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路绍远，都在等待着路绍远的答案。
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称之为万众瞩目了，但路绍远丝毫感觉不到快乐。
他看着乔青羽的眼睛。
他的身影位于那双眼睛的中心，万年寒冰不知何时融化，现在是碧波微漾的湖。
湖水簇拥着他，拥抱着他，珍视着他，仿佛要将他溺毙于爱河。
咚。
心尖重重一颤，路绍远忍不住想，乔青羽真的喜欢他。
很喜欢很喜欢他。
那么他喜欢乔青羽吗？
路绍远有些恍惚地想，视线不自觉地定格在乔青羽眼尾处的泪痣上，不由感到些许干渴。
想，舔。
他在想什么？！
路绍远惊恐地移开了视线。
视线不断下移，最终落到乔青羽向他伸出的那只手上。
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非常漂亮的手。
指甲圆润，还泛着好看的粉。
很吸引人。
路绍远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还是个手控。
他不想回答问题，但是却想碰一碰那只手。
喉咙更干了。
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但路绍远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一点，他的眼底只有那只手。
想要碰触。
想要抚.摸。
想要——想要更近一步——
就像被蛊惑了一样，路绍远抬起了脚。
他不是想要答应乔青羽，他只是想要碰碰那只手。
他在心里这么强调着。
可就在抬起的脚落地的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响起了尖锐而刺耳的警报声。
【那是假的。】
【乔青羽不喜欢你。】
【那不过是你兑换的特殊光环的作用罢了。】
【没了光环，你什么都不是。】
机械而冷酷的声音瞬间掀翻路绍远所有的幻想，他几乎是咆哮着在心底喊道：“闭嘴！”
【你自己心里清楚。】
【宿主，不要自欺欺人。】
“我叫你闭嘴！”
【洛向阳在旁边看着呢。】
【他什么都知道。】
【山下还有人在等着你。】
【宿主，你想要这么多年的努力功亏一篑吗？】
路绍远呼吸陡然加剧，自然垂下的双手不知何时紧握成拳。
为他放下傲慢的乔青羽是假的。
想要和他成为道侣的乔青羽是假的。
眼睛里的爱意几乎要溢出来的乔青羽是假的。
都是假的。
统统都是假的！
可悲的是，那一瞬间，他却想要投向乔青羽的怀抱。
明明知道那不是真的。
躁动的情绪咆哮出压抑的愤怒，最后扭曲成绝然的恨意。
“我知道该怎么做，”路绍远听到自己冷漠的声音在脑中回响，“不需要你提醒。”
他需要完成任务。
他需要继续在乔青羽洛向阳等人身上掠夺气运。
他需要收回落到季华秋身上的半个系统。
他需要维持光环的运转。
这样他才能他想要的，有关乔青羽的特殊。
但——
“多事。”
他依然痛恨于系统的提醒。
要不是它提醒，这家伙怕不是当场扑过去答应了！
怎么好意思说它多事的？
系统心里不爽，但也没说什么，路绍远这才挤出一个茫然的、无助的、虚弱又飘忽的笑，踉跄地向乔青羽走去。
“大、大师兄——”
伴随着路绍远的低喃声，他的身体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直地向后倒去。
“哐当——”
他砸在地上，竟是当场晕了过去！
“阿远！”
“小师弟！”
“这是怎么回事？”
“去请个医修？”
在众人五花八门的提议里，乔青羽已然将人抱起，并当场从乾坤袋里倒出一堆瓶瓶罐罐的丹药，想也不想就要往路绍远嘴里灌。
“大师兄！”
有人惊呼出声。
乔青羽身子一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多么荒谬，他长长吸了口气，用灵力将路绍远探查了一周，眉心渐渐皱起。
装晕都不肯拒绝他吗？
看来他让人生厌的、死缠烂打的喜欢，小师弟还蛮想要的呢。
你到底想要从我身上获得什么呢，路绍远？
深深地凝视着路绍远，乔青羽将那些丹药收了回来。
灵力被他压缩到极致，隔绝着路绍远的衣袖。
看似是乔青羽抱着路绍远，但实际上并没有真正碰触到。
——但不管是什么，我都不会给你。
——路绍远，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肯珍惜。
垂下眼帘，乔青羽冷淡道：“我带小师弟去找师尊，你们继续练剑。”
当即就有人喊出声来，“我们也去，大——”
话音未落，乔青羽一个眼神扫了过来，顿时消音。
“练剑。”
冷冰冰地留下两个字，乔青羽抬脚就走。
在无人提出异议。
只是所有人都盯着他的背影。
明明是向阳而行，却十分悲凉，阴郁和冷漠将他团团围住，连阳光都无法渗透。
让人觉得心酸。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喃喃出声：“我怎么觉得……大师兄好可怜啊……”
他旁边的人下意识地点头，随即反应过来，一拳打在他头上，大声喊道：“胡说八道什么！大师兄哪里和可怜这两个字挂钩？不过是——不过是背影看起来悲凉了一些罢了！”
“小师弟突然晕倒，大师兄那么喜欢小师弟，自然会担心，”又有人说道，“别用可怜这两个字来亵渎大师兄好不好！虽然……虽然……”
大师兄那个背影，真的让人好心疼啊。
“所以小师弟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也没听说他受伤啊……”
“最近连宗门都没出去，想受伤都没机会吧？”
“修炼过程中遇到了问题？走火入魔？”
“少看点山下那乱七八糟的画本子！我们修士根本没有走火入魔这一说！”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还刚刚好在这个时候，我要是大师兄，都要有心理阴影了。”
“我也不知道啊，这段时间谁和小师弟走得比较近啊？”
“洛师兄吧，我常常看到他们走在一起。”
很快，在场众人的目光就转移到了洛向阳身上。
洛向阳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艰涩道：“……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路绍远为什么会晕倒。
但是他知道，路绍远不喜欢大师兄。
路绍远喜欢的人早已经到了山下。
……而大师兄，却是真的喜欢路绍远。
喜欢到看见路绍远晕倒，连理智都丢了。
想到刚刚乔青羽拿着丹药就要往路绍远嘴里灌、被人叫住之后怔楞在演员、连指尖都在颤的模样，洛向阳不由垂下脑袋，更用力地握紧手中的长剑。
用力到指节发白。
他从未想过，傲慢如乔青羽，竟会有这般失态的时候。
*
眼瞅着离师尊洞府越来越近，乔青羽特意放慢了脚步，给路绍远更多的反应时间。
是继续装睡，还是醒来？亦或是暴露点别的什么呢？
他出于对路绍远的感情，或者说是被路绍远操控蒙蔽，关心则乱，以至于被路绍远骗过去也算情有可原。
但师尊——元婴初期的灵墟峰峰主、德高望重的天玄宗三长老，可不会被简简单单地骗过去。
所以，会怎么做呢？
乔青羽好心情地想着，甚至有些期待。
与乔青羽的好心情不同，路绍远的心情就有些沉重了。
想骗过师尊，凭他自己是不可能的。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
要不求助于系统，用仅剩的积分兑换点什么，瞒天过海。
要不然就现在睁开眼睛，假装刚刚只是发生了点小意外。
平心而论，后者是最好的选择。
他积分不多了，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浪费积分。
他刚刚还斥责过系统多事，现在再回去求助系统，他不要面子的吗？
有光环加持，乔青羽最终还是会相信他。
而且现下无人，自己还可以答应乔青羽，并找些借口让他保密，将这个事糊弄过去。
他本应该这么做。
但——
乔青羽不是个傻子！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铿锵有力地喊道。
突然昏迷，不超过三分钟就重新睁开眼睛，浑身上下还一点伤都没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算是有光环的作用，乔青羽会相信他，但未必不会怀疑他啊！
哪怕、哪怕只有一点。
想到那双可以将月亮溺于其中的眸子，会染上些许怀疑，不复之前那满满的爱意与珍视，路绍远就觉得难受。
“有没有什么能骗过师尊的东西？”
最终，路绍远还是这么问出了口。
【别想了，】系统冷冷道，【你买不起。】
刚刚路绍远装晕的时候系统都惊呆了，这是何等的昏招！
先不说这昏迷有多么假，就说这装晕，能解决问题吗？
有多少人亲眼看到乔青羽向他表白了啊！
虽然系统大概能猜到路绍远的想法，但是——但是那可是天之骄子乔青羽的告白啊！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
尤其是对这种天之骄子。
谁不好奇他俩最后成没成啊。
而乔青羽当场抱着人去找师尊，更是将事情变得更难搞了。
骑虎难下，不过如此。
果然，愚蠢的家伙，不会因为绑定了作弊器变得聪慧。
……所以说它为什么绑定了这么个蠢玩意啊！
系统痛心疾首地想着，有些贪婪地看着外面行走的乔青羽。
……如果它能绑定乔青羽该有多好！
路绍远咬了咬牙，不甘心道：“那就兑换点小伤，但不能真的伤到灵根丹田——”
系统：【你可想好了，在宗门内谁能伤到你，你怎么解释？】
路绍远垂死挣扎，“走火入魔？”
系统：【……】
妈的智障。
系统无大语了，也懒得说什么，直接把路绍远仅剩的积分扣了三分之二，冷冰冰道：【行。】
路绍远当场就变得虚弱。
这简直就是花钱买罪受！
路绍远睁开眼，无力道：“大师兄……”
乔青羽低头看向路绍远，眼露惊喜，“阿远！”
这虚弱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虚弱。
难道是像他一样，直接自己攻击自己？
不，不可能。
乔青羽笃定地想，他的灵力一直萦绕在路绍远的周边，路绍远要是动用灵力，他必然能察觉到。
所以——
就像那莫名其妙的吸引力一样。
他的小师弟，身上藏着不少秘密呢。
这么想着，乔青羽的笑容更甚，“醒了就好，我们先去找师尊，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不，不用，”路绍远慌忙摇头，“只是这段时间修炼辛苦，没注意身体，又得到了那么大的惊喜，一时间情绪太过才……”
“师兄不用担心，我……”
乔青羽毫不犹豫地打断他，“我怎么能不担心！”
“师兄，”路绍远做出感动的表情，“你我心意相通多年，我知你性子孤傲，从未想过……”
话未说完，乔青羽急切地打断了他，“此事稍后再说。”
“没什么比你的身体更重要，阿远。”
话音未落，乔青羽腰侧的长剑陡然出鞘，顷刻间落地乔青羽的脚下。
路绍远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呼啸的凉风自他耳边飞逝，乔青羽带着他御剑飞行，转瞬间就来到了师尊洞府。
路绍远：“……”
没事，起码现在乔青羽只关心他的身体，告白那事还没泄露。
“师尊！”乔青羽大步走进洞府，不顾里面其余人，张口喊道，“师尊请来看看小师弟，小师弟刚刚晕过去了！”
顾长风本在和二弟子交代峰内事务，听到大弟子的声音就是一愣，虽都说他这大弟子傲慢乖张，但顾长风了解他的弟子。
他的大弟子，最是守礼不过，不会做出闯入洞府这种事。
除非真遇到事了。
顾长风当即将一道灵力打入路绍远体内，察觉到小弟子的虚弱之后，表情微有些冷。
他问：“在晕过去之前，发生了什么？”
路绍远心里一紧，于是他张口就道：“在练剑。”
但已经晚了。
乔青羽看他张嘴，当即也开了口。
将他虚弱的动静完全压了下去。
“我给小师弟告了个白。”
直白又坦荡。
师尊 ：“！”
一直作壁上观、试图假装自己不存在的二弟子失声道：“什、什么？”
“小师弟被大师兄的告白吓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