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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李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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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减了。”那个胖子笑眯眯地说。

冬天的午后,没有阳光,天空昏暗。幺儿的寝殿里燃着烛火,隔着帘帐照不到远处,李昭视线所及,都蒙上一层黑雾。

那个胖子就站在帘帐外,他约莫四十上下,头身皆圆,白而肥腻的脸上满是油乎乎的细汗,眯着一双状似慈祥的眼睛,厚厚的上眼皮也遮掩不住瞳仁里让人不适的精光。

他是礼部左侍郎卓既勋,在卓家排行第七,所有皇子都要喊他一声七叔,李昭也不例外。

此刻的卓既勋跨前一步,撩开帘帐,搓着胖手反驳爹爹缩减大婚开销的意愿。

“五哥。”七叔脸上浮出一个近乎谄媚的笑容,作了个揖,他继承了卓家祖传的丹凤眼,但是和爹爹眉眼相似的轮廓被肥肉填充成可怕的形状。

“咱都知道你品行高洁,素来看不上这些俗物。但这可都是皇上对你的情意呀,若减了,岂不是伤了皇上的心?再说了,咱们卓家是臣子,陛下既赐下了,若再送还……这也显得咱们不恭敬不是?”

他貌似是看着上首的人,浑浊的眼珠却透却时不时瞥向桌角上被聘书遮盖的礼单,脸上笑容也越发热切得夸张。

宽大的落地铜镜前,爹爹作为未来的凤君——正在试穿大婚的喜服,七八个宫女围绕着他仔细整理抚平华服上的每一个细节,那雕龙绣凤的花纹由一百名织女连夜赶制,华丽无比的后摆散成莲花状的花瓣。

爹爹紧皱眉头,显然不喜欢这样阴柔的设计,但他依然端正站立,微抬双臂,任由女官们为他穿衣束带。

终于,层层叠叠的喜服穿戴完毕,李昭从背面看爹爹,金带在腰间细细一拢,更见那宽肩窄腰的身段。

七叔搓着肥手陪笑不停,“五哥,你瞧瞧,你这哪儿是腰啊?要我说,五哥的腰不是腰,是夺皇上心的弯刀!”

李昭脚趾扣地。

入殿内不过小半盏茶的功夫,七叔身上淡紫色的官服已被汗水浸成了深紫色,可即便这样,他也挤破脑袋笑嘻嘻地贴着爹爹,绝口不提这屋子的温暖。

他敢吗?李昭心里冷笑:他当然不敢。

寝殿里的炭盆燃烧旺盛。

自从幺儿昏迷不醒后,总会手脚冰凉,这些炭火便是为他而燃。李昭看着于床榻上安睡的弟弟,心里是许多酸涩和复杂的情绪。

他几乎每天都来看望弟弟,可弟弟的模样却一天天变得陌生。昏迷不醒让他进食困难,十五岁的男乾君,每天却只能吃小米粥一样的流食,他的身体一天天瘦削下去,皮肤变得干黄僵硬、紧贴骨骼,嘴唇永远起皮,凹陷的双眼和脸颊,几乎让他沾染上一些死尸的特性。

李昭几乎都能闻到弥漫在弟弟身体上方的腐臭味。

姜太医说,幺儿已经死了。

确切地说,是他的脑子已经死了,他会永远这样昏迷不醒,直到躯体萎缩、死亡。

这话像一根针,挑开了爹爹的逆鳞。也就是那一天,李昭才知道,从来冷若冰霜又拘谨严正的爹爹,也会有那样疯狂极端的模样!

爹爹怒吼着把这庸医拖下去,碎尸万段!状若癫狂,无人敢拦。

最后,是父皇赶来抱住了爹爹,说姜太医医术不精,把他连夜赶出京城,令他永世不得再行医治病。

真的是姜太医医术不精吗?

李昭心里叹气。

姜太医年少成名,行医五十多年,历经两朝口碑极佳,否则也不会留他这样的前朝旧臣在太医院做太医令。只是一连几十日幺儿迟迟不醒,求神拜佛都无用,姜太医一句话恰好压弯了爹爹最后一点理智罢了。

不过也怪这老头不会说人话。

返乡前,他送了姜太医两匹最好的马,也算是给爹爹和幺儿积一点点阴德。

李昭望着弟弟胸口微弱的起伏,心中却仍带着弟弟能醒来的奢望。

七叔的笑声把李昭从忧郁中拉出来,尚仪此刻正为爹爹绘制红妆,一旦妆面确定,大婚当日便要严格按此执行,一分一毫都不能有错,所有坤官都不敢懈怠,唯有那个胖子,一会儿说这个胭脂太红了,一会儿又说那个发簪太素了。

李昭不能更讨厌他,为什么爹爹不制止这胖子的喧闹呢?直到他抬头去看镜子才明白了一切。镜子里的爹爹形容憔悴,时不时便闭目小憩,新制的胭脂掩不住他疲倦的面容,鬓边白发也多了几许。眼下更有许多青乌,那是为幺儿熬干心血的证据。

七叔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哎呀!这可是不行的!”粗壮的萝卜腿一个箭步贴到桌边,死死将聘书下的礼单按住,却因为手忙脚乱打乱了纸页。

礼单是精致的小本子,前后的封皮拉开可成长条,此刻礼单的前页坠到地上,哗啦啦拉开了所有的折页。宫人们惊恐跪下,他们都看到礼单落地,却无一人赶上前触碰。

皇帝的聘礼就这样暴露在空气里,空荡荡的折页上一个字也没有写,只末页落款提了三列小字。

承江李

卿山应

眷为亭

顾聘字

笔法遒劲,后盖着玉玺。

“江山为聘”这四个字,意味着礼单上后填的所有东西均可奏效,甚至可以不是东西,是条例、是命令、是诏书。

这不是礼单,而是绝对的权力。

无人敢触的礼单被爹爹捡起来,折回原样。

幽暗的宫殿内,手持华服锦缎的宫人分列两侧,七叔紧皱眉头,圆盘脸上写满抗议和不服。

帝相大婚的消息甫一传出,朝堂内外议论不止,李氏和卓氏的宗亲均不置可否,褒贬不一,唯有七叔分外积极,筹备婚礼既是大事也是肥差,其中好处不言而喻。

七叔擦掉耳后汗液,“五哥,即便帝相的婚事要从简,也依然要符合天家的礼仪。你一味从简,这不符合皇室嫁娶的规矩。”他的态度十分明确,纵然阿父是天子,爹爹依然是下嫁,三个皇子都已长大,礼数上的事情就更不能马虎,否则会丢掉卓家千年世家的颜面。

他像是在为了家族的利益据理力争,却又像是颇为忌惮地偷瞟爹爹,又或者两者都有。

李昭想,爹爹对七叔的算盘一定也心知肚明,可或许在爹爹看来,些许的钱银并不比幺儿嘴角的起皮更重要。

爹爹已卸去厚重的喜服,挥手让宫人们退下。他太累了,坐在幺儿床沿也要靠着床架当依靠,李昭立刻上前给爹爹敲背捶肩,爹爹闭着眼睛,面容祥和,应该是非常受用的。

不知过了多久,爹爹才慢慢睁开眼睛,压低声音道:“好了,你回去吧。”

得到爹爹默认的胖子立刻嬉笑言开,干净的礼单都按上了汗手印。

李昭看着七叔市侩的模样,心生厌恶,他有很多叔叔,却唯独对七叔无法生出亲近。

他今天来,也正是为了七叔随意篡改书院改制的事情。

“爹爹。”李昭的模样不能更乖巧,“七叔一直都是最清正廉明的,他说能做好,就一定不会让人失望,你该相信他。”

爹爹回头望他,波澜不惊的眼睛里,装着看透他小聪明的清醒,但爹爹没有点破,反而用嘴角的微笑示意他说下去。

李昭有了底气,迎上被捧高的七叔笑脸,“这次书院改制的事情,七叔也总念叨着要落实到位!”

话音刚落,七叔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连带着外露的鼻毛也有了自己的个性。

爹爹配合他,“书院改制?”看起来温润素雅的爹爹甚至不需要高声说话,只半句疑问,就足以让这死胖子害怕。

李昭暗自偷笑。

七叔脸上的汗已让人分不清是冷汗还是热汗,他慌忙答道:“回禀中书令,这是再小不过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

“是吗?”

七叔于是挪动肥硕的身躯,向着爹爹跪下,粗短的萝卜腿弯成了腌萝卜,“下官容禀,二殿下方才所言,乃落椿书院改制一事,此事先前乃三殿下执手,留下大小策略不一,公文繁杂,多处细节已不可考,下官正属意修复,开春后必有进展。”

爹爹没有说话,七叔跪着前进两步,又摆起油腻的笑脸,“五哥,你放心,这事是幺儿心里的头等大事,我心里有数。他之前做了那么多功课,就是为了把这件事办好,好做出点成绩给你看,让你知道,他是个有出息的。如果幺儿醒过来,一定第一件过问这事,我是他叔,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帮他完成心愿!”

“那就按照轩儿制定的来吧,不要擅改,你也说了,你是他叔,嗯?”

七叔点头称是,躬身作揖时借着衣袖遮掩狠狠地剜了李昭一眼,但李昭却不在乎,还回敬了他一个白眼。

幺儿如今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这起子豺狗一样的小人就要来抢幺儿的东西了!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还当他弟弟是谁都能来踩一脚的呢!

“幺儿啊幺儿,你快醒来吧,你再不醒,你的事业都要被人毁啦。”他走到床边放下纯银打造的伏魔匕首,搓揉弟弟微凉的双手,他似乎又闻到那些腐臭的气息,不禁难过地垂下眼眸。

“昭儿。”爹爹已屏退所有宫人,在身后轻唤他,“你还记得,轩儿和你说过的那些梦境吗?”

梦境?

李昭支棱起来,在幺儿分化成乾君后,那个梦魇已经折磨了他三年,期间幺儿有跟父皇爹爹说过,但他们太忙了,无暇顾及一个孩子的梦境。父皇说幺儿吃太饱了,于是把他赶到战场上去。

他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同爹爹说,听着迷离梦境的爹爹不悲不喜,温和平静。不受干扰的叙述让李昭大了胆子,除了男地坤的事情,他还说了李湛轩不敢同皇帝和中书令讲的事情。

“幺儿说,他梦到一座阴森的宫殿,里面站满了戴着面具的大臣,远处皇座上,坐着戴面具的皇帝,他被捆起来按在地上,锋利的刀刃切割他的皮肤,他不停跑,来到悬崖边,他被箭矢击中,坠下悬崖,从此右腿残废,不能行走。”

爹爹听完,神情凝重。半响,像是故意略过一样说道:“那个男地坤。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李昭不假思索,“幺儿叫他阿瑜。”

“瑜?”爹爹皱眉,“哪个瑜?”

李昭答不出来。

书案前,父子俩平铺宣纸,写下了一串字。

余、鱼、于、瑜、俞、渝、渔、虞……

这个音的字太多了,仅凭一个读音和男地坤这个条件,是无法找到那个人的,或者说,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也有可能,一切都只是南柯一梦罢了。

爹爹揉揉眉心,放下了笔,“罢了。”他像是放弃了,随手拿笔写小楷。

李昭脑海里忽然浮现起弟弟说的熊熊大火,“幺儿每次做梦到最后,都会梦到那个男地坤跃进火海,而他自杀前总会回头对幺儿说,李湛轩,下辈子我不要遇到你。”

笔掉在地上,爹爹惊恐万分地抬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他自杀前说什么了?”

“他……他说,李湛轩,下辈子我不要遇到你。”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爹爹喃喃自语,眼睛里是预言命中的震惊,他思索片刻,对着屋外大喊,“来人,把卓既勋叫回来。”

“爹爹,你叫七叔回来做什么?”

爹爹看着远方,又像是在看一场无形的灾难。

“找一个人。”他声音低沉。

“什么人?”

“一个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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