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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离家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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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手将翻开的学生手册放在桌子的右上角,江霁明暗暗皱了皱眉,侧头不着痕迹地朝左边看了看。

总感觉刚刚有人一直在盯着他,而且视线里带着一种令他分外不爽的探究。

结果侧头没发现任何异样,除了个别还在低声私语的学生,大部分人都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盯着教室正门,等待着班主任的到来。

江霁明重新低下头,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左手腕骨。

绝对不是错觉,因为那个男人的缘故,他对他人的视线非常敏感。

还没离开京市的时候,江云销经常会派人监视他的行为,被他发现后又美名其曰:

“阿明,这是为了你好。你不能出事。”

可笑,只是保护他的安全需要每天派人记录他和哪些人接触了,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吗?

那天的记忆还很清晰,发小邀请自己去他家新开的酒吧玩。

一开始江霁明拒绝了,因为在他的印象中,酒吧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而且他不喜欢酒精的味道。

过量的酒精会麻痹人的大脑,让人理智消散,甚至展露出最真实的自己。

而江霁明讨厌失去掌控的感觉,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喝醉后会发生什么什么。

但当他冷漠地甩出一句:

“不去。要是实在没人去就趁早关门大吉。”

每天都撺掇着江霁明去自己新开的酒吧玩,烦不胜烦。

啊,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去而已。

发小一整天如同被雨打湿了绒毛的可怜小狗,摊在教室的椅子上,连原本一直竖在后脑勺的呆毛都蔫蔫地耷拉下来。

原本江霁明并不在乎,他的心并不会因为别人假装可怜的表情而有一丝一毫的松动。

但架不住发小一整天都蔫在他面前,不管江霁明走到哪,都能看到不远处蹲着一团委屈的身影。

他实在烦的不行,想想算了,看他这么可怜,就怜悯他一回吧。

他果然很讨厌狗这种生物。

江霁明虽然惯常懒散随性,好像对一切都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但前提是他始终掌握着主导权。

就如之前听到002认为他适合扮演背景板的原因是觉得他的灵魂非常坚韧。那时,他察觉到了其中或许有点古怪,但也并未深究。

虽然当时听到这话,江霁明差点要笑出声来,无他,他觉得自己其实挺脆弱的。

如果他的灵魂足够坚韧,在发现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后,他就不会选择离家出走了。

这种他自以为的无声的反抗,其实只是胆小者的逃避罢了。

害怕知道更多,恐惧于意识到自己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如同空中漂浮的泡泡,看似绚丽无比,实则一戳就破。

父母的婚姻美满幸福是假的,那父亲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宠溺关爱,是真的吗?

还是只当自己是被他豢养在笼中的小猫,偶尔可以纵容小猫的顽劣调皮,但是小猫却始终只是一只猫而已,不是人。

而主人所给予的关心,也只是在小猫不触碰到自己的底线的前提下罢了。

如果小猫某一天狠狠地咬了主人一口,伤口鲜血淋漓,主人大概会将小猫无情地丢在路边,并暗骂一声:

“猫果然是养不熟的。”

当然,这一切只是江霁明的一些无端的恶意臆想。

他无法忘记那天父亲眼里的愤怒,仿佛要把一切都烧成灰烬。就像那些在空中燃烧的情书一样,散发出来的烟雾熏了他的眼。

刚从酒吧回来的江霁明走在别墅前的石子路上,低头看着价值不菲的黑色衬衫袖口边缘粘上的酒渍,嘴角因为不爽身上沾染的酒精气味而微微下撇着。

一个晚上居然能有五个人不小心把酒泼到他身上,当他是蠢货吗?幸好自己躲得快,但也不可避免地被沾上了一点。

江霁明一边暗骂着一边抬起头,饶是一直处变不惊的他,也难免被眼前的场景吓得顿了顿脚步。

江家院子里的路灯一直非常亮,橙黄的灯光轻柔地笼着江霁明,同时,伫立在门前的黑色身影也渐渐出现在他的眼前,无声无息,像是一块沉默的石头。

男人面色苍白,黑色的瞳孔如同一汪寂静的墨色潭水,深得可怕。

岁月没有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记,他面如白玉,五官清俊,身着一身墨色边绣金纹的唐装,领口紧紧地包裹着脖子。

但男人一直以来都整洁地束起来的黑色长发,此刻却略显凌乱地披在他的肩头。

他的身上带着一种骇人的上位者的气场,透着一股难言的压迫感,这冲淡了他此刻因凌乱的发丝所增添的那一丝凌虐般的美感。

男人的右手一如既往地拄着一根红棕色的海南黄花梨木制成的拐杖。

而左手正神经质地不断盘着腕骨上挂着的一串青色的檀木佛珠。

当江云销看到出现在面前的身影时,他原本深邃无波的眼底突然泛起了一丝涟漪。

“回来了。吃饭了吗?”

只见男人身上一直笼罩着的黑色乌云突然散去,仿佛刚刚在深夜中的那只恶鬼只是一个错觉,是因为江霁明刚刚被酒吧迷幻的灯光花了眼。

江霁明又懒洋洋地抬步朝门口走去,随意地应了声:“嗯,在外面吃了。”

闻言,江云销默默紧了紧左手握着的佛串,圆润的珠子被他按进了手心,无数青色的脉络从白到近乎透明的手背上突然浮起,又隐了下去。

“嗯,早点休息。”男人温和地关心着,眼里似是流淌着清澈的水。

他松了手中的佛串,不经意地用左手轻轻抚了抚儿子手肘上的衬衫袖口,又将手背到身后,一派谦谦公子的模样。

而背在身后的手心,原本的白皙被一些圆形的红色印记破坏。

江霁明懒得管身后的老父亲,随意地将身上挂着的黑色皮质书包甩到沙发上,就大喇喇地将自己摔进沙发里。

(江云销:我才36岁。)

书包拉链似是没有完全拉上,露出了一个粉色的信封,露出了心形的一边,上面好像还带着淡淡的香水味道。

而门边正缓缓迈步的江云销低头轻嗅着指尖粘上的酒精味道,眼里的郁色像是粘稠的墨,在漆黑的瞳孔四周缓缓流动着。

而那抹粉色就这样映入他的眼帘,江云销的瞳孔骤缩,似是什么弦突然断了。

他直直地朝着沙发走去,右手快速地移动着拐杖,保持着身体的平衡,黑色的长发在身后扬起弧度。

“这是什么?”江云销低声问着,语气还是如往常一般柔和,却夹杂着一丝风雨欲来之感。

而江霁明没骨头地窝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右手轻轻地揉着太阳穴,晚上酒吧的音乐实在是吵得他脑壳疼。

听到父亲的话,他微微掀开眼皮,瞥了一眼江云销手中紧攥的粉红情书,无所谓地答道:

“当然是情书啊!这还用问啊?老爹,难道你没收到过吗?啧啧,不要太羡慕儿子我啊。”

江霁明一边说,还一边颇为自得地起身拍了拍江云销的肩膀。

15岁的江霁明身高已经有188,而江云销只有183。

儿子微微垂头,随意拍着父亲的肩膀,似是在安慰,又似是在炫耀。

他右手的黑色袖口挽到了手肘,露出极富肌肉线条的白皙小臂,在客厅的灯光下闪着迷人的光泽。

“之前她们给你的都没收过,为什么这次全收了?”江云销没动作,偏着头,盯着手中的信封,任由儿子拍着自己的肩膀,放缓了声音接着问道。

尽管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但是江霁明却渐渐收敛了脸上漫不经心的笑。

他收回了手,冷冷地质问:

“你还在派人跟踪我?你之前不是保证不会再这样了吗?”

还没说完,他却突然睁大双眼,伸手想要夺过对方手中的情书。

然而,粉色的情书已经渐渐被火舌吞噬,只剩下一地的灰烬。

就如同这对父子此刻的关系,也摇摇欲坠。

就像这地上的灰。

风一吹,就要散了,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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