腾空之时摇晃剧烈,可龙兽拉着车厢在空中行进时就比先前平稳许多,车厢内更没有半分颠簸之感,若不是那窗外冷风灌进、悬纱拂动,将一室暖融冲淡些许,沈钦甚至会升起一种自己浮静止于空中的错觉。
他半撑着下巴,遥望窗外有软白云朵缓缓而过,耳边听着友人活力四射的打闹声,不知不觉便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一片雪花被风卷进了窗,飘飘忽忽竟落在他的鼻尖上,转瞬又融作水滴滑下,沈钦被冻得一个哆嗦,清醒了。
他甩了甩脑袋,下了榻,扒着窗户往外看去。
窗外风声呼啸,自云层鸟瞰大地自有一种令人头重脚轻的晕眩之感,可在克服人类本能的畏高之后,那身心都在战栗的震撼感却在一瞬间席卷而上,牢牢摄住整个心神。
——太,太壮观了……
沈钦一时都无法描述这种居高临下的感受,只觉得脊背后颈连着头皮都是一阵一阵发麻,夹杂着细雪的空气灌入肺腑,他却抽不回眼,只见下方山川棱棱,雪色倾覆,别有一番壮丽之感。
“很棒的景色,对吧?”靥若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她半倚着车壁侧头去看窗外流逝的景象,露出些微柔和的笑意来。
沈钦点了点头。
绝壁奇峰,雄姿奇伟,间或沟壑纵横、怪石嶙峋,当往日只会在照片视频中见到的壮丽景象真真切切展现于面前,沈钦这才能理解为何会有人会穷尽一生去追寻那鲜有人踏足的深山之境。
“如今这还不是最好的时候。”靥若轻笑道,“待过了那庆典,这才算得是此世绝景。”
此世绝景?沈钦想象不出有什么景色能比这更为壮阔,奈何靥若和司煜顾翎一个德行,只同他道:“现在说出来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看她温婉的面庞上难得染上俏皮的神采,沈钦不由就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喜欢卖他关子?
回想起来,这几人确实都喜欢这么逗他,沈钦被接连吊了胃口,倒也不生恼怒——总归也就几日罢了,他等不就是了么?
这般想着,沈钦和靥若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论着北域的风土人情,居然也算气氛和畅,未曾出现什么冷场的时候。
这时,沈钦余光捕捉到一抹异色。
“那是……”
那是万千霜色中的一抹冷蓝,恰如宝石剔透,镶嵌于地平线之上,随马车不断前行,那冷蓝之色也迅速扩张,在沈钦的视线中延展出一座巍峨的城池来。
“啊,我们到了。”靥若声音不大,却直将车厢内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过来。
那便是——冰魄城。
靠的越近,沈钦便更能清晰地看见城池的形貌,那一整座城池都由一种奇异的白色岩石筑就,却并非纯然雪白,而是表面带着一层淡淡的蓝,也难怪远看之下同霜雪之色泾渭分明,丝毫不能混淆。
沈钦睁大了眼,只觉那城楼崇墉百雉、俨若雄关,端是说不出的古朴宏伟——不愧为北域第一城!!
不过尚未等沈钦看得更仔细些,他便被靥若拉了一把——那龙兽已是要落地了。
先前吃了苦头,沈钦再顾不得去看那城楼如何,转身乖乖回到软榻上坐好。
马车降落时的颠簸可不比腾空时来得小,不过这回事前有了准备,沈钦虽然依旧晃得头晕,但也没再受什么其他的罪了。
——没办法,这种地方哪儿给他找晕车药去?
撑一撑也就过去了。
因是庆典将近,各方势力齐聚冰魄城中,更有不少闲散修士、行商陆续赶来,此时天色未晚,远远可见那城门官道上早已排起长队,正顺次等待城门守卫的盘检。
铁蹄踏在地面发出“哒哒”的声响,车厢在龙兽的嘶鸣中落地,正落于那长长的队伍之后,龙兽因着惯性又向前小跑了一阵,前头的队伍却像是骤然遇见了什么极忌惮的事物,下意识向旁侧一靠,为车队让出一条道来。
朔雪宫的车队便就这么稳稳地停在了城门之前。
许是这支车队着实气势非凡,又或是其他什么缘故,此时竟无一人指责他们横冲直撞,反而不由自主地噤了声,一时间整个官道寂静一片,端可称得上是落针可闻。
沈钦侧着脸,视线越过窗上悬着的薄纱,不动声色地向外望去。
守城的侍卫应是认得朔雪宫的车队的,居然也不上前盘查,只向主车的方向行了一礼便,就匆匆转身往城内跑去,不多时,有一身着战甲、似是统帅模样的中年男子疾步而出,恭敬毕致地将车队引入城去。
整个过程竟没有超过一盏茶的时间。
直到那车队彻底消失于城门之后,那官道上等待盘查的诸多人等这才发觉,他们不知何时竟亿屏息静气,一时心脏狂跳不能自抑,不由脸色大变,大口大口地咳喘起来。
先前那寂静仿若从未存在,官道上转瞬又是人声鼎沸,只不过众人话题不约而同,多是落在那能叫他们心生动荡的车队之上。
“那车队是来自何方势力,真是好生气派!!”
有对北域陌生者不由与同伴感叹,可也有那愣头青不识颜色,又在城门前磋磨许久,早就有些焦躁,此时见城门守卫竟给别的车队大开特权,登时愤愤不平道:“我看那队伍说不定是极会钻营又不要面皮之辈,这官道上排着的势力多了去了,还不得老老实实等着?瞧那守卫各个巴结的模样,指不定得是走通了多少关系。”
他声音不大,却也能叫周遭听得个一清二楚,那看出车队所属何处的人虽没有出声,神情却登时有些古怪,而其余人更觉青年所言不甚靠谱,好半晌不知该从何接话,那青年未等来旁人附和,身侧一老者却是忽然抬手,狠狠在他后脑勺抽了一记。
“小子无知!”
“师尊?!”这一巴掌打得又脆又响,那青年吃痛不说,还遭老者训斥,不由睁大了双眼。
那被青年称作师尊的老者须发皆白,一身道袍手持拂尘的扮相不难看出是一名修士,事实上他们这一波聚集起来的大多都是修士,只不过身份实力皆是一般,在这修真界中根本排不上号罢了。
要这些人凑上前去同大势力一道儿,他们还根本没那个脸皮,可要同凡人一处却也不大乐意,慢慢地便自发聚在一起,此时老者教训徒弟并未避着旁人,其他人虽不至于直勾勾得看,却也悄悄支起了耳朵。
老者望向城门方向的目光分明还带着些畏惧,见弟子出言并未引起那头的注意,不由悄悄松了一口气
可他转头一见青年仍不服气的模样,就不由头大如斗,火气更是“噌噌”地往上窜。
“井蛙之见,你平日便是这般学的?!”老头儿气得胡子都抖了,但到底记得这还是外头,只压低了声音骂道:“你平日里眼力劲儿都哪去了?那是朔雪宫来人,车上那么大一个标志还看不见不成?!这朔雪宫是为北域第一势力,同冰魄城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哪需要同城门卫走通关系?!再说了,如今适逢庆典,冰魄城最不缺的就是大小门派种种势力,若不是超然一方的庞然大物,又怎能叫一位都统前来引路?!”
那青年听得目瞪口呆,方才不过脑子的话就如一串连环巴掌劈头盖脸将他扇了一顿,最后他被老者训斥得灰溜溜闭了嘴,恨不得就此挖坑,把自个儿埋了完事。
而旁人听得那老者言语,又思及车队连派人出来交涉也无的高冷做派,一时间感叹者有,仰慕者有,嫉妒者亦有,但对那车队惊鸿一瞥,到底是在众人心中留下了印记。
对此,沈钦一行却都一无所知,亦不会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