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展示下手里还剩一小块面包的汉堡,狼吞虎咽地嚼碎咽进肚里,腾出嘴说:“现在是了。”
哎还能这样?谢斯年无奈之余也只好点头,就是这嫩牛五方上的小牙印儿——左边上牙还有小虎牙的凸起,看到这个齿痕就能想到李凡笑起来时的模样。
刀刻的一般柳叶眼画出来似的双眼皮,笑起来眯成一道缝露出小白牙,就算是男孩子也会显得很可爱。
“等下雪子来找咱俩。”谢斯年转移视线说,“不好意思啊……她突然就杀过来了。”
这课没逃利索。
李凡脚踩屁股底下的椅子面儿撑上不以为然,“我不管,我跟久哥有饭辙就行。”嘟囔完他再次顺窗口望去,“再说多认识一朋友没什么不好的。”
韩雪不算陌生人,一来是他久哥“异父异母的亲妹妹”,二来他们通过电话打过几次照面。但她是否还记得他呢?
事实证明他多虑了,韩雪手里新款索尼X1上插着耳机听着歌,当她听到“欢迎流浪的小孩”一抬眼谢斯年在对她挥手,“雪子!”
推一下眼镜往前探头,韩雪不确定又很惊讶:“李凡?!”脱口而出他的名字踱步往前走,瞧李凡呆愣愣的脸诧异道:“诶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你,哎你不是……”谢斯年趁韩雪脱驼色小外套放在身边凳子上的空档来回转身子和她聊,最后只问出:“你跟他熟吗?”
她根本没有管谢斯年,四个座位的桌子她放好衣服绕到李凡身边坐在他对面,手提包放在桌上开始拆鸡肉卷外包装,她问:“不熟也听熟了,今天他请你吃饭啊?”
李凡挠挠头看看久哥,又看看他“亲妹妹”,思考一下说:“对,他答应逃课带……”话没说完谢斯年瞪大眼珠子往旁边正在吃东西的韩雪身上瞟,示意他不要说了。
“呵,他逃课?他逃课是我爸同意的。”韩雪一脸幽怨往嘴里塞吃的,翘起二郎腿桌子底下轻轻踢谢斯年一脚,“狗东西。”
“哎你毛病吧!”谢斯年弯腰掸裤子,“脏不脏你就踢!”
“鞋尖儿!脏个屁!”韩雪高声反驳,“给我报打车费!你他妈补贴比我多,零花钱还比我多!请人李凡吃饭还不带我!”
被抓住把柄的谢斯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看到靠在椅背上的李凡垂着手一脸茫然,他意识到他有和李凡一样的疑问,“哎你怎么知道李凡的?”
看弱智一般的眼神投向谢斯年,打开全家捅抄起个鸡翅往嘴里送,“我见过他啊,浓眉大眼白白净净的,还跟他打过电话。”韩雪含糊说,“再一个你大年三十儿和李凡吃的饺子还有我包的几个呢!初一回来臊眉耷眼的不知道抽哪门子疯——哎李凡你怎么认识他这货的?大年三十端饺子跟你吵架去了?”手肘碰下旁边的李凡问。
没展开聊两句俩人陷入僵局,李凡意识到原来二人的友情已经到了大家全知道的地步了?
“吃你的得了!”谢斯年轻轻一敲桌子打断她旧事重提,“数你话多!”
“哎你又俩月没复查了吧李凡。”韩大夫成功上线,“得看看指标什么样啊,不能不查就不当回事儿啊。”
韩雪今天像个排雷车,她往哪儿走就要跟哪儿炸,提及吵架碰了谢斯年雷区,提及复查扫了李凡的兴。
“行了行了!”谢斯年眼见着李凡眼神黯淡,不能再这样下去,“脑子里除了给韩叔当助理就没别事儿了吧你!”
遭到嫌弃的韩雪听出话里有话,侧目瞟见李凡手戳腮帮子歪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意识到可能热心肠错地方了没有反驳她哥。
李凡的沉默像是个结界,有几个不熟悉或熟悉的人提了个奇怪的话题就会触发这个被动技能,搞得兄妹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幸好他释放主动技能,搔搔头不假思索道:“无所谓啦,再看吧。”
他总是主动为他人消除尴尬。
韩雪刚要说话突然桌下挨了谢斯年一脚,她觉得不是他傻逼就是自己傻逼,或者他傻逼地以为她是个傻逼没眼力劲儿。
他转脸儿无辜地问:“还有什么想吃的吗雪子?”
这时候变成疼人的大哥哥了?“想吃草莓圣代,给我买去!”韩雪虽然不买账但嘴是诚实的,嘬着指尖白一眼往点餐台看去。
蹦登仓,谢斯年不该这么问,他去点餐就剩下李凡和她独处了,哪句该说哪句不该说……
“快去啊!”韩雪瞪他一眼敦促,“怎么着让你请我吃个东西这么费劲?”
谢斯年决定快去快回,牢骚道:“哎得得得,欠你的欠你的,姑奶奶!”
瞟着谢斯年走到点餐台确定听不到接下来的对话,韩雪擦擦手一改刚才的态度,“我听我爸说起过你,”手中印着白胡子老头的餐巾纸被攥成一团,“年子哥身上有个定律,真心对哪个哥们儿可能不出三个月半年就得玩儿不到一块去了。”
李凡有点纳闷——为什么?他和吴奕乐打打闹闹吵了二十来年还是好哥们儿啊。
“闹掰之后他会低落很久,跟小姑娘谈恋爱分手了似的。”纸团从韩雪纤细的手上滑落进垃圾狼藉的餐盘,暖黄灯光下各种色彩也掩盖不了这是垃圾的事实。“我以为你们俩年初一吵架后真掰了呢。”
是不是跟他路上说的那种情况一样?他久哥对别的男孩子单相思?人发现之后就跟他掰了?根据她的描述,李凡有理由怀疑从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谁年纪还小的时候没对同学、朋友动心过呢?爱情和友情拥有难以划分的界限和极其类似的热烈,错把友情当□□情的相处如同癌细胞的生长总是边界不清且具备旺盛的生命力。
韩雪靠椅背上端起肩膀,指指谢斯年的背影说:“我爸特偏爱他,去年你刚上我爸那儿就诊老头儿就忘不了你,动不动就讲古你和年子哥挺像的。”
他不太理解,“哪里像?”搭茬问。
韩雪咧嘴一笑,“哪里都像啊,命运、态度——他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的事儿你知道吧?”
李凡点头,严格意义上俩人在父母坟头认识的。
“他从前不这样,大学之前那几年他不像现在这么烦我,经常有意疏远我的。”或许他看见雪子有爸妈疼爱心里会不舒服,韩雪评价说,“期间好像跟几个兄弟走得近,结果好像跟他哥们儿闹了点儿不愉快,弄得他挺伤心的。”
“哥们儿”这词在谢斯年身上有些隐晦,甚至成为一个个不可言说的秘密,李凡理解了为什么每次谢斯年提及他的取向会有一种“害怕被疏远”的态度。
“我看你俩关系挺好的,从小到大他没逃过课。”韩雪撩起齐肩长发抓成一把,两手在脑后来回倒从手腕上摘下皮筋扎个单马尾,预感年子哥又要重蹈覆辙,一把年纪还要为某人逃课做这种幼稚的事情……她叮嘱说:“有空你可以多烦烦他,他朋友有点少。”
吵吵闹闹的“异父异母亲兄妹”心里装着对方,韩雪不是谢斯年眼里那么不懂事,她全看在眼里故意不说。李凡有种奇怪的感觉,那些关于“好朋友”的奇怪感觉,原来他很重要。
草莓圣代被谢斯年放在桌上,“给你!”没好气说,“你没跟乐乐说我坏话吧?”怕她不知道乐乐是谁还指指李凡,他好像还是有点不开心的样子?
“怎么不拿餐盘啊,懒死你了。”韩雪不作回应地挖稠密的冰淇淋啰嗦抱怨。
“就这么一玩意儿!还餐盘!不吃给我!”谢斯年说罢就要抢。
“我给你个大头鬼!”
回去的时候临近晚饭时间,里面开始排队点餐了;谢斯年让她俩在门口等他却神秘兮兮走开,好半天谢斯年才出来,原以为他是去上了个厕所——但谁家上厕所会抱个全家捅出来呢?
强势地递给没回过神来的李凡,他说:“拿着,回去吃!”
身材高挑的韩雪站在两个一米八的男人身边气质不输,攥拳怼谢斯年一下说:“成啊你,不说给我买!”
谢斯年端起肩膀左右摇晃无奈道:“姑奶奶您吃得还不够多?”说完拍拍李凡肩膀,“久哥不送你回家了哈,你坐车回去吧,我还要送雪子回去。”
这次是谢斯年领着韩雪先走,区别是谢斯年现在很放心——抱着全家捅的李凡像是遇到意外惊喜的小孩子,他先愣了一下之后红着脸笑了起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夕阳落在肩上胜过所有语言。
“我们走了!你快回啊!”谢斯年回身傻笑摆手说。
“再见乐乐!有空找我们玩儿!”韩雪打完招呼往前看路,使劲扯谢斯年一把,“看路啊!你要撞电线杆子了!”
夕阳将人影拉长,李凡用力挥手用影子追赶他久哥,“再见!有空我去找你!”他好像找到了一种叫做“价值”的东西,他想做久哥的朋友,那种不会闹掰的铁瓷,不会忌讳对方喜欢自己的那种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