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带着潮湿气息,南有岁放下沉甸甸的书包,即便进入了黑夜,也依旧令人燥热,闷闷的,他解开校服的最上面一颗纽扣,准备去浴室洗澡。
上衣脱到一半,露出光亮剔透的皮肤,漂亮单薄的肩胛骨若隐若现,浴室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听起来不急不重的,只响了两声便没了动静。
条件反射,南有岁又将校服下摆放了下来,他试探着问道:“陈阿姨?”
三秒钟的沉默,声音像闷在玻璃罐中,南有岁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是我。”
再熟悉不过的语气,南有岁反应过来了,惊喜与疑惑的情绪掺杂着,说道:“哥哥。”
江应浔的身型透过玻璃材质呈现出来,放大之后的黑色身影莫名有些压迫,说道:“捡到了你的东西。”
南有岁打开了浴室门,看见江应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骨节分明的食指勾起挂坠圈圈,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型猫咪挂件。
挂件是齐钰带回来的,她说当时一眼就看中了这个,觉得它特别像家里的耶宝,直接买了三个回来,她自己留了一个,剩下的两个分别给了南有岁和江应浔。
“在哪捡到的?”他记得明明挂件明明有好好地放在书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被甩出来了,继续感慨似地说道:“还好捡到了,要是丢了就完了。”
“教室门口。”
站得很近,对比之下,江应浔比南有岁高上一些,仿佛是要把他笼罩了起来似的。以前的身型差距还行,结果越长大差距越大。
南有岁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江应浔个子窜那么高了。
好像就是一朝一夕之间的事情。
“你去找我了?”声音落下,南有岁还在低头检查挂件有没有哪里出现了问题。
“对,你没在,教室都空了。”南有岁随口回答道。
“不是给你发了消息。”手指在屏幕上划动了几下,江应浔将聊天记录给他看。
[Saros:要去趟办公室,别等我,你先回去。]
“之前没看手机,找不到你的时候才看微信,”南有岁抬起手去拽江应浔的头发,小时候他就经常这么玩,他微微踮起脚,“哥哥,下次早点给我发消息,我会看不到的。”
“嗯。”
“对了哥哥,我还有件事情想问你,差点忘了。”南有岁轻轻皱起清秀的眉毛,似乎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有气势一些,但他抬头时睁着亮亮眼睛的神情在江应浔看来就像是在撒娇。
说话间南有岁也不忌讳什么,他见浴缸里的水放得差不多了,双臂交叉想拽起衣服下摆,露出一截细瘦的腰侧,眨眨眼睛像继续说着什么。
“洗完再说。”江应浔避开了视线,没用什么力气地把他推进去了一步,临走前又把他晃在手里的挂件拿走了,说道:“小心又要弄丢了。”
“在浴室里我怎么丢啊。”
南有岁躺在浴缸里,温热的水沾湿了他原本松散的黑发,记忆齿轮中的一环被扣上,他想到耶宝去世的那年,猫咪得了严重的病,只能趴在沙发的角落喘气,曾经活泼的耶宝变得病恹恹的,它本来很粘人的,特别喜欢窝在别人的腿上睡觉,怎么叫都叫不醒。
大概是察觉到自己的时日所剩无几,所以它独自躲了起来,想安安静静地离开。
耶宝没了呼吸那天,南有岁哭到眼睛肿得像核桃,眼周的红色基本就没有消下去过,偏偏那几日又是雨天,夜晚经常做噩梦,经常睡着睡着就哭醒了。
每次江应浔都要抱着他哄很久才能继续睡着。
“哥哥,是不是有很多人喜欢你,和你表白啊。”手指摸了下半干的头发,南有岁将微湿的毛巾整理起来,看着江应浔的背影说道。
江应浔不置可否地回过头看着他,视线没有停留多长时间,就继续握着笔写起了题目。
“怎么不和我说。”南有岁不管他这淡淡的态度,走到他的身边伸出手臂搂着江应浔的脖子,看了几眼他现在在写的题目,好像并不太能看得懂。
肌肤相碰,没几秒钟温度就上升了好几度,夏末的蝉仍旧不知疲惫地鸣叫着,窗外路边种了一排绿叶硕大的梧桐,紧密连接,将黑天遮住了一半。
“松开。”江应浔拿开了他的手臂,一只手轻松地握住了南有岁精致的手腕骨。
身上清新的沐浴香味在空中若有若无地飘荡着,在某一个瞬间不讲道理地闯入鼻腔。
“明洋跟我说还有……”
“明洋是谁。”原本在有条不紊写题目的手停顿了一下,江应浔摘掉了高挺鼻梁上架着的黑色半框眼镜,问道:“今天和你走在一起的那个人?”
“嗯,他是我同桌,人很好,新校服都是他帮我去拿的。”
江应浔将试卷翻了个面,继续在整齐的草稿纸上写着计算公式,淡淡地“嗯”了一声,也没有要继续聊天的意思。
“跟我讲讲嘛。”南有岁坐在他的旁边,装模作样地从自己书包里随便抽出来一本书,连书的封面都摆倒了。
“这么想知道?”江应浔问他。
“嗯!”
他也不是想八卦哥哥,只是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自以为江应浔把这些事情讲出来之后,他这种奇怪的感觉就会消失。
“问你同桌。”江应浔将他的课本正确摆放好,有些无奈地说道:“一点也不专心。”
“不说就算啦,我写作业了。”话是这么说,动作上却心不在焉的,他有气无力地翻开课本其中一页,惯性般地拿起笔在上面划了几道。
“昨晚你看的就是这一页。”江应浔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有些打趣地说道:“两天过去了,这个公式还是学不会?”
“学不下去。”他像一只被放到烈日下被晒到失去灵魂的小动物。
“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你不提起,我都忘了。”声音被裹挟在空调下微凉的气流中,江应浔从书柜另一侧拿出来一盒青团,闻起来是清香的糯米和艾草味道。
“是很难排到的那家吗?”南有岁又支棱起来了,一口咬下去很粘,青团的皮很薄,里面包着满满的肉松馅。
“只能吃一个,吃多了不容易消化。”
“知道知道。”馅实在太过于饱满,南有岁需要嚼很久才消灭完青团的几分之一,“哥哥什么时候去买的?”
“放学后顺路。”
“哪里顺路了,我们不是住在一起吗?”南有岁知道江应浔肯定是特意绕了远路去给他买的,嘴很甜地对他道了谢:“谢谢哥哥。”
南有岁喜欢吃的那些东西都很固定,小学时期南有岁最期待的就是放学,因为那个时候不仅有江应浔过来接他,他的手里还会带各种好吃的,他甚至天真地觉得江应浔就像是专门满足他愿望的叮当猫,每次他说想吃什么,第二天江应浔就会给他带过来。
手机震动铃声突兀地响起,南有岁手里拿着的青团沾了一手,不是很方便,他示意了一下,说道:“哥哥帮我看看消息。”
熟练地输入密码,手机成功解锁了。
南有岁获得人生第一台手机的时候,他就特别高兴地将密码超级大声地告诉江应浔,让他背下来,那几天每次都要在他耳边重复好几遍自己的密码是什么。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强调的。
企鹅软件还停留在论坛界面,南有岁也不知道他逛到哪里了,心虚地也顾不上手指上沾到的馅,他很快速地夺过手机,摁灭了屏幕。
江应浔挑了下眉,柔和的灯光照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上,他的唇角不像平时那样垂下,连眉眼似乎都没有那么具有压迫感了,绷紧的面容变得放松。
“这么说来,你小时候也和我表白过。”江应浔忽然说到了这个。
“哪次?”南有岁没反应过来,他疑惑着。
“看来你除了学习,其他方面的记忆力也不太好。”
“哥哥你突然攻击我干嘛,我真的想不起来是哪次了。”
那时候的冲击力太强,江应浔一直记得那个画面,南有岁摇摇晃晃地抱着花跑向他,花和人都差点扑了个满怀。
“骗你的啦,我当然记得。”南有岁收起手机,顺手准备将书包中的作业拿出来,夹在其中的玫红色纸页很显眼,上面的黑色字迹突出,密密麻麻一串。
江应浔在他没来得及放下书包之前,将那张纸抽了出来,动作间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了南有岁的手背,轻轻地抚过了一下。
“钟陵校规第十二条,同学之间要‘友善相处’,不许早恋。”不带什么感情地念出,声音落在安静的屋内。
这让南有岁想到早上的时候,江应浔在操场主席台上时念出的语气,他的思绪离家出走了几秒钟,很快就被手心的触感牵了回来。
江应浔将校规纸页卷起,用它轻轻地拍了一下南有岁的手心,说道:“不许再想这些事情,等会再给你布置十道题目,一小时之内完成。”
难得严肃,南有岁点头了,说道:“知道了。”
却还是不死心地嘟囔了一句,“是你早恋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