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5 20:13]

夜色浓厚，大片大片的乌云笼罩着这座城市。重症监护室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只有旁边的仪器的提示灯和墙上的电子钟微微发着光，显示着日期和时间。

云颐从床上坐起身，在黑暗中活动了一下身体，解开了脸上氧气罩，关掉供氧机，察觉到身体没出现什么不适的状况。

和以往的虚弱完全不同，他的大脑在这次睡醒后似乎更有精神一点，身体也更加有力，那颗心脏终于在此刻争气的运作起来。

现在似乎是个不错的机会。

云峙白天在病房守了一天，现在应该已经回自己的住处休息了，他可以乘机回主宅看看。如果那个梦是假的，母亲在家，他就假装自己是来取东西的，如果是真的……

真的就真的吧。

云颐表情没什么变化的脱掉了病号服，从衣柜里找到自己的便服换上，并往脑袋上扣了一顶鸭舌帽。长袖长裤遮住他的瘦削的肢体，看起来只是一个外形稍微显眼一些的年轻人。

他带走了抽屉的小药瓶。

医院附近没有地铁，线路靠近主宅的公交一直运营到晚上九点，在医院门口的站台等了几分钟，云颐乘上了车。

平时他出门一般都是云峙的助理接送，也极少乘坐公共交通。医院附近有一段路正在施工修缮，因而路况很差，有很多小石子，云颐在座位上被颠簸得东倒西歪，眉毛紧皱。

“一般不是晚上十点开工吗，这才不到九点！”

公交车司机似乎有点路怒症的苗头，每颠簸一次，就要自言自语的骂一句。

公交车的前排，两个大妈凑在一块若无其事的聊着八卦，看穿着应该是制衣厂的工人，刚下班。还有几个晚自习早退的高中生在后排的位置吃喝聊天，时不时传来笑声，其中一个打扮时髦，指甲很长的女高中生正拿着新款手机自拍，其他人则羡慕的看着，挤在后面比耶。

医院外的世界和这个高挑的鸭舌帽少年仿佛格格不入，他一只手拿着手机，目光却没有落在屏幕上，而是安静的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琥珀色的瞳仁翻涌着犹如夜色般的暗影。

即使周围再喧嚣，热闹，云颐的大脑都没有任何想法，一切都太无趣了，他将自己与世界完全隔离开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会对什么感兴趣，也许这个世界没有这样东西，亦或者他有病。

在跨江大桥站下车后，还要步行一公里左右。夜色漫漫，城市夜晚的霓虹灯倒映在江面上，微凉的风吹的人手脚冰凉，云颐慢慢的走在桥上，一边是湍急的江水，一旁是流水般的车辆。

走了大概十分钟，他终于走回了小区。

循着记忆里车窗外的风景，云颐走到了一栋两层的复式住宅前，有些怔愣的抬头。漆黑的树影中，那栋熟悉的房子没有一盏灯是亮的。

“……”即使不走进家门，他的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用钥匙打开门，一股久未通风的沉闷气息与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便一下子包裹了他，现实和幻觉瞬间在此刻重叠，一种淡淡的冰冷无孔不入的钻入感官。

酝酿了半个晚上的乌云终于开始发威，细细的雨丝打在云颐的鸭舌帽和肩膀上，顺着冰冷的四肢往下流淌。年轻的男孩走进空荡荡的房子里，像以往一样顺手关上了门。

开关断电了，他就用手机屏幕照明，在这伸手不见五指，寂静得令人害怕的大房子里摸索着，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墙上的照片果然不见了。

……搬的真干净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搬家有无数种可能，但云颐就是往最坏的地方考虑着。就仿佛这件事发生过似的，是板上钉钉事实。但云颐心里还是对此没多少感觉……悲伤？失望？也许有一点，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感。

……他想，他可以再帮他们一把。

“嗡……”手机发出震动声，云颐垂眸看向来电提示，是他的责任护士小胡打来的，估计是晚上九点例行查房时发现云颐不见了。

云颐接通电话，温和的嗓音在漆黑的房子里回荡；“喂？没事，我只是去医院附近的超市买东西了，过会回来……下雨吗，不用担心，会叫我哥过来接。”

“好，再见。”

……

第二天的八点，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收拾好准备开车去医院的云峙很突兀的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皱着眉，满脸不耐烦的随便按了接通，心里还在骂哪个胆大包天的敢这么早就来烦他，结果话筒传来了一道温和的声音:“今天上午去学校了，下午下课来校门口接我一下。”

云颐去上学了？云峙眼里闪过惊讶，马上道:“你昨天不是才发病了吗，不好好休息乱跑什么，回国后有的是时间上学。”

“可是我这学期高三啊。”

正是刚下早读的课间，教室里充斥着昏昏欲睡的气氛，走廊根本没什么人。

云颐站在走廊末端的窗边打电话，由于身体不好，加上知道他不会常在学校，班主任破例允许云颐携带手机。

离开家后，他冒雨在附近的酒店开了一个房间，洗了个热水澡，然后躺在床上故作深沉的思考了良久，几乎是一夜没睡。等外面的天色蒙蒙亮，传来聒噪的鸟叫声，几个高中生打着伞骑着自行车从窗外一晃而过，他才恍然想起——今天是周一。

于是他就来上学了。

班上没一个人认识云颐，刚到教室时，他的同学们都用一种好奇且八卦的目光偷瞄他，像是打量外星生物。

云颐笑着说:“我感觉今天身体情况挺好的，应该没有问题。而且一天都不来学校，是不是有点太不像高中生了？”

“好吧。你实在是想上学那就上一天，但要千万注意，不能跑跳剧烈运动，现在高中生小孩都皮得很，别被捉弄了，不舒服就赶紧让老师送你回医院，身上带药了吗？”云峙啰啰嗦嗦的叮嘱了一通，想了想又继续说，“还有一件事。”

“你的病不宜拖延，妈让我们下个星期就出国。不过那家医院几个月前就约好了，住院和治疗倒是不用担心，只是移植体需要等一段时间……”

“下个星期？周日？我和你？”云颐意外的问。

“你怎么知道。”云峙说，“不过确实还是这个时间。”

“你最近工作很忙吧，陪我到国外治疗没问题吗？到了国外又不是马上开始移植手术，不知道要等多久，你人都不在国内，更别说处理国内的工作了，公司会给你折腾破产的。”云颐平和的说，“让妈陪我一起去吧。”

云峙迟疑了一下，说:“呃……妈应该不行。”

云颐顺势道:“那我一个人去。”

云峙:“你还是个未成年，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到国外去？”

云颐闲散的说:“当然可以啊……我又不怕单独坐飞机，实在不行，你帮我办个无成人陪伴儿童服务。”

云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