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理好心情,从浴室出去,妹妹的身影不知所踪,Gorya很难描述自己心里这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从何而来,回到房间却发现爸爸和弟弟两人鬼鬼祟祟讨论着什么,她故意喊叫一声吓得他们哇哇叫。
她看着他们慌乱的模样哈哈大笑,爸爸和弟弟对视一眼,却也跟着笑了。
爸爸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解释妈妈的用意,Gorya低下头沉默不语,她明白母亲的用心,但难免还是感觉有些别扭,他们都劝她继续上学,告诉她忍忍就会过去,只有Ciarda,虽然语气生硬,却会关心她快不快乐。
“这双鞋子会带你去一个隐蔽的美好地方,直至找到为止。”她听见爸爸这么说,脑海中Ren学长的身影一闪而过,Gorya慢慢地抬起头,原本坚决的想法已逐渐松动,又突然听见妹妹尖锐的嘲讽:“老爸你在扮演仙女教母吗?可Gorya不是仙度瑞拉,仙度瑞拉能参加舞会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伯爵的女儿,是一位贵族,只不过暂时落难而已。而我姐她从头到尾都只是个平民,跳不出优雅的舞步又如何能与王子共舞被他看上。
“忍耐?为什么要忍耐?你们凭什么要她忍耐?”
房间内温情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Ciarda抱着双臂靠在门槛上,视线扫过神色迥异的三人,以及匆匆跟在自己身后的母亲。少女冷笑道:“哦,也是。反正心情压抑的不是你们,当然能若无其事地说上一句忍忍就过去咯。”
Gorya看着低下头嗫嚅不敢吱声的父亲,以及又下意识缩成鹌鹑的Glakao,头疼地摁了摁太阳穴。
她看向Ciarda,不明白她哪来这么大火气,也不明白她为什么总用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家人,自从发生了那场意外,自从她闭门不出将自己关进房间,她就变得喜怒无常,阴沉暴戾,对谁都没几句好话,说出口的都是奚落嘲讽。
父母和弟弟不知道该如何同这个性情怪异的孩子相处,久而久之还会敲响那扇房门的只剩她一个,即使房间里的那人对谁都一视同仁,不给任何人开门。Gorya隔着门板同妹妹讲话,大部分时间她从来都得不到回应,干脆将妹妹当成树洞倾诉,有天突然听见回答还吓了一跳。
Ciarda开门将她臭骂一通,说她老拿那些无聊小事烦自己。打扰她学习。
Gorya抓住重点,欣喜地说原来你一直有在听啊。
Ciarda拧起眉头,嘴巴一张就将抓错重点的姐姐骂了个狗血淋头,明令禁止她不准再拿她生活里那些破事骚扰自己,然后关上了房门。
Gorya将她的话当做耳旁风,重复之前的行为,妹妹没再跑出来骂她一顿,还是不理她,不理任何人。偶尔,Gorya也会听见房间里传来几句不耐烦的回应,这就是对话的开始,Ciarda将她所烦心的那些事拆解干净,用冷静、理智,让人安心的冰冷话语告诉她所担忧的事都没什么必要,这没什么大不了。
一次考试没考好不代表人生会完蛋,你的人生比你以为的容错率要高。Ciarda说,反正你的起点已经很低了,接下来无论做到了什么都该视为一次让你骄傲的进步。
Gorya没听明白,她也不是第一次听不明白妹妹的话了,但这大概是安慰,她想。Ciarda到底还是她那个嘴硬心软的小妹妹,即使她的下一句就是要她滚开。
妹妹在她上高中后开始走出房门,与父母与Glakao的关系也在她的努力下趋于缓和,Gorya原以为一切都在变好,可今天发生的事让她意识到这都是她的妄想。
Ciarda还是和从前一样,目中无人,谁也不放在眼里,哪怕是生她养她的父母。
“不要这么和爸爸说话,Ciarda,你应该向他道歉。”Gorya知道她是为了自己才说这些话,但她也不能看着妹妹这样对自己的父母。
Ciarda冷冷看着她,又看了眼不敢和自己对视的父亲,态度敷衍地甩下句“对不起”就回了房间。
Gorya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又将很久见不到Ciarda了。
第二天穿着家人为自己买的皮鞋出门以前,Gorya在Ciarda的房门前驻足,犹豫半晌还是抬手叩响房门,意料之内没有回应,她鼓起勇气,向屋内的那人传达自己的想法:“Ciarda,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爸爸妈妈说得也很对,我应该留下来,毕竟我还有想做的事。我会顺利毕业的,从Kocher高中毕业会是我学生档案里漂亮的一笔,你从前不是总和我说要物尽其用,资源最大化吗?我会尽我所能向上爬,直到我有能力找出那些人,让他们付出代价。”
Gorya攥着书包带子,想Ciarda这时候或许在睡觉,她可能根本没听见自己的话,不然她一定会跳出来要她别多管闲事。
她盯着自己一尘不染的鞋面,想,不管要用上多少年,不管她会为此付出什么,她都要这姗姗来迟的审判降临。
如Gorya所想,Ciarda要是知道老姐待在Kocher是为了借这里的教育资源让自己离为她报仇的目标更进一步,一定会暴跳如雷地骂她脑子进水。
但早早出门的Ciarda没听见姐姐的自白,此刻她正坐在教室里百无聊赖地转笔,等老师们批改完试卷。
不知道Gorya在学校里看见自己成为她的学姐时会露出多么搞笑的表情,她一定要把她的窘相拍下来洗成照片放进手机壳里,方便她随时拿出来取笑。
拿着批改好的试卷的老师红光满面地进了门,不复之前有些随意的态度,他语气激动地请她去校长室里详谈入学后的各项待遇问题。
Ciarda起身,将圆珠笔收进裤袋跟在他身后去见校长。不出她所料,Kocher高中恐怕正急需拿出一个真正优秀的学生与其他学校打擂台,争生源。
尤其是在原本参加数学竞赛的学生缘由不明地申请了退学以后。别问她为什么知道这种事,都说了她自有消息渠道,笨蛋Gorya难道不清楚现在是网络时代,一部手机一台电脑她的眼线就遍布了全世界,她竟以为她瞒得过她?
Ciarda兀自冷笑,为姐姐自作聪明的小把戏。她心不在焉地听着校长夸夸其谈,听他从Kocher高中悠久的历史讲到学校数年来获得的各项荣誉,敏锐地发现校长说来说来都是围绕着过去的荣耀,近两年学校获得了哪些荣誉他是只字未提,不过,看他这富得流油的大肚子,想来这些年怕是没少收赞助费。
人在屋檐下,她还是很给面子地附和了几声,Ciarda坐得端正,笑容乖巧,她惯会用这幅模样糊弄人,坐她对面的校长认可地点了点头,将女孩的学生档案推回去,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她过去为何选择退学。
Kocher高中的校长打量着眼前瘦小的女学生,她今年十五岁,小学没毕业就辍学回家,但学生档案上的履历可谓光鲜,一只手数不过来的各类竞赛一等奖。甚至她还上过那档在泰兰德家喻户晓的知识竞赛类节目,Ciarda是最小的参赛者,却是那些高中生们的最大竞争对手,节目中的她表现出过人的记忆力与逻辑思辨能力,被誉为神童,天才少女,受到极大的追捧与喜爱。
女孩曾红极一时,却也在节目结束后迅速消失在众人视野里。谁会想到这个孩子竟然辍学在家当了三四年的家里蹲呢。
“因为我觉得自学更有效率。”Ciarda正襟危坐,语气陈恳。
校长咳嗽两声,这不是在拐着弯说学校里老师教的慢,拖累她学习进度?他再度扫了眼手中的试卷,这份试卷里有些题可是老师们故意往刁钻了考,超出了高中教材范围,但她的回答不仅正确,解题思路也异常清晰,一看就是将知识点完全吃透了的。
Kocher高中的老师们拿着极高的工资,平时教学虽尽心尽力,奈何学生们前路早被父母铺好,只想在学校里享受最后的青春时光,没几个肯认真学习的,他们就算想发光发热也毫无用武之地。可天无绝人之路,Ciarda的出现又让他们生出摩擦拳掌好大干一番的雄心来,联名请求校长一定要将她留下,甚至派出教国文的老师去校长面前一通天花乱坠地胡吹,说少女的入学一定会为学校增光,带来更多优秀生源,拿回属于他们Kocher的荣耀。
校长痛心疾首,说你们这是什么语气?难道现在学校里的这些学生不够优秀!你们每天用的咖啡机,学校里新建的图书馆、实验室,哪个不是因为这些学生们才拥有的!
咳咳。教数学的老师咳嗽两声,不留情面地打断校长的装模作样,说,那你怎么让自家小孩去曼谷塔威班亚高中上学。
你……你!校长气到支吾,挥挥手将这帮胆大包天背后嘴金主的混账老师们赶出门外。回忆就此打住,要不是手下这些人胡搅蛮缠,要不是因为手里这份试卷回答得无可挑剔,恐怕他还要再犹豫一会儿是否要给出奖学金学费全免的承诺,哦,还要加上午饭补助、车费补助等各种杂七杂八的条件。
毕竟天才少女家境贫困。
双方利益达成统一,入学手续迅速地办理完成,Ciarda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又被未来的班主任带往老师们所在的办公楼,在办公室里填写了一张数学竞赛的报名表。
Kocher高中是要倒闭了吗?招不到学生了吗?竟然急切成这样。Ciarda边填表边在心里诽谤,她将填好的表格递给老师,询问对方是否能外出参观学校,后者接过表格随意地点点头,等她快走出门外时才记起什么,说:“我从前有个学生,他很有正义感,所以他因病休学了,你明白?”
Ciarda抬眼,凝视着埋在教案后不见踪影的老师,咀嚼起老师话语里的因果关系,正义感导致了休学?这是提醒?亦或是警告。她笑了下,点点头说我明白了便轻轻掩上办公室的门出去。
这个时间已经有学生陆续来校,她漫步于其中,并未引起谁的注意。Ciarda拿出手机,点开家人地图,查找姐姐的位置,这个时间她应该已经到达了学校。
手机屏幕上Gorya的定位正在校园内迅速跳跃,每隔几秒就更新出新的坐标,她挑了下眉,循着姐姐的移动轨迹一路找去,身边有穿校服的学生嬉笑着跑过,那笑声听起来很刺耳。
Ciarda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手机里定位不再更新,她这具孱弱的身体多走两步路就气喘吁吁,也可能是她太久没运动,她抬手擦掉滑到眼角的汗水,望着眼前荒废的体育馆,不少穿着校服的学生站在场馆外面,边摆弄手机边抬眼看向这边。
贵族学校还有这么破的地方呢?Ciarda咋舌,周围野蛮生长的杂草几乎盖过她的小腿,一看就是养蚊子的好地方,偏她今天穿的还是短裤。她往旁边走了两步,免得被蚊虫叮咬后感染上什么疾病一命呜呼,Ciarda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处风暴中心。
“哪来的小孩?”Kavin问,走在他身边的MJ耸了下肩,随意猜测,“或许是哪个老师的小孩?”
到底是哪个老师心这么大,竟然放任自家小孩在学校里乱走。他在心里吐槽,眼看那小孩正走到Thyme前面,甚至还先他一步捡起了那只皮鞋,他闭了下眼睛,认命地往那边走去,想趁Thyme发火以前将误入狩猎围场的小绵羊带走。
他心地还是这么善良。MJ自我感动了一番,他走近,看Thyme伸出手抢鞋子,却被女孩轻巧地躲过。
Thyme没预料到她竟然敢躲,骂了声脏话就再度伸出手,MJ拦了下,语气无奈地让他别对小孩这么凶。
穿着宽大T恤和牛仔短裤的小孩拎着那只脏鞋子,探究的目光从他们两人身上扫过。
MJ下意识露出亲和力满分的笑容,俯下身与她视线平齐,说:“能把鞋子还给这个哥哥吗?我带你去找家人好不好?”
“……”她没说话。默默地看着他,MJ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里好像有那么一点鄙视?没等他看清楚,女孩已经收回了目光,望向了狼狈不堪的Gorya学妹,他也跟着看过去,女孩们目光交汇的一瞬间,他听见学妹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Ciarda?”
Ciarda?谁?他正疑惑,却又很快反应过来,转头看向身边的小朋友,后者拎起鞋子晃了晃,发出一声轻快的“哟!”。
认识?什么关系?MJ有点混乱。
“哟你个头啊!你怎么会在这里!”Gorya毫不客气地骂到。
瘦弱矮小的女生满不在乎地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利的虎牙,她耸了下肩,好像很无奈,她说:“因为你不是没了我就什么都做不到了嘛,笨蛋老姐。”
姐妹?MJ这下是真的有点惊讶了,目光在她们两个间来回打量,Gorya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这小孩却满头营养不良的黄毛,Gorya身材匀称,四肢修长,光看外表就觉得很有活力,黄毛丫头皮肤苍白四肢纤细,一身死气从里往外溢。
这样的两个人是姐妹。他回头望Kavin和Ren,果然也从好友眼里看出几分诧异,着急找回颜面的Thyme不顾他们三人的眼神交流,在意识到眼前这小孩是Gorya的妹妹以后,直接就将她挟持来当人质,逼Gorya低头。
Thyme半强迫地揽过女孩肩膀,抬手捏住她脸颊迫使她看向Gorya,然后他也看向她,得意地发现女生的脸色在一瞬间就失去了所有血色,就像过去那些伏在他脚边的败者一样。
“你妹妹比你识时务多了。”Thyme感慨道,人质面无表情,不挣扎不反抗,他以为她是被吓傻了,但旁观一切的MJ却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下意识地劝阻:“Thyme,够了。让她离开。”MJ觉得好友拿学妹的家人威胁她这件事还是过了,他将家族,家人向来看得很重要,因此也看不得别人这样做,父亲曾说这是他最致命的弱点,他却反驳说如果连家人都保护不了他们又要如何立足如何让兄弟们将后背交付给自己?
他回神,看见被捏住脸颊的小孩嘟着嘴巴哼唧,他努力分辨她发出的声音,好像是在说什么“你最好别这么做”?
MJ无奈叹气,Thyme看了他一眼,到底是给了他面子松开了捏住她脸颊的手,却没放她离开依旧将这小孩禁锢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Ciarda深吸一口气,语气严肃地说:“你最好放我走,不然我姐会揍你。她练过散打和泰拳,打人超痛。”
MJ嘴角抽了下,心想你少说点吧。他看向自己的好友,那个很吃激将法的Thyme果然在下一秒露出个狰狞的笑容,一把抓住她的马尾辫用刀比划,恶劣地笑道:“我就算在这里把你头发都剪了,她又能拿我怎样?”
Ciarda扯了下嘴角,接着她看向自己的姐姐,发现她两手已经攥得死紧,不知道她是不是又在忍耐了,忍耐到将手掌心掐出一道道血色月牙。
有什么好忍耐的呢。她想。她不是在这里吗?她就是她的退路,永远的后路。
Ciarda喊了出来:“Gorya!”
在泥潭里摸爬滚打的少女抬起头,看见妹妹张扬的笑脸,她朝她挥出拳头,又在说她完全听不懂的话语。
“对他使用炎拳吧!”
Gorya后退,助跑,起飞,腾空而起一个膝撞将那张惹人恨的脸击飞了出去。
血水飞溅,Thyme茫然地倒在地上,汩汩热流从鼻孔里涌出,打湿了他的下颌,是血吗?鼻血?操,好痛啊。
还没有结束。他看见自己从没正眼看过的女生面无表情地踩住了他的小腹,用那只没穿皮鞋的脚,恶狠狠地碾压。
她一只脚踩在他身上,又俯身抓住他的衣领迫使他仰头与自己对视。Thyme目光涣散,努力让自己的意识恢复清明,视力恢复的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见了十八层地狱里的恶鬼。
女生双眼通红,喘着粗气,他甚至能听见她牙齿咬紧时摩擦的细微声响。
害怕?恐惧?他说不上来,只知道自己的心脏正因为腺上激素的飙升而狂跳。然后他听见她说:“你要是敢动我妹一根头发,我就算死也要拖你一起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