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连累了裴紫衣，先前只是知道她还活着，以为应该没出什么大事。她哪知道自己走后重云门还出了大乱子。那一干受罚的弟子和裴紫衣岂不都是因为她？

愧疚之感让她不由得心口一滞，一种酸涩复杂的情绪从心底蔓延。裴紫衣尚且落得这下场，给了她织梦的林霖又如何了？那谢子初、高少舟以及梅清露他们是否也安好呢？

可尽管如此，若是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若她不逃，死的人只会是她，何至于还有闲心去管别人有没有遭难。

压下心中内疚，她说服自己，要怪就只能怪喻景淮太残忍。

“什么新收的弟子？”邹严赫满脸疑惑。

看他这样子不像是装的。也对，重云门内部的事，他一个外人不知道也很正常。

他又苦口婆心的劝着：“云姑娘，不是我说，你闹够了就赶紧回去吧！我跟喻门主怎么说也认识那么多年了，还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火！你说你们小两口再怎么闹也别牵连了别人不是？唉，那逐月楼的楼主不过劝了两句，差点就没命活着出去了，还好我们有眼力见儿，不然真能看喻门主来个血洗重云......”

云染从没想过这么一个外表粗犷的汉子居然能絮絮叨叨的说这么多话，颇有点儿做媒人的潜质。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见他还要没完没了的说下去，她忙打断：“邹阁主，不是谈生意吗？”

“噢！差点忘了！”他一拍桌子，与身边两人对视一眼，终于正色道，“云姑娘与那越昭关系如何？”

云染示意他放心：“他唤我声姐姐。”

邹严赫点头：“云姑娘既然亲自来见我，想必也对我们赤羽的现状有些了解，我就不多废话了——”

他抿了口酒，辛辣之感引得他长出一气，一声无奈叹息。他再次看向云染，一脸凝重之色。

“我需要十方的详细地图！”

地图？

她想过这邹严赫会提一些为难要求，但却没想过他要的只是一张地图。

“这地图倒是不难......”

“不！”他十分肯定的打断她还没说完的话。

身边的干瘦男子解释：“云姑娘，我们阁主要的地图是十方国从边境到皇城的全部路线图，这其中经过几座山、有几个岔路口、路程有多远，都要详细标注！不仅如此——”他看向邹严赫，见对方点头首肯才继续说下去，“不仅如此，我们还需要十方国宫的路线图！”

什么？

云染实在没办法再维持镇定了，她为难道：“十方国虽不如夜南大，但这国境路线要完全绘制准确必须要人来回走上一遭才行，就算是几人同时进行最后再汇总也需要差不多小半月的时间！”她摇摇头，“至于你说的这国宫地图，邹阁主，你当我们是什么人？十方国宫岂是寻常人能随意出入的？更别说是绘制路线图了！”

对她这等反应，邹严赫倒是没觉得诧异。

“我知道这对寻常人来说是根本做不到的事，但越——”他看了云染一眼，想起她说到越昭唤她一声姐姐，于是连忙改了口，“越公子他母亲人在宫中，想来费些力气也能成功......”

说完这让人为难的话，他心中有了底气，又补充道：“如果这件事能办成，我保证，这次的酬金绝对让你满意！”

云染抬眸，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邹严赫伸出一只手，手掌摊开朝她晃了晃。

“五万两。”

倒是大方，只是这钱即便到了手恐怕也没命花了。夜南的皇城她尚且进不去，十方的皇宫又怎么会轻易让普通百姓进去？

云染正要拒绝，只听他又出声道：“黄金。”

黄金？

先前只当是五万两白银，没想到赤羽竟然下了血本，出手便是五万两黄金？她皱了眉头，心中有了几分疑虑：“邹阁主，这酬金恐怕不是赤羽阁出吧？”

她知道赤羽资金雄厚，但也没到随便出手便是五万两黄金的地步。

“云姑娘是聪明人。”他笑着，眼中闪过一丝欣赏，“这要求是陛下给我提的，这酬金也是陛下许给我的，越公子若是能帮上我，这酬金分文不取，我要的——是陛下的信任。”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但两人都心知肚明，邹严赫要的是皇帝这棵大树能罩着他们赤羽，让这夜南的各门各派都心存芥蒂不敢轻易去动他们。如果根基稳了，日后赤羽便可以源远流长，以他们的要价之高，很快就可以积攒更多，区区五万黄金又算的了什么。

云染想了想：“邹阁主是聪明人，那我也不做隐瞒了。酬金我一定是要的，但你这活儿实在棘手，我得再加个条件。”

邹严赫显然也做好了接受附件条件的准备，他点头认同。

“当然，我知道这桩生意不太好做，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只要我能办到！”他拍着胸膛一脸阔气的保证。

云染沉了沉心神：“邹阁主，先前你提到越曦，想必是知道她出事的消息。”

邹严赫点点头。

云染又说：“既然如此，你可见过她的尸体，又或者亲眼见过她遭遇不测？”

他摇摇头：“这倒是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她直言：“赤羽是杀手组织，不论是仇杀还是如何，这方面你们一定是最有经验的。我想请你帮我打听她的消息，有关她出事的任何消息。”

闻言，邹严赫突然沉默，云染不由得紧张起来，指尖攥禁了衣角，她试探问询：“你做不到？”

“倒不是做不到。”他一脸不解，“重云门的情报探子也是一流，凭你的身份关系，你为何不直接找喻门主帮忙？”

云染正色：“我正要说，这件事还希望你能替我保密，不要告诉喻景淮。”

“这又是为什么？”他更是不解，面上十分诧异。

一来她无法信任喻景淮，她不确定如果这件事真与皇上有关他是否会刻意隐瞒，再者她还抱着一丝希望，她希望赤羽能先一步探查到越曦的消息，这样她便能早做打算，不用履行承诺跟他回重云。撇开这两点不说，她还担心根本就没有人能追查到越曦的下落，总之是多一步棋多一份保险。

云染没跟他多做解释，话锋一转：“我只有这么一个要求，你要是答应这生意便成，不答应我便去找别人，当然，邹阁主也得去找别人谈了。”

“咳咳——”他轻咳一声，拾起筷子夹了口牛肉随意咀嚼着，似是在缓解尴尬的气氛，过了一会儿，他咽下喉头肉片，“我给你一月时间，你可能给我答复？”

云染勾着唇道：“阁主若做得到，我就做得到。”

“好！”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脸上满是笑意，“一言为定！”

解决了这桩大事，邹严赫喝酒吃肉的动作都比之先前更加豪迈，足以看出他心中石头落地的轻快心情。

云染心中一动，突然问道：“邹阁主，你可知道鬼医？”

“你是说那个窝在鬼山上半辈子没下来过的官朗州？”

听惯了个路人把他吹得神乎其神，头一次听到这缩头乌龟一般的形容倒也有趣。她一时没忍住，掩着唇一声轻笑：“是，就是那个官朗州，我想问问邹阁主手下有没有经他之手救治过的人。”

邹严赫停了筷子，侧过头问身边的弟兄：“有没有？”

干瘦男子摸着下巴思索：“还真有！”

云染眼睛一亮，心中惊喜：“听说上这鬼山需要避毒之物，可否问问你那位兄弟是什么药物？”

一直没说话的健硕男子接了话茬：“诶！这个我知道，是那鬼医给的避毒丹，吃上一颗能保两日不被瘴气侵体。”他看向云染，“怎么，姑娘需要？”

云染沉吟，试探问道：“是，不知可否.....”

那健硕的大汉一拍胸脯：“这个好说！回头我就去找我那兄弟讨来送给姑娘你几粒！”

“那便谢过这位大哥了！”

正事谈完，云染也没再多逗留，只是吩咐了后厨多送些好酒上去，算是聊表谢意。

*

擅自应下了这差事还没问过越昭意见，她正考虑着该如何开口。其实这事儿原先也不难，只是今日越昭那番话让她实在心虚，被他这么一说，就好像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利用他一般。虽然这话倒也没错......

夜幕低垂，今晚的风中又起了雾，约莫着明天是要下雨。

云染在他房前踌躇，终是抬手敲了他的房门。

“睡下了！”

赌气的声音从薄薄的门板内传出。说是睡下了，回答的速度倒是挺快。

云染佯装没听出他话中怨气，顺势答他：“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走喽？”

说完这话她毫不犹豫的转身，却是走出几步远在廊下停住。

一、二、三、四、五——

方在心中默数到五，原先禁闭的房门应声而开。越昭探出一只脑袋，精致白皙的侧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扎眼，露出半截鱼红色衣袍的肩膀分明还穿戴整齐，领口的金线还泛着亮眼的荧光。

云染倚在阴影下抱着手臂看他：“不是睡下了？穿衣服倒挺快。”

抓着一侧门框的手指微微一顿，知道自己的动作已被人尽收眼底，他干脆大大方方的出了门，眯着眼睛一看，果然见到云染正一脸调侃。

越昭远远的站在门前对她说：“你不是来跟我道歉的吧？”

云染一怔，还未接过他话又听他道：“如果不是那就请回吧！”说完，他斜睨着她，一副送客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