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木栖又去了一趟跑马山,回来跟季朗说了跑马山的情况。大致情况也确实如柳衷所说,至于说出现的夏侯衍,倒是没肯定,因为对方都戴着面具,只是穿着的是大夏的战袍。
戴面具首先想到的便是地旬。
季朗和周钲心中了然,有了些许猜测。
季朗把木哈叫进来,“你去将军府给柳衷递张请帖,就说中秋将至,明日未时我在天下第一楼请他喝酒看戏。”
木哈去安排,周钲斜眼看他:“空手套白狼?”
季朗笑:“柳元禧丢出这么一事,不就是想要空手套白狼吗?我满足他。”
柳衷从琼脂楼出来,在家养了几天神,没敢跟他老子说,在琼脂楼干了啥,暂时老实着。
木哈传他口信来的时候,柳衷一点也不意外,他换了身朱色云纹锦服便去赴了宴。
天下第一楼是个酒楼,这里的酒菜享誉各国,也是王公贵族设宴最常去的地方。一般需要提前一月才能预约得到。但是显然季朗不用。
柳衷来的时候,季朗正坐在案前喝着酒,周围坐满了正阳城有点地位的公子哥,厉时涧也在,看起来确实是一场酒宴。
柳衷进门就左右打量。
“不用看了,今日是我们这些士族公子的聚宴,周夫子身份不合适,没来。”季朗闲适得坐在案前,他今日没束发,长发只用一个锦带随意的绑着,松松散散,看上去风流倜傥。
柳衷找了位置坐下,“季朗,我当你这是鸿门宴,谁知是个龙门宴。”
“说了请你喝酒就是请你喝酒。”季朗说,“我是那种耍心机的人吗?”
柳衷斜眼看他不敢苟同。
季朗亲自起身,走到他面前,酒杯跟他的撞了撞,“敬世子。”说完他微微俯身凑到他耳边,“感谢你帮我找到线索。”
他声音很轻,旁人也听不清他说了啥,只是远远看过去,感觉两人那姿态特别的亲密。
”皇孙殿下跟世子不是一直不合的吗?这……怎么看着不像啊!”
“兴许是不打不相知?”
“北艮王手握重兵,圣上都要给他薄面,季小殿下跟世子的关系就至关重要了。”
厉时涧嘴角抽抽,摸不清季小浪卖的是哪门子的关子,他不多话,省得又被算计,他现在还对林江坤心有余悸。
他就纯喝酒看热闹,当个隐形人好了。
柳衷觉得季朗话中有话,但是大庭广众之下,想必他也不会做出多出格的事。
他刚把一口喝干杯中酒,季朗就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刀,直接架他脖子上。
柳衷吓一跳,真没想到季朗这么疯,“季朗,你有病啊?”刚骂完,季朗的匕首就往下压了压,见了血。
厉时涧被季朗的作死吓到了,从案前跳了起来,“季小浪,疯了么你?”
谁来治治这疯子?
有仇打一架就好了,动刀动枪弄上台面就不好善后了。
大家打打闹闹没啥,只要不出人命。
可现在季朗直接刀压人脖子上了,这不向所有人宣告自己是祸首吗?!
厉时涧在季朗身边跳脚:“冷静冷静!”
“你滚去喝酒。”季朗看他一眼,随即又在柳衷的脖颈皮肤上磨了磨刀,肉眼可见的又多了几道血痕。
柳衷想发飙,也直接扯高了嗓门:“季孙子,你个孬种,单打独斗赢不了我,尽在这里使阴招,有本事你就真划下去杀,不要手软。”
季朗还真划了,看得人倒抽了口凉气。不深,但那血是直往下流。
柳衷:“……”
厉时涧有些拿不稳酒杯:“不是,季朗,你玩真的?”
“这么多人见证,你没看出来我这唱戏呢?!”季朗理直气壮。
厉时涧和众人:敢情那人不是柳衷,你用的也不是真刀?
柳衷冷笑了:“季朗,你来,但凡我哼一声,我就不姓柳!!!”
“爷们。”季朗赞了一声,手在匕首上摁了一下,那刀锋立马换成了锯齿状。
“……”柳衷,“季爷,我跟你姓也是可以的。”
季朗斜眼看他:“怎么说?”
“你娶或者我嫁都可以。”
其他人不懂,柳衷自然是懂的,揣着明白装糊涂。
季朗手动了动,“我这刀很久没用过了,有点钝。”
柳衷:“你要怎样?”
季朗:“把那山民给我。”
柳衷:“我若是不给呢?”
季朗:“那我就把你上了。”
柳衷:“……”
其他人觉得听到了不得了的信息,一时间整个场子都安静了下来。
季朗收了匕首,缓缓笑道,“谁让我心仪你呢?”
他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要强求。”
柳衷摸了把自己的脖子,一手的血,“成,你陪我喝高兴了,我就把人给你。”
季朗把事情闹大,无非也是给北艮王提个醒,虽然皇上对镇国将军极其放纵,但总归有个度。
柳衷跑他这里借着玉璜这事把事情揉了揉,也就是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爹纯属二傻子被人利用了,即便他有了二心,他儿子也会劝他悬崖勒马,毕竟攘外必先安内。
那山民算是他的投名状,也是柳衷和季朗相互试探的筹码。
季朗摆这宴的时候就跟周钲说过,柳衷这人吧,好色,但是武功不错,在军营里面也历练过,是个将才。
他跟他爹在政见上不太合,也拎得清轻重。
那山民必然不是真正的山民,不出意外那人是面具太子那方的人。跑马山战役北艮王肯定插了一脚,即便不是直接参战,却绝对不清白。
季朗组这个一个局,就是要把柳元禧摘出去,也是为了让他无路可退,向世人表明,你跟我季朗就是一伙儿的。
北艮王你再横,你能不要儿子?!
当然,再狠点,北艮王又找女人生就是了。这对季朗没有损失。
如果要跟暗煞硬扛,光凭他季朗养的私卫是远远不够的。
尤其,周钲说九个棊子,谁知道那几个棊子是在哪里,又做何想法。
他其实一直很好奇,暗煞是如何控制棊子听从命令的?如若都像周钲这样,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季朗有他的考量,柳元禧也有自己的思量。
厉时涧看着两人跟不要命似的灌酒,看得瞠目结舌,交杯酒都不知道喝了几壶,就差嘴对嘴了。
要不是知道季朗心中就一个周夫子,他真怀疑这两人有那么点暧昧关系。
算了算了,看这两人跟斗法似的,他觉得脑壳痛,干脆倚躺在案后,招呼着小厮:“上点茶,给那两位醒醒酒。”
没过一会儿,听见脚步声上来,一壶碧螺春搁他桌案上,“请慢用。”
厉时涧一听到这声音,一个激灵,抬眼一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夫、夫子。”
周钲一身小厮打扮,微微挡了挡脸,眉眼带笑,温和的看着他。
厉时涧下意识的朝堂中看去。
季朗跟柳衷显然喝醉了,季朗一手搭在柳衷肩膀上,一手往他嘴里喂酒。他身高比柳衷稍高一些,两人离得很近,是以这样看着,倒像是他搂着柳衷。
柳衷半仰着脑袋,脸色潮红,嘴微张接酒,怎么看着怎么觉得血脉偾张。
厉时涧觉得头皮有点发麻,看看那两人,又转头看向笑得一脸温和的周夫子,润了润唇角,“那个,他们闹着玩……正阳城的世家子弟总爱这么玩。”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替季朗解释。
周钲只是点点头,“没关系,玩玩嘛,我都懂的。”
季朗莫名的感觉到一股寒意,他越过柳元禧的头顶看过来,正好撞进周钲的眼里。
周钲朝他意味深长的扬了扬眉,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季朗脑门一凉,酒也醒了,一把抓起柳元禧的手,把酒壶塞他手上,还顺带抬了抬手让他自个儿往自个儿嘴里倒,“我突然想起我府里还有点事,回头我找你拿人。”
“哎,季朗,你别怂啊!”柳衷被酒呛了一下,刚喊出来,就见只见那人留下一道赤红色的影子,他打了个酒嗝有些讪讪的。
厉时涧凑过来,“世子,要不咱俩再喝喝?”
季朗追周钲追了一路,酒早就醒完了。
好不容易拽到他的袖子,他腹中一阵搅动,没忍住还吐了。
周钲有些忍无可忍,“季朗,你吐我袖子上了!!!”
把醉鬼弄回家,周钲吩咐木哈去弄了热水,见季朗睡得熟,他就立了扇屏风隔断,准备自己洗洗。
刚解开外衫,就见一只大狼睁着一双眼趴在屏风上沿盯着他看。
周钲停下手中动作,皮笑肉不笑,“酒醒了?”
季朗点点头,“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周钲好笑,“季小殿下舍己度人,我感激不及,何来气也?”
季朗盯着他笑了,“这不就是气着么?”
周钲不想接他的话,简明扼要的赶人,“我要洗澡。”
季朗:“巧了,我也想洗,一起呗。”
“找你的一厢情愿去。”
“是我一厢情愿还是两情相悦啊?”季朗不依不饶缠着周夫子,笑着去拽他的衣带,“一厢情愿也是对你,没别的人。”
“厉时涧说,你们经常这样玩。”周钲拍开他的手,“玩得挺开啊!”
“他们玩,没我。”季朗说,“他们连马都玩。你看我像那么饥不择食的人么?”
这话周钲没法接,说是的话把自己也骂进去了,说不是又不甘心。
周钲静静地望着那双眼,风从窗缝挤进来,带来茉莉花的清香,突然就想到了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