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型六边形的餐桌很大，大到只要范若晶不说话，叶慕兮不抬头，基本相安无事。

纪延年和维克托分别在叶慕兮的左右两边，他离她和范若晶都比较远，而维克托直接坐在了叶慕兮手边。

叶慕兮笑笑，不动声色的离远了些。

纪延年和维克托刚训练完，体能消耗巨大，餐盘里全是低脂肪高蛋白多植物纤维的类似健身套餐的食物。

范若晶除了多出一盘蔬菜沙拉，其他和他们一模一样。她似乎从不吃这些，看着餐盘对纪延年说谢谢时，鼻子都皱了起来。

叶慕兮扫过去，感觉那些饭菜确实既没滋味又难以下咽。

口腹之欲可是人类为数不多的、能低成本收获愉悦的渠道之一。

只要不违背健康，叶慕兮对各种美味的碳水保持绝对忠诚。

纪延年的餐盘又有些不一样，那里面里多了一堆风格迥异的小糖果。

叶慕兮看向散落在他餐盘角落的十几颗金黄色包装的糖，不禁缓缓扬起笑容。

她撑在桌面上，两手握着放在脸颊边，双眸直勾勾的盯住纪延年的墨绿色的眼睛，笑着问：“好像，不是橙子味的？”

纪延年呼吸一顿，躲开她戏谑的目光，低声：“……不是。”

“那是什么？”叶慕兮笑得越发没有收敛。

她感觉，纪延年好像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旁边维克托噗的一声笑出来：“是香橼。香橼味的，和他信息素差不多。鬼知道这食堂居然会用香橼做水果糖哈哈哈哈。”

“维克！”纪延年皱眉，制止似的喊了一声，然后抓起所有糖果放进叶慕兮的餐盘。

硬糖掉在金属器皿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有几颗还打了漂亮的旋。

他整个动作十分迅速，让叶慕兮无端瞧出一股子恼羞成怒来，特别有意思。

香橼是一种非常冷门的水果，星际联盟里少有人知，而纪延年的信息素虽然大部分由香橼果实的气味构成，但很多时候，都会被人认成是普通橙子。

纪延年捏起筷子，盯向自己面前的一片菜叶，试图避开叶慕兮直勾勾的打量，却依然敏锐的感到，她饱含深意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

对方并不放过他。

纪延年听见叶慕兮极其缓慢的说：“原来，还有香橼味的？”

她语气很像撩拨，但纪延年不敢确定是不是，只感觉仿佛有一团热烘烘棉花球，探进耳道，撩起丝丝缠缠的酥麻痒。

叶慕兮收回视线，抓了几个糖在手里，大大方方的散给桌上的三个人，“都尝尝。”

纪延年以为她会还说什么，抿唇静等，但并没有。

她仿若无事发生一般，只低头吃饭。

纪延年夹起一块蛋白放进嘴里，隐隐感觉肩膀松下来，却又无端冒出一丝怅然。

维克托是个话匣子，在猎艳目标前更为热情。

叶慕兮不仅是他的猎艳目标，因为纪延年，他还对她产生了另外的好奇。

“……所以，叶，你也是这次联合培养的学员之一？”

维克托似乎受过贵族家庭教导，他吃饭说话时，仪态非常好，慢条斯理的咀嚼着，但其实吃得很快，而且还能腾出时间和叶慕兮对话。

叶慕兮难得没有对边吃边说话的维克托产生反感，便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闲聊起来。

“是的。你们呢？”

“当然是C33防线军事学院的学生。我俩都是学机甲的，看得出来吗？这次能逃出学校，还是托纪的福，他负责护送学员，后面好像还是你们入学训练的实战教官。我是跟着他来的，不然这种清闲差事哪轮得到我。”

“这样。”叶慕兮点点头，问：“那这次联合培养的学员都在这艘军舰上吗？”

“除了太远的星系，大部分是的，至少名单上唯二的两个Omega——也就是你们，都在这里。你知道吗，现在连医生护士里的Omega都不愿意主动来防线区了。联合培养一次就来了你们两个Omega，可真罕见。我敢说，就算是这艘军舰上所有的Omega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一只手。”

话题说到这，维克托用眼神表示不解：“所以，你为什么要来C33防线战区呢？”

除了军事家和好战分子，没人不渴望和平安稳的生活。

C33防线军事学院地处战区，除了他们这些军部人员和工作相关的，几乎无人愿意主动踏足。

更何况是毫无自保能力的Omega。

叶慕兮敛目，像是在思考，过了半晌后，才答：“为了梦想。”

范若晶几乎没动餐具，她发出讥讽的嗤笑，嘲弄道：“你可真会说。”

叶慕兮恍若未闻，纪延年始终沉默，维克托自然不会吭声去得罪任意一方。

范若晶被当了空气，没人理她，她很快涨红了脸。

维克托其实也不信叶慕兮的托词。

这个回答太飘了，特别空洞，甚至有些敷衍。

只有纪延年没当笑话。他抬眸，深深的望进她眼底。

“好吧。”维克托放下刀叉，双手相扣撑在桌面上，做洗耳恭听状，“我实在猜不出，究竟是怎样的梦想，能让你这样漂亮聪明的Omega离开近首都星的大后方，却要只身前往防区境内？”

叶慕兮也放下筷子，笑着说：“为了杀尽宇宙间所有的S78星兽？”

“噢！拜托！”维克托夸张露出一副没听到实话的模样，“谁不是呢！？恐怕所有人类都曾这样幻想过。但是你知道的，我们已经和它们厮杀近400多年……”

他摇摇头，语气笃定：“恕我说句丧气话，恐怕人类灭绝，也等不到S78星兽消亡的那一天。”

“维克！”纪延年喊他名字，显然很不赞同：“你不应该这样想。”

范若晶左右看看，附和：“是呀，如果你们都这么悲观，那我们该怎么办？”

叶慕兮却感觉意外，作为军人，维克托的沮丧似乎太明显。

她说：“维克托，我专注研究的，是一类可能对S78星兽有灭杀效果的太空微生物，登上这艘军舰也是为了攻克这个难题。来之前我没太关注过C33防线内的事，请问，那边情况很糟糕吗？”

维克托手放到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然后双手一摊：“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不能向你透露。普通民众只能获得他们所能获得的信息。”

这话欲盖弥彰的，令人有些不安。

纪延年瞪了维克托一眼，出于军人义务，他斟酌着，解释说：“没有公共新闻那么粉饰太平，但也不用危言耸听。我们这些人战死之前，都会无条件保护你们。”

叶慕兮点点头，面上没什么变化，只在心里默默记下。

她随口开了个玩笑：“维克托，为了我的梦想和事业，你可以尽量保持悲观。因为奇迹往往发生在绝境深处。说不定你越悲观就越有希望呢？或者，我等你大杀四方。”

维克托愣住。

随后，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伏，形象全失：“小叶子，你是我见过的最风趣的Omega之一。”

之一。

维克托的夸奖虽然留有余地，却十分讨喜，不难想象出，他在别的Omega面前恐怕也是这样，既不违心，又能让别人高兴。

那么，纪延年夸起人来会是什么模样呢？

叶慕兮嚼着嘴里的牛肉，有一秒钟的神游，因为她实在想象不出，甚至怀疑像纪延年这样如此刻板冷漠的人，是否会不吝赞赏。

“而且我只是机甲师。想看大杀四方，还是指望他比较现实。”维克托指了指纪延年，“他可是狂战分子，杀S78星兽杀得像是要同归于尽的那种。”

叶慕兮顺势递去打量的眼神：“狂战分子？”

纪延年看见她挑着眉，嘴角慢慢噙起笑，和维克托一唱一和着谈论着他：“看不出来……”

她拾起一颗糖，慢条斯理的撕开亮晶晶的包装，放进嘴里。

纪延年耳力极好的听见那块和他信息素味道高度相似的硬糖在她口中——

被舌尖挑来挑去，和牙齿反复碰撞，发出细微声响。

她慢慢凑过来，再次用暧昧勾缠的目光凝视他，朱唇轻启，提的问题仿佛都带了甜蜜的糖果橙香。

“那么，你杀过多少头S78星兽？”

叶慕兮越靠越近，纪延年隐隐感觉血液中的某种物质突然消失。

他嗅到的叶慕兮的信息素好像变化了，带着甜味的潮湿，变得浓烈起来。

这种变化很像错觉，令纪延年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他想都没想，脱口便答：“3916。”

“嗯……”叶慕兮意味不明的扬了声调，随后逐字戏谑，“狂战分子。”

话说完，她撤回身去。

空气中却出现了一样比那个荒诞的梦还要刺激的东西，在无形中钩了一下纪延年的腺体。

纪延年下颌倏地绷紧，心脏狂跳。

然后，他没控制住自己的信息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