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住在舅舅家里,八九十岁的高龄还在给我表哥带重孙子,我一直想把外婆接出来一起生活,奈何没有什么本事,差点连自己都饿死。”
“其实我会被困在超市,只是因为晚上临近闭店前,很多食物会以极低的价格出售,甚至丢弃。”
她说起自己窘迫的生活,神色异常淡定,是一种麻木到平静的淡定。
她神经比较大条,也习惯了寄人篱下的日子,只是有时候受了委屈也会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哭过之后很快又忘了。
小时候总觉得,长大了就好了,能够赚钱养活自己,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把外婆接过来一起住,日子平淡又温馨。
后来走上社会才发现,买房是不可能买房的,一睁眼就是想办法赚钱吃饭,连有时间躲被窝里哭都是一种奢侈。
世界末日对她来说没有太大差别,不过是换了一个地狱。
要不是想着外婆的情况,她或许就在某一刻躺平直接放弃挣扎。
绕过一座小山包,路边一大片竹林后面露出了三层小楼的一角,前面的是一座桥,桥头被一人多高的木头栅栏挡住,无法直接开进去。
杨承宣:“看来还有活人。”
这对步若来说算是一个好消息,他们三人下车,清理掉附近被汽车引擎生吸引来的游荡毒尸,就去搬横在笨重的实木栅栏。
“住手!你们是什么人?!不许动我们的东西!赶紧离开!”
柳无尘的手刚摸到栅栏,桥那头一棵粗大的黄角树后面立刻钻出来了两个男人,手里还拿着榔头,没好气地呵斥他们。
“有话好好说,我们是来找亲戚的。”杨承宣先解释了一句,然后给后面被挡住的步若让出位置。
步若上高中的时候就离开老家在学校寄宿,至今已经好些年,面前的两个男人没认出来她,她也不认得对方。
于是只好说道:“我是方桂珍的外孙女,计成祖是我舅舅。”
农村的人情味没有城市那么淡,住对面的邻居都不知道姓什么,一个村的人互相都熟悉,甚至隔壁几个村的都认识。
她一报名字,对面两个男人警惕的神情放松了不少。
年纪一大些的那个人穿着个绿色军大衣,往前走了两步仔细看着步若的脸,好一会儿才认出来:“好像确实是计家的外甥女,跟小时候还是很像,没怎么变,就是胖了些。”
最后这一句其实大可不必,杨承宣看到步若的脸一下就涨红了。
她以前很瘦很瘦,后来毕业工作后,巨大的压力让她有一段时间暴饮暴食,体重上去之后就再也下不来了。
因为大众审美偏向白瘦幼,她由于较胖,没少被歧视过,听见这话就有一点条件反射。
其实,末世开始这些天,她已经瘦了很多,只能算是微微胖。
杨承宣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末日里想要吃饱会越来越难,以后审美肯定是向唐朝靠拢,以丰腴为美。你可要保持住这身材,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小队克扣你吃喝。”
步若感激地看了他一样,明白这是在安抚自己,她想问问外婆一家的情况,还没开口就被抢了先。
“刚娃子,你去跟他们说,计家的外甥女带着男朋友回来了。”军大衣男人冲身边的小年轻说道。
小年轻点点头,飞快地往里面跑去。
听见这句男朋友,杨承宣下意识想反驳,又觉得反正也不重要,干脆闭嘴。
桥那边是镇子上很边缘的一条街道,长度只有两百多米,街道两边都是农村的自建房,房子后面是农田。
一条小河绕着这片区域流淌而过,刚好形成一个V字形,被拦住的路口就是这个V字形的最下面尖角,下面是有些浑浊的河水,上面是仅供两辆车并行的老石桥。
他们藏身的那棵黄角树就长在桥头,巨大的树干有三个人环抱那么粗,茂密的树冠遮蔽着整座石桥。
夏天应该很是阴凉舒爽,此时却让人感觉阴气森森,浑身发冷。
杨承宣一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一边左耳进右耳出地听步若和军大衣闲聊扯皮。
“小妹仔,你这是在城里发达了呀,这车一看就是豪车吧,一下子还开回来三辆。”军大衣羡慕地看了一眼,随即又叹气道,“可惜这世道说变就变了,有钱也没处花了。”
听着熟悉的乡音,步若心情放松不少,也没去管他说话是真羡慕,还是在阴阳怪气。
“那个,叔,我外婆怎么样,还好吗?”步若实在忍不住先问问情况。
军大衣眼睛一瞪:“嗐!啥子大叔,按辈分你是我姑!再说我今年才二十七。”
杨承宣猛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着实不能理解,这哥们儿是吃了催化剂长的吗?外表看起来起码得四十往上,就算是劳动人民也不该如此显老。
只能说大千世界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都很正常,他边告诉自己没啥奇怪的,边往车队后面走过去。
越偏僻的地方人越少,人少毒尸就少,车子大剌剌地停在道路中央,除了刚开始的十来只毒尸,就没有其他的了。
除了步若两人的说话声,周围寂静地像是到了万籁俱寂的深夜。
步若有些尴尬:“不好意思,那个……”
“嗐,没啥,世道忽然变了,大家好像这段时间都老了不少。”军大衣说道,“计婆婆受了点惊吓,人没啥大事,多亏你表哥干脆果断,带着我们把咬人的怪物都杀掉,把这周围都圈起来,大家才能安稳活到现在。”
步若眉头一皱,她有两个表哥,一个平时懒得能抓虱子吃,一个常年在外地混,见不到人影,这会是哪个表哥呢?
“我们现在能把车开进去吗?”被堵在这里,步若总担心被毒尸包围。
实际上,她明白有杨承宣和柳无尘在,现在的毒尸根本来了就是送菜。
但她就是会不安害怕,这是一种心里阴影,末世很多人都有。
“不行呢,你表哥说了不能随便让人进来,要等他们确认放人才行。”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任何人都不行。”
杨承宣觉得,她这表哥做事还挺有魄力。
柳无尘站在路边,一直微微仰头盯着茂盛的黄角树看,他的表情满是困惑和凝重,好像遇到了很难以理解的事情。
陈家人都老老实实待在车上没有下来,杨承宣等得无聊,凑过去问他:“你在看什么?”
“这树……”柳无尘还在盯着树,“在哭……”
乍一听这话,杨承宣脊背冒出一股凉意,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你说是这棵树在哭?你听见了?”
柳无尘摇了摇头:“不是耳朵听见,是感觉,靠近就能感受到。”
树在桥那头,杨承宣什么都没感觉到,或许要更靠近一些?
两人正说着话,空荡荡的街道来了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个头不到一米八,小麦色皮肤,五官比较帅气。
步若看见他,表情不太自然地喊了一声:“林哥哥。”
“这些是什么人?”男人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她,“外婆在家里等你。”
“是我的朋友,他们在北城救了我,一路上多亏他们才能顺利回来。”步若解释道。
男人对杨承宣和柳无尘说了声谢谢,然后让人挪开了栅栏。
三辆车在他们的指引下开进街道,停在了计家门前的空地上。
陈家人这时都下了车,呼吸着乡村的新鲜空气,看着周围还在正常生活的人,沉重的心情好了不少。
一位老太太从二楼的窗户探出头,在楼下黑鸦鸦的人头里搜寻了一阵,小声地喊了一句:“妹崽。”
步若抬头看到老太太,眼眶一下就红了,她转头跟杨承宣说:“队长,这是我舅舅家,你们跟我上去吧。”
“好。”杨承宣答应一声,招呼大家跟着步若进门。
步若的表哥跟在最后面,脸上的神情没有见到妹妹的喜悦,也没有嫌弃和厌烦,让人捉摸不透。
老太太已经快九十岁了,镇上的电力无法正常供应,农村自建的房子没有考虑过里面的采光,楼梯道黑咕隆咚的,再加上外面有怪物不安全,所以为了老太太的安全,家人一般不允许她下楼。
老太太在二楼楼梯口等着,一见到步若就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哽咽着说:“妹崽回来啦,走,婆婆给你做好吃的。”
她拉着步若往三楼走,还一边朝杨承宣他们念叨着:“谢谢你们啊,都是好人,谢谢你们送妹崽回来。”
“婆婆,步若是我们的朋友,大家都是互相帮助,不用客气。”杨承宣笑眯眯地应和着,看起来乖巧极了。
农村好在物资充足,老太太一高兴,把家里房梁上挂着的腊肉香肠取了下来,加上地里刚摘回来的卷心菜炖了一大锅。
柴火灶烧出来的米饭香和肉香飘出老远,闻着就馋人。
三楼一半是厨房饭厅,另一半是露台,他们一行十人三三两两地坐在板凳上等着开饭,也不觉得拥挤。
就在大家感受到难得的片刻安宁时,一个吵吵嚷嚷的尖利声音从楼道响起,向着三楼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