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答复，Ciarda将冰淇淋推到一边，拿出笔记本登录网站，MJ探身看了眼，发现网页上的选手信息早已填好，就等提交。
问她哪来的自己信息这事显然很蠢。他明智地没有开口，免得又被Ciarda抓住机会鄙视。但她做这些是不是太顺理成章了点？盗取别人信息，虽然只用在填参赛申请上，入侵银行系统也只是为了惹他生气，或者说激起他的好胜心，当然她这点做得很成功，他毫不怀疑自己出行路上那一连串的红灯都是她的挑衅，这家伙甚至入侵了整个城市交通监控系统！
暂时，她只将她的才能用在这些微不足道的事上，实际她能做得远远比这更多，只看她想不想。MJ无言地注视着咬了冰淇淋勺于是一边脸颊鼓起小包的少女，突兀地开口：“Ciarda，你该收敛点，不要像今天、或者像之前那样这么轻易地在人前暴露你的身份或者展示你的手段，我知道你很厉害，或许你有方法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但你还有家人。”
“……这是提醒还是威胁？”Ciarda合上笔记本，神色自若地挖了一大勺冰淇淋放入嘴里，遂被冻得脑仁疼。她皱着眉等那阵儿劲缓和，MJ觉得好笑，“慢点吃，没人给你抢。”
Ciarda忽然盯住他。
哦，之前他好像在Mira姐的派对上抢了她的小蛋糕？MJ想起来，她的记忆力一定要凸显在这些地方吗？一个小蛋糕而已！他在心里诽谤，又面不改色地接上之前的话题：“提醒！你干嘛总把我想得那么坏？我还不至于对一个小孩做什么。”
说完，他想起什么，自顾自摆了下手，叹气道：“算了，也不怪你这么想。之前Gorya的事，我很抱歉。”
“和她说去，别和我说。你没对不起我的地方。”Ciarda并不看他，拎着勺子在芭菲杯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动。
MJ看了她一会儿，别过脸去，“我知道了，但……”没说完的话因为少女一个打住的手势吞回了肚子里。
Ciarda扔下勺子，银质的小勺与玻璃杯壁碰撞时发出清亮的鸣音，她满脸不耐烦地看着面露关怀的青年，后者正因为她突如其来的戾气而稍显迷茫，看起来实在无辜，他什么也不知道，也没对她做过什么，她没理由同他生气。
对，他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是一个天生的上位者，优越感与生俱来，既得利益者很难意识到自己因为出身、环境获得了哪些好处，Ciarda知道自己不该对他这么刻薄，毕竟Methas Jarustiwa已经是他们那个圈子里难得的好孩子。
在红牌游戏这起恶性事件里，他最大的过错也只是袖手旁观，并为他兄弟销毁霸凌的证据而已。对Ciarda来讲，这就仅仅只是一个而已，如果不是因为牵扯到了Gorya，她根本没功夫去管一所学校里发生了什么。
她呼出一口气。
“MJ哥，谢谢。”
明明听到了少女的感谢，MJ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她情绪变化得太快，他来不及体会仔细，她和他认识的所有女孩都不一样，她们更简单，心情也更好揣摩，和她们约会就像是一场交易，一个合作，大家各取所需，那些女孩里不是没有学习好的，但没有谁像Ciarda这么难懂，不仅是她的过去，她的一切都像是一个谜团。
好奇心会害死猫。
得知真相的代价又是否是他付得起的。短短两三秒钟，脑子里思绪万千，他听见少女平淡的没有任何语气起伏的声音，“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谢谢。我心里都有数，我也做好了自己承担后果的准备，不会牵扯到别人，所以，你没必要为我担心。”
“Ciarda。”
她抬眸看过来。MJ伸手，将她兜帽下的头发揉得一团糟，哪怕很快就被小孩条件反射地打开手，他也还是一脸若无其事地笑，“你不要这么懂事，等你以后长大了，会发现被迫懂事的时候多了去了。趁现在任性一点不好吗？”
“而且，就算你再厉害，该担忧还是会担忧的啊。家人就是这样的，朋友也是这样的，在乎你的人不管你多么优秀，他们也总会想你现在是不是很辛苦……”他又补充，“Gorya会担心啊，因为小孩就该有小孩的样子嘛！你这么早熟，会让你姐觉得是她没尽好一个姐姐的责任才让你成长得这么快啊。”
她没说话，定定地看着他，随后垂下头：“这是你作为一个拥有双胞胎妹妹的哥哥的心得吗？”
“……对啊！”MJ感觉自己真是没半点隐私了，连他不在泰国甚至很少公开露面的双胞胎妹妹都被这家伙挖出来了。
“但你不是Gorya。
“我也不是你的妹妹。
“人与人是不一样的，MJ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老把我当小孩，我十五岁了，小孩就拥有任性的权利又是谁规定的呢？不是每个小孩都有闯祸后帮忙收拾烂摊子且有能力对此负责的家长。你说的是歪理。成年后就一定要妥协？要遵守游戏规则？知道那是自己不喜欢却又不得不接受的未来，于是在年轻时尽情胡来？哪来的因果关系，不要为自己的肆意妄为找借口，青春很可悲，要为你们的不负责任背上这么大一口黑锅。
“以及，也没有什么小孩该有的样子，因为我正处于这个时期，所以我什么样小孩就是什么样。”
他张了张口，发现又落入习以为常的境地。他找不出话反驳，她还是这么不留情面（他们之间有情面可言吗，MJ怀疑），一针见血，他在她面前没有一点年长四岁该有的尊严，相反，还总是因为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感觉矮她一头，偶尔还被对方照顾。
气氛变得沉闷，这不是他说那番话想造成的效果。MJ被骂得没面子，却也生不起来气，他讪笑两声，小声嘀咕：“幸好你是独一无二的。”要是每个小孩都像Ciarda这样，他会恐童的。
Ciarda在听清他这句话时表情突然变得复杂。她望着那张眉眼锋利的面庞呈现出一种几乎可以称为柔软的，让人联想到面团一样任人揉搓弄扁的抱怨不满的情绪，让人无法产生任何危机感，她发出了自己的疑惑：“你为什么不生气？”
“……什么？”他迷茫的眨了眨眼睛。
又来了。
拜托，你可是手下成群的□□太子爷！
Ciarda于是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不生气？”
“哦……”他拖长了声音，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语气挫败，“因为你说得，是对的？Ciarda，我知道我们之前做的事很糟糕，红牌游戏那些，Thyme正在改了，我们也不准备再继续这个游戏，我不指望你能理解，或许在你看来我们就是些闲着没事干、极度自我、以伤害别人为乐的混账……”
应该到这里就停下的。
但他还是抱着一种“毁灭吧”的自暴自弃的心态说了下去，反正他在她面前已经没什么物理意义上的隐私了，那干脆把自己刨得再开一点又有什么呢。
“但我们身处的环境就是这样，没人会说我们错了，也没人告诉我们这样做不对，总有人为我们准备好一切，处理那些烂果。”
所以，面对人的鲜血，面对那些哭喊、仇恨的表情，他早已失去了该有的同理心，以及情绪应对，内心麻木不仁，甚至觉得他们吵闹。
他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成长为这样面目可憎的大人呢。MJ自嘲地笑了声，过去大概也有过梦想，自己想要的未来这样的概念的吧，但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不需要自我，为了家族奉献自己的一切才是理所应当。
“真可怜。”Ciarda叹息道，MJ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却只望见少女平淡的微笑，“你希望我这么说吗？”
“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过上你们这样只有钱、没有爱的生活吗？你觉得平民们就没钱但有爱吗？不，他们既没有钱，也没有爱。对他们来说，钱能解决他们面临的大多数问题，包括他们拥有的一些心理问题，这时候就会有人想说了，人与人的痛苦是不能比较的。
“当你在感慨自己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力的时候，这个世界上也有人从来都不会思考这些，你以为他们会更幸福吗？
“因为经历过、拥有过才可以思考、感怀，而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连接触的机会都没有，人无法想象自己认知以外的事物，那么，又是什么剥夺了他们感受这些的权力呢？你与我已经足够幸运，还能坐在这里讨论这些。
“所以我们就不要露出一幅这个世界上我最可怜的表情了吧，会让人笑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