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挽蜚又失眠。
汪宁笛吻里的咖啡因叫梁挽蜚没有睡意。
梁挽蜚平躺着,闭眼,平稳呼吸,直到感受搂在她腰上的汪宁笛的胳膊变沉,梁挽蜚才缓缓睁眼,转头看着汪宁笛熟睡的脸。
深夜,房间的窗帘半合。
借着月光,梁挽蜚悄悄凑近,再亲了下汪宁笛的唇。
汪宁笛皱皱眉,没醒,搂在梁挽蜚腰上的手抽开一点,搭在梁挽蜚的胳膊上。
梁挽蜚转正脸,睁眼望着小小房间的天花板。
分不清过了多久,到梁挽蜚终于有了睡意,她突然听见耳边汪宁笛细细碎碎地开始讲话。
汪宁笛做梦了?
梁挽蜚闭眼,不太在意,迷迷糊糊没仔细听。
没想到,汪宁笛开始哭,呜咽声。
身体蜷缩,发抖,贴在梁挽蜚胳膊上的右手止不住颤却又拼命抓紧梁挽蜚。
梁挽蜚吓得睡意全无,她快速转身,手小心翼翼抚上汪宁笛肩膀,怀疑汪宁笛是遭了梦魇。
很担心。
但梁挽蜚不敢轻易叫醒汪宁笛,她只快速靠近,把汪宁笛搂在怀里,企图用这样的方式让梦里的汪宁笛求得安全感。
汪宁笛的身体仍然因梦里的恐惧和悲伤不停发抖,越来越多的眼泪很快润湿了梁挽蜚的睡衣领口,汪宁笛哭着,跟妈妈在道歉,又在念救救我,还喊梁挽蜚的名字。
梁挽蜚不知所措,轻轻拍汪宁笛的脸,急声低喊:“汪宁笛——汪宁笛——”
被镇在噩梦里的汪宁笛始终没醒,像一个人掉入孤独永恒的困境。
梁挽蜚无计可施,只能紧紧抱住汪宁笛。
又不知过去多久,被抱在梁挽蜚怀里的人突然清醒地“诶”了声,尾音上扬。
汪宁笛脸闷在梁挽蜚身前,声音又害羞又蚊子音:“梁挽蜚你怎么睡觉偷偷抱我,我说我怎么快喘不过气了——”
梁挽蜚没功夫跟汪宁笛打趣,她意识到汪宁笛终于醒来,迅速松开汪宁笛,手死死扣住汪宁笛的肩膀,颇为歇斯底里:“汪宁笛你咩事?你知唔知我好惊啊!”
汪宁笛一脸茫然:“啊?”
梁挽蜚闭了闭眼,冷静,稳住声音询问:“你刚才是不是做噩梦?梦见什么?”
汪宁笛想了想:“好像是吧?醒来那瞬间的感觉挺恐怖的,但梦的内容不是很记得,我有梦见几个人,没看清。”说完,汪宁笛打了个哈欠,转身要去看手机,自说自话,“几点了?是不是快天亮了?”
点亮屏幕。
才凌晨3:27。
汪宁笛摁下锁屏键,转回身,关心梁挽蜚:“你是不是没睡着?又失眠了?”
“没有。”梁挽蜚沉声,叹息,“睡吧。”
“喔。”
汪宁笛顿了顿,凑近,亲了一下梁挽蜚的唇,笑眯眯,“再晚安一次。”
汪宁笛做噩梦是真的,睡眠质量好也是真的,捂着被子,人很快又睡熟了。
梁挽蜚心有余悸,一直搂着汪宁笛的腰。
窗外开始有清脆的鸟叫声,梁挽蜚才沉入梦境。
习惯早起的梁挽蜚竟一觉睡到了太阳高高挂上天。
手机时间显示是早上九点。
梁挽蜚放下手机,太阳穴针扎一样地疼,她旁边的汪宁笛不在,显得昨晚非常拥挤的被子里空荡荡的冷。
梁挽蜚支起身,闭眼缓缓头疼,掀开被子,下床,进卫生间收拾,站在镜子前,梁挽蜚出神回想昨晚汪宁笛的状况。
汪宁笛喊了妈妈,也叫了她的名字。
出房间前,梁挽蜚披上汪宁笛提前给她叠放在床边的灰色外套。
开门。
汪宁笛碰巧抱着一堆木板路过,没法抬手,便冲梁挽蜚扬起开朗笑脸:“早上好!”
几乎算熬了一夜的梁挽蜚神色疲惫,她刚要笑。
一张熟悉的脸从右侧主厅出现:“汪宁笛,我跟汪阿姨聊完啦,我来帮你吧。”
黑长发,修身高领毛衣,高腰牛仔裤,舞蹈生修长纤细的四肢,挺直的腰背都在这套装扮下尽显无余。
妆容精致的姜严溪从主厅台阶走下时,扭头看了眼梁挽蜚。
两人目光在阳光下快速碰撞。
梁挽蜚冷脸,姜严溪的笑眼里也带着一丝不屑。
对姜严溪,汪宁笛不像对梁挽蜚那样束手束脚,很大方就讲:“好好好你快帮我!这堆木头真是重死了!”
姜严溪抱走汪宁笛怀里木板的二分之一,并肩站在汪宁笛身边。
梁挽蜚恰好走近,听见姜严溪笑着问:“她就是你刚才跟我说的香港客人?”
“喔,嗯。”
汪宁笛飞速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梁挽蜚,想到昨晚两人发生的事,还有点不好意思,怕这会儿的姜严溪发现异常,便故意没太亲近梁挽蜚,跟梁挽蜚介绍的话也比较客气,“梁小姐,这是我昨晚跟你提过的朋友,姜严溪。”
姜严溪伸手,微笑:“梁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梁挽蜚低眼,冷冷扫了眼姜严溪的右手,没动作。
有意思。
姜严溪装不认识她。
梁挽蜚没给姜严溪好脸色,晾着,冷眼看汪宁笛:“你有时间,我们单独聊聊。”
语气冷得像西伯利亚上的暴风雪。
姜严溪放下手,不发一语。
汪宁笛迅速意识到这两人可能非常不对付。
她赶紧应了梁挽蜚的话,讲把汪明香交代的事情做完,就找梁挽蜚。
梁挽蜚点头,说要去通个电话,与汪宁笛擦肩而过。
梁挽蜚站在院落里,与她在美国认识的池医生通电话。
电话那头池医生的声音同梁挽蜚的冷感不相上下,甚至听上去比梁挽蜚还要成熟:“梁挽蜚,我做心脏手术,这件事你该咨询Bailey。”
“不好意思。”梁挽蜚揉揉眉间,为自己稀里糊涂的状态心累,“我大概没睡醒。”
“没关系,你可以等下再打电话给她。”池医生补充,“从你所描述的状况看,你的朋友存在创伤应激障碍,至于你在意她是不是因为你的行为产生应激,我现在在电话里,无法仅凭你的描述给予准确判定,我只能说,人类快乐和痛苦的记忆自然交织,你想弄清楚,最好带她到专业的地方进行检查。”
“她有在治疗。”
梁挽蜚语气冷冷淡淡,但眉头紧锁,目光盯着泥地上的一片树叶,“总之你的建议是让我先同她保持距离?”
“先保持距离,或搞清楚你在她痛苦记忆中的身份,这是我的个人建议。”
“谢谢。”
梁挽蜚挂断通话。
她身后传来脚步声,梁挽蜚以为是汪宁笛,手机在手背上敲了两下,换上笑容转身。
姜严溪背着手,冲梁挽蜚歪头笑笑:“梁小姐介意先跟我聊聊吗?”
好礼貌。
梁挽蜚目光扫眼姜严溪身后,木工坊空旷的庭院内没有汪宁笛也没有汪明香的身影。
汪宁笛找到梁挽蜚时,梁挽蜚已经回到了汪宁笛的房间,坐在书桌前,把玩手心里的吊坠——那颗昨晚令汪宁笛非常不高兴的红色塑料球。
现在看见了还是不高兴。
汪宁笛选择忽视,关上门:“梁挽蜚你要不要先吃点早餐?”
“汪宁笛,你刚才又叫我梁小姐。”梁挽蜚语调冷漠,缓缓揉捏着红球,“你做得真不错。”
西伯利亚气象台对汪宁笛发出暴雪红色警报。
汪宁笛立刻走到坐着的梁挽蜚身边,手撑在桌上,又觉得这样居高临下的场景不大对,便蹲下,抚着梁挽蜚的膝盖讲:“不是,我那是向姜严溪介绍你,才那样喊你,你千万别误会,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梁挽蜚的脸没上妆,但皮肤好,白净,五官立体,看上去跟化妆时的梁挽蜚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美感。
汪宁笛盯着梁挽蜚紧抿的薄唇。
难免想到昨晚两人亲热的场面,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撇开目光:“而且,我们昨晚——”
“我们昨晚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梁挽蜚平静开口,“不用有压力。”
汪宁笛愣了一下,没理解梁挽蜚的意思:“我,我没有压力,我是因为喜欢你才那样做。”
梁挽蜚低头:“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汪宁笛被问住了,她也不知道,感觉就是自然而然,越跟梁挽蜚相处就越像着了魔,她从未对别人产生过这么浓烈的爱意。
但汪宁笛确实回答不上这个问题。
她躲避梁挽蜚的目光:“……喜欢也需要一个具体的理由吗?”
梁挽蜚突然拎着汪宁笛的领子,把汪宁笛从她眼前拎起,逼迫汪宁笛半弓着身跟她对视:“那你为什么会跟姜严溪当朋友?”
跳跃的问题。
汪宁笛近距离同梁挽蜚对视,下意识回答:“因为我跟她——”
“因为她在你失忆后跟你一次次偶然见面,你主动在路边停车,叫她,搭她回了你的家,她让你想起了从前的事情是吗?”梁挽蜚语速很快,右手死死拽着汪宁笛的领子,“汪宁笛,你的记忆就这样随意把你跟别人的故事装在你跟姜严溪身上?”梁挽蜚的手狠狠一推,推得汪宁笛往后跌了好几步。
汪宁笛诧异抬眼,感觉梁挽蜚的目光像在看垃圾一样看着她,声音裹着傲慢的寒意,“你真系冇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