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缓缓垂下，林瑾这才借着伙房内烧柴的昏暗光线仔细打量了一番身下的人。
云锦白衫……手臂没有绑布条……
抿唇咽了咽，他摘下那套头的布袋。
只见一张俊美冷冽的脸出现在他眼前，静静地看着他。
“你在做什么？”
谢凝云开口问他，话声依旧平淡。
平日里仰看谢凝云习惯了，林瑾还是头一回俯视这人。
骨相优越，眉眼如玉。
忽明忽暗的光线中男人下颌微微抬起，让林瑾目光微动。
看向了谢凝云薄红的唇，形状……十分好看。
握着布袋的手指蜷了蜷，林瑾不语。
伙房中只有柴火燃烧与沸水咕哝的声音。
绑人绑到了谢凝云……
这是林瑾完全没有想到的事。
也是见到谢凝云才想起在静室思过的人每日到了时辰是会回寝室睡觉的。
他在藏书阁内的某卷卷集上看到过，但是他没太记住，只记得在静室思过的人每天都要抄书到很晚。
不过，感觉还不赖。
就是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种场景林瑾只在脑海里想过。
姿势对工具对，但场景不太对。
所以，他现在思绪有点乱。
视线游移到谢凝云眼上，和其静默地对视了片刻。
谢凝云的眼眸太过冷清平静，看得林瑾愈发晕乎。
不能再看了。
于是林瑾又把布袋囫囵套上那颗头。
反正谢凝云的手已经被反绑在了身后，他已经踩在了谢凝云的肩上。
今天肯定是不能这么算了。
林瑾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地上的人。
手忍不住在颤抖，心绪更是复杂难言。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场景，将谢凝云捆起来、锁起来。
但真实遇上，他应该和想象中一般做吗？
踩在谢凝云肩头的力道忍不住加重，使其背部紧贴上冰凉的墙面。
任人揉扁搓圆的样子，让林瑾呼吸一滞。
分辨不清。
黑暗中，谢凝云感觉有只手用力地捏住了他的下颌。
迫使他往上扬了扬脸面。
而后……
那只手变换姿势，又隔着布袋捧住了他的半边脸。
唇上，被拇指指腹隔着粗糙布料按压。
从轻轻地摩挲，到毫不怜惜地蹂躏，甚至想要过分地挤进唇齿间……
没得逞。
啧，不乖。
隔着一层东西的触感不太好，谢凝云的反应也不尽人意。
林瑾不满足于看不到谢凝云的表情。
反正这儿也没旁人。
打开也只能看着他了。
这般想着，林瑾伸手去摘那布袋。
只是方把手搭在头顶上，他忽然清醒过来。
不对……
他好像做的不太对。
他和谢凝云的关系现在还没有好到能为所欲为的地步。
劲敌都没有铲除，他现在不该对谢凝云做出充满掌控的举动。
这不是一个柔弱的小可怜能做出来的行为。
林瑾深呼吸一口气，有点慌乱了。
他缓缓放松脚下的力道，看了眼伙房门口。
要不现在跑掉？
想法刚出来，身下的人像是读了他的心般，忽然开口。
“林瑾，逃跑不是最优选。”
声音轻飘飘的，还带着点冷意。
“——继续摘。”
谢凝云知道是他了……
跑了……也没用。
林瑾心一横，揪着布袋丢在旁边。
他已经做好准备迎接谢凝云愤怒的神色了。
但……
昏暗中，谢凝云的面上没有任何波澜。
“没解释吗？”他问。
清凌凌的声线在昏暗中尤为寂冷。
被那双只倒映他的眼吸引。
林瑾不可自抑地痴迷一瞬，又很快回神。
解释？
林瑾是不可能说实话的。
于是他抿了抿唇，俯身。
无声回应：对不起，我今晚好像……中邪了。
谢凝云有想到少年会找借口，甚至在心中还预测了少年可能会怎么说。
断没有料到林瑾会说中邪了。
真是没有半分可信度的胡扯。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呵，中邪了？”
林瑾没见过谢凝云笑，今天还是头一回。
本就亮晶晶的眼眸更圆了几分。
也不管谢凝云扯起的那抹弧度是不是嗤笑，林瑾认真地点点头。
他说：是的，我本来在好生生的睡觉，不知道怎么了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到这儿来了。
要想让别人相信他的谎言，首先他自己要相信。
唔……林瑾觉得现在的自己有点分不清现实和虚幻，说是中邪了也不为过。
如果少年的眼神不那么贪婪、方才没有做那种举动，及现在还没有收回踩着他的动作。
谢凝云也许会顺着他将此事轻轻揭过。
带着温度的指尖顺着踩在肩头的鞋面禁锢住未抽走的小腿。
林瑾在感觉到谢凝云捏了捏他的腿肉后忍不住浑身一颤。
而后惊愕。
谢凝云怎么解开束缚了？
看出了少年的疑惑，谢凝云另一只手抬起亮了一点寒光。
是匕首。
“下次绑了人后要记得检查身上还有没有利器，不要掉以轻心，否则后果你会难以预料。”
谢凝云说着，将林瑾的腿放下。
待人在地面站稳，他仍旧靠坐在地上。
仰首向林瑾又轻笑了下，“喜欢这个角度看我？”
今夜的少年眼中带有浓烈的侵略性，极具兴味，和平日里乖巧的模样不同。
似是本性暴露。
很明显吗？
林瑾迟疑地点点头。
“过来。”
谢凝云说。
林瑾照做，走近了些。
随即就感觉到腰间玉带被猛烈扯动——
他跌坐下去。
不疼，因为坐在了谢凝云的腿上。
呼吸在瞬时间拉近交织，凑近了看，林瑾才发现谢凝云的眼眸晦暗。
不是因为光线太暗，就是单纯的……暗。
因着跌下来时身形不稳，林瑾的双手攀在了谢凝云的肩上。
左手还能感觉到被踩过的那侧肩头上有尘灰砂粒。
莫名烫手，林瑾也不敢直视谢凝云。
他慌乱地垂了垂眼，在看见谢凝云唇下有一小块青痕时呼吸微滞。
他……他揍的。
抿了抿唇，他又说：对不起。
他说：你打回来吧。
谢凝云把他拉这么近是要打他吧？
他的腰还被挟住了，跑都跑不掉。
林瑾认命闭上眼。
顺带补充句：打吧，我不会讨厌你，你也别讨厌我，扯平了我们还做好朋友。
眼前少年应该是害怕受伤的，闭上眼就紧紧缩着脖子垂头。
恰好谢凝云稍稍抬眼就能望得清楚。
如蝶翼般的两片睫毛在颤，殷红的唇抿得紧。
这么一张如画漂亮的小脸，没人会愿意将其破坏。
但谢凝云在隔着衣料意味不明地捏了捏少年腰间的软肉后，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
有清淡的香气靠近一瞬，林瑾忽感觉唇上好像被什么软软的东西碰了一下。
待他睁开眼时，却什么也没发现。
舔了舔唇，没味。
林瑾说：你下的什么毒？有点香。
下毒报复他也可以。
林瑾觉得只要谢凝云出气了就好。
他不想因为今晚的事就和谢凝云生分。
——都怪边羽。
正暗暗生着边羽的气，谋划着下回得趁谢凝云不在时来揍一顿出气……
眼前传来回话。
“没下毒。”
没下毒？
林瑾后知后觉发现谢凝云的两只手都在自己身上。
那刚刚唇上的触感是什么？
林瑾蓦然瞪大眼。
林瑾：你你、你……你！
是亲他了？亲了没亲？
刚刚舔过唇的舌尖开始微微发烫，林瑾瞠目结舌。
天啊，谢凝云太会了。
有什么报复能比亲好朋友一口更让人恶心？
不过……他倒是不感觉恶心。
谢凝云失策了。
林瑾板下脸掩盖情绪。
林瑾：……你这算报复完了对吗？
林瑾：那我们就扯平了。
“嗯。”
谢凝云不轻不重地应了声，好像有点哑。
应该是错觉。
因为林瑾随即听他语调正常地发问。
“今夜你来这里，想绑的不是我对吗？”
林瑾：什么想绑谁的？我说了我是中……“呃！”
腰上被掐了一把，他浑身一僵忍不住发出声来。
轻轻细细的哼唧声，让落在面上的视线骤然灼热。
有点可怕，像是生气了。
林瑾乖了：好吧，我没中邪，确实不是来绑你的。
这话说得林瑾心碎一地。
他的人设崩了啊！
乖乖弱弱的小可怜怎么可能会在明月无风夜出来套人麻袋？
不过刚刚谢凝云都用那种对付非常好的好兄弟的招数恶心他，应该……已经把他当好朋友了吧？
嗯，昨天也被抓包了。
今天的拳头还直接揍到了谢凝云脸上。
林瑾不演了。
他说：不过绑到你是意外之喜。
对‘意外之喜’这个描述没有震惊，谢凝云又问：
“原本是想做什么？”
林瑾：我想警告边羽不许再靠近你了。
“为什么？”
林瑾：没有为什么。
谢凝云不信，“你是不是心悦我？”
心悦？
林瑾不解地垂看微微仰看来的谢凝云：为什么要这样问？
心悦……好兄弟之间的感情不能用这个词来形容吧。
他只是针对人物以及经历的失忆，俗世伦理人文他还是懂的。
这么说还是太暧昧了。
“拥抱。”
谢凝云吐出了个词。
顿了下，他又说：“你只抱我，还不许边羽靠近我。”
从前还总阴恻恻地偷看他。
上回边羽的几个猜测虽然没有全然相信，但不得不说，他觉得也有道理，有迹可循。
说来边羽这个在各地名楼都有红颜知己的人，或许确实比他这般不通情爱之事的人看得明白些。
林瑾：所以这是心悦体现吗？
应该不是吧。
但是谢凝云为什么这么问？
是因为讨厌他的接触，所以借题发挥让他感到这种行为太暧昧感到恶心，从而不再以朋友的身份管束谢凝云的交际吗？
……还是那句话，谢凝云失策了。
少年的眼眸很是澄澈，于是其间的懵懂一览无余。
心间猛然一沉，炽热燃烧如火舌的目光被井水泼冷。
霎时降温。
“见谅，是我用词不当。”
谢凝云薄薄的眼皮垂下，只让视线恰好能看到林瑾的唇，不教错过少年的话。
他问：“那你为何会这么做？”
林瑾说：因为我想和你亲近交好。
林瑾说：还因为我不能忍受旁人和你亲近交好。
“为何？”
谢凝云要的是林瑾的深层动机。
林瑾动了动唇，本来想说不知道。
但谢凝云的语气突然像淬了冰，他怕一个回答不好让人更加生气要和他断交。
想了想，还是道：因为我们是朋友，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
这句话他很早以前就说过。
谢凝云看出了少年对自己是没有那种心思的。
其实也不能确定。
只是既然少年都否认了，也没必要再抓着不放。
慢慢来便可。
“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
谢凝云的口气缓和下来，顿了顿。
他补充，“不要因为你的‘不能忍受’而去伤害任何人，至少需要师出有名，不然就是胡作非为，易遭世人厌弃，更易伤及自身的身心康健。”
这次的话比第一回翻墙来时说得明白多了。
基本的道理林瑾还是知道的。
今天的行径的确太肆意妄为了。
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暗暗在心里再给边羽添上一笔。
对于谢凝云似是关怀的话语，林瑾面上还是很乖巧地点头：我知道了。
琉璃般晶莹剔透的双眸在暗色中熠熠生辉，像是一只开化不久就犯错的小兽。
乖乖地听着训，明明不理解却努力记住规则。
因不能忍受朋友有别的朋友而意图伤人……
能做出这种事的也只有林瑾了。
真是性格古怪。
却也莫名……可爱？
掩下心绪，他的手不知何时从林瑾身上放开了。
毫不嫌脏地手撑地面，谢凝云仰看林瑾的眸中尽是平淡，似无欲无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