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酬可观、清闲舒适的工作是生活中的消遣方式,至于每个月工资多少钱李凡并不关心,一来收入并不低,他每月收入超过北京平均工资不老少;二来没有收入的日子李凡也习惯了,他有许多时间去适应、改变新家。
如他所愿,他第一个月发工资买了好些盆栽摆放在阳台上,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坐在旁边看看绿植,虽然没有经验只有几个顽强的偶尔会开花,但他已经知足了。
怎么突然交好运了呢?李凡想不明白,甚至他觉得他快死了——因为他从未交过好运,谈得上好运的唯一一次是认识他久哥,可那时他得了绝症。慢慢地他开始怕死了,他由衷为之前没有规律服药而感到后悔。
会不会有了工作、生活稳定、涨了工资能负担得起医疗支出往好了发展时,仿制药却不管用了呢?这一想法时不时占据李凡的脑海。
时间从不站在原地。天气很快热了起来,一晃儿已是最热的七月份,北京的夏季独特地兼容了北方夏天太阳底下晒得人火辣辣与南方夏天潮湿闷热,暑热伴随使人无处遁形的阳光一同降临在这座城市。乐哥又重新出现在李凡的生活里,“衬衫给你带了一件”、“超市肉不错买多了你留着吃”之类的话语经常在李凡的耳畔闪过,连今天身上穿的短袖衬衫也是吴奕乐买衣服时“顺手”带给他的。
两个人一起出门、上班,路上吴奕乐负责买早点,李凡负责到单位就吃。等两个人吃完早点开始工作时,纤细高挑的身影掠过吴奕乐身边停留在饮水机旁弯腰接水。
“大夏天的还喝热茶啊?”
水桶发出“咚咚”两个气过水声的音节替代李凡回答,滚烫的开水砸进杯子里,茉莉花茶的香气瞬间升腾氤氲着李凡的杯子,过不久满屋都是香味儿,“你怎么不使那套茶具啊?那儿能自动接水烧水,多方便。”早已习惯没有回音的吴奕乐继续问。
李凡向身后的茶几瞟了一眼,“不会用。”他挠挠头走回桌前放下杯子,“你用我就蹭一杯,太麻烦了。”
行吧,麻烦就麻烦吧。吴奕乐也觉得泡茶麻烦,索性拿起李凡的杯子抿了一口顺顺嘴里的煎饼果子味儿。
然后惨遭李凡一个白眼。
一小口烫口的热茶让吴奕乐斯哈半天重置口腔温度,“我想告诉你来着,”他顿了顿说,“每天下班前没必要擦桌子。”
“?”
“你茶叶倒旁边的垃圾桶里把自个儿杯子刷了就行,别忘了自个儿浇花儿。”吴奕乐话说到一半想起那盆文竹,指了指李凡的桌子继续说:“除了杯子和花儿,剩下的我这屋每天下班后保洁阿姨全包,您甭管。”
啊?我操。李凡当场愣住,“大哥,俩月了,你怎么不早说啊?”
“我不是不想打破您好习惯吗……”吴奕乐憋着笑故作委屈,他觉得看每天勤劳的李凡挺好玩的。
得,他这俩月偷偷给吴总献殷勤的事儿不光被看在眼里,还被人在心底嘲笑了一番。李凡捧着杯子抽出张纸巾擦了擦上面吴奕乐刚留下的油印儿,红色小猫爪杯子秀气可爱,简单擦擦又变得和第一次在这间办公室意外见到它时一样一尘不染。
“嘿,还嫌弃我?”
杯子被轻轻放下,李凡以最诚挚的祝福礼貌问候道:“滚。”空调开足马力令他汗毛直立,他赶紧窝进舒适的老板椅,随手按下电脑机箱开关。
新的一天从吃完早点摸鱼开始,先登上□□和他久哥发几条消息。
凡乐乐:好久没看见雪子了。
发完信息从眼镜盒里拿出眼镜擦拭两下戴上准备埋头工作的李凡压根儿没想他久哥会很快回消息,刚打开文件的李凡突然听到他电脑音箱中传出“滴滴滴”的消息提醒声,右下角小企鹅被跳动的头像所替代,一看头像是他久哥。
久久:她嫌远,最近做实验,有时住宿舍。
久久:前两天她回爸妈家了,韩叔叔怹跟乐哥爸妈吃了个饭。
久久:我明天回去,想吃什么我做。
看来不是很忙,李凡心想。韩雪毕业在即正在准备实验收尾工作,一面忙着学业、事业一面忙着和吴奕乐建立新的家庭……如果不是谢斯年那次讲义气的冲动,或许现在谢斯年正在准备他人生中重要的博士毕业论文。
凡乐乐:随便吧,狗乐乐有肉就满意。
久久:你呢?
凡乐乐:你回来吃什么都行。
凡乐乐:小耀子高考完了,前两天打电话说按老地址找过去没人。
他久哥头像下小小的写字板和笔头晃来晃去,那边的文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久久:你告诉他新家地址了吗。
凡乐乐:告诉了,没什么事别来。
想了想他又继续打字:
凡乐乐:有什么事更别来。
嘴上不饶人的李凡藏着无法宣之于口的善良,他时常沉默时常冷淡,一切为了掩盖内心的坚韧与温柔。深谙这一美好品质的谢斯年尊重他的决定,李凡只要好好活着什么都行。二人的对话以谢斯年黄豆表情结束,融入彼此生活后白天他们埋头于各自的工作之中,暗自期待每个栖身于同一被窝的夜晚。
认真工作的李凡一般持续不了太久就会遇到新的问题,他会将问题记下来,一个问题又一个问题累积起来直至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再去“请示”他的领导,虽然坐在一个办公室但总去打扰他也不太好,而且他经常会接打电话联系业务,并不是随时有时间,李凡学着见缝插针请教问题。
趁着他刚撂下电话没有继续工作,“你帮我看下。”李凡站起来将手里的笔记本递给他,上面记录着他接手工作的诸多疑问。
刚撂下电话的吴奕乐手没搭上鼠标就接到了新任务,他先是看了一眼李凡记的笔记,放下后插手思考道:“现在你接手的是公司招聘和配置这块……其实你可以大胆点儿,虽然你不是科班出身但我觉得人资管理这套实践大于理论,除了你组建人资管理班子之外后续的业务人员招聘也要你接手,你可以先放心大胆的干,有问题再和对接部门沟通。”
从前李凡主要负责类似于文秘方向的工作,他负责业务的中间环节承上启下,现在他从面对文件变成了面对人,加之从前并没有人资管理方面的经验和知识,仅有高中文化的他再度适应现在的职场总是畏手畏脚。
“再一个你和部门之间对接信息的时候要主动一点,了解部门需求但不代表你招聘时必须满足部门所有的用人要求,还要结合现在用人市场……”
话说一半门口“咚咚”两下短促的敲门声响起,吴奕乐先抬头看了一眼还没等他说“进”时来人已经推门。
“哎乐哥我手头这份儿合同您过一眼,没问题我就跟客户对接了。”
抬头看了一眼来人后他继续不紧不慢对李凡说:“有时公司招聘和用人市场的资源不匹配时,我们要负责结合部门需求降低用人标准,招来人之后再让部门去磨合考量,没办法完全做到需求与市场完全匹配。”
“哟,捋叶子呢?耽误您了,哎我们部门对新职工要求挺高的,应届生什么都不会的别给我们塞啊。”他一面与吴奕乐大大咧咧寒暄一面冲站在吴奕乐身边的李凡抬了抬下巴。“你跟乐哥电脑学的怎么样了?我们部门报表要不还是直接发给乐哥吧。”
接过文件的吴奕乐原本正低头翻阅准备签字,像是什么东西吸引了吴奕乐的注意,他突然挑起眉毛目光从文件挪到对面的人脸上:“叫谁乐哥呢?”
三部经理顿时一愣,脸上大大咧咧的笑变得尴尬,他立即改口正经道:“吴总,没问题您签字我去办了。”
本来签字是形式工作,吴奕乐却开始逐字逐句翻阅,“没看完呢,”他说,“下次敲完门等着,猴儿急个什么劲儿。”
语气里的耐心彻底消失,话语冰冷而严肃,仿佛突然换了个人。李凡尴尬地站在一边,又看了一眼尴尬的部门经理默不作声。
“刚才你和李经理说应届生别分给你们部门,你们带不了?是你们业务员能力不行还是部门整体不行?”吴奕乐随意地翻弄文件夹上的纸张完全没在看,“不行的话把三部拆兑给别的部门,业务可以分摊出去一点儿,分给别的能接受应届生、实习生的部门,人家巴不得呢。”
“没,吴总……”
没打算善罢甘休的吴奕乐打断道:“我现在不兼任人事工作了,报表该发给谁就发给谁。”他逐一反驳他人对李凡的质疑,“如果哥几个觉着跟我来新公司委屈大伙儿了,觉得在我手底下干活儿不公平直接来找我,我跟上级公司申请给你们调回去,好说好商量。”
平淡地威胁完他顺手拿过李凡放在一边的钢笔,刚想拔出来突然想到这支自来水钢笔从前看李凡用过,是旋帽的,随即拧动两圈抽出笔来流畅地签字,合上文件夹眼带笑意地与对方对视并将文件递了过去:“忙着吧,分给各个部门的新职工尽量满足你们要求,你们几个部门经理有空可以跟人资部门再沟通一下。”说完他冲身边的李凡抬抬下巴,意思是李经理在他身边,有什么事当他面儿说。
对方尬笑两声,“好的吴总,那我走了。”夹着蓝色文件夹灰溜溜地离开办公室,回身时发现吴奕乐目不转睛盯着他又陪笑着轻轻地关好办公室的门。
吴奕乐冲着办公室的门翻了个白眼,将钢笔还给李凡后拿起桌面上他自己的签字笔往桌上轻轻一摔嘟嘟囔囔道:“什么东西,甩他妈什么片儿汤话,不知分寸……”
说熟吧也不熟,几个部门经理基本上是老公司干了两三年或者其他分公司调过来的,大多是点头之交;说不熟吧也挺熟,项目成立之初是他们几个和吴奕乐一起支起这一摊,不说有同生死共患难的交情也是在初期共事、共同努力过的。
平常他们关系很好,只要他们别把矛头指向李凡。
李凡能想到对方为什么会说起这些,可以联想公司上下近百号人如何对他评头论足。一个老公司被裁掉的人,一个高中学历的人事部经理,连基本的办公软件都不会用,人资管理原则要从头学习……他凭什么管公司人资?
虽然哪怕他什么都不会只要公司总经理还是吴奕乐他就可以混饭吃,但他向来不喜欢拖累别人。
“哎你干嘛。”
本子被李凡不容拒绝地一把扯走,吴奕乐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吓了一跳,跟着被拿走的还有那支老式钢笔,李凡坐回他的位置将本子放在电脑前,戴上眼镜按照问题的关键词点开网页开始搜索。
哎,操,吴奕乐暗道不好,又他妈惹祸了。
吴奕乐无奈地摇摇头,起身走了两步来到李凡身边推了推他肩膀:“听我跟你说啊,我说的比你搜的符合实际。”他以他当了六七年的人事经理工作阅历保证,他肯定能带好李凡。
李凡不说话,思考会儿又甩了甩肩膀。
“滚开,讲得乱七八糟,太笼统了。”
嘿,真像话。没有急着反驳的吴奕乐拍拍他肩膀又坐了回去,饶有兴致地盯着认真查资料的李凡,边工作边等李凡问题解决不了时再来找他。
有什么大不了的,别人能学会的东西他凭什么学不会,李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