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芷音为出席顾家活动做准备,打开衣柜看了半天,没个头绪。
她发微信寻问,【明天要穿正式礼服吗?】
没回复。
她再不愿意去应酬,事到如今也只能强迫自己去,这次简歌都默许了,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大概过了半小时,顾寻那边回了消息。
【不用,素一些就好。】
姜芷音从衣柜里翻出很久不穿的白裙子,裙摆落至脚踝,长袖,这件差不多。
她看了看外面的艳阳高照,祈求明天不要是晴天。
为了以防万一,她又找出其它物品当辅助。
翌日,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对姜芷音除外。
她撑着遮阳伞快步走到大门口,像只冰淇淋生怕在阳光下融化似的迅速钻进车里。
顾寻扫去一眼她的装扮,微皱了下眉头。
姜芷音正要开口,“我……”
口罩阻挡了她的声音,他踩下油门,开往郊外深处。
她以为顾寻会像平时那样调笑打趣,一路上竟沉默不语,今天的他格外地……沉重。
随着车子越往前开人烟越是稀少,姜芷音觉得奇怪。
听林达说过,派对应酬一般在市区酒店,或者私人会所,再或者游艇之类的。
难道,有钱人癖好刁钻,喜欢在密林深处玩荒野生存?
如果是顾寻这家伙攒的局,也没什不可能的。
她这样一想,倒是蛮正常的。
经过两个小时的车程,终于到达远郊一处山脚下。
姜芷音隔着车窗看到已经有几辆停好的车,还有一辆面包车,和几个穿工服的人在一边忙着什么。
顾寻下车前对她说,“不喜欢见人,就呆在车里。”
姜芷音的确是不喜欢陌生人,但经他一说,怎么感觉自己见不得人似的,是她穿的有问题吗?
裙子虽然是旧的,但也没穿过几次。
她低头看了看,明明很好嘛。
车里很闷无聊的她下车来,将口罩往下拽一点,露出鼻子,忍不住深深深呼吸,山里的空气就是新鲜。
不远处几个身着名牌,贵妇模样的人在议论着。
“快看那女的!”
“刚从顾寻车上下来,捂得可真严实。”
“人家是大明星,出街都是这种打扮。”
“什么大明星,都过九道弯的气了,还装什么顶流,恶心。”
“可不嘛,就算没过气,也是给我们上流社会唱歌取乐的。”
姜芷音看着车窗反光的自己,戴着宽沿遮阳帽,墨镜,口罩,手套,这些足以让人误会她是明星炸街。
可她不是……
算了,在娱乐圈混了这几年早就习惯了非议,当耳旁风就好。
姜芷音没理会,背过身去瞧风景。
一眼望不到头的树林,具体是什么树她不认得,倒是比城里的高楼大厦要养眼的多。
那边的顾寻在跟穿工服的几人说着什么,对方频频点头称是。
她收回眼光,继续看树,看远山。
“啧啧,我就说咱顾家娶个唱歌的跌价。”
“对呗,这种场合她搞成这个鬼样子,大不敬。”
“婆婆下葬,还忘不了作秀,真没家教。”
那些贵妇不大不小的声音传来,姜芷音听出重点。
‘……婆婆?’
是在说她的婆婆,也就是顾寻的妈妈!
‘……下葬?’
啊?!
震惊中等她梳理清楚,连忙上车拿掉帽子,摘掉墨镜口罩手套。
无地自容的她,不愧被人指指点点,的确是太失礼了。
等她再次下车,人已经清爽上阵,刚好顾寻回头看过来,嘴角似有若无地翘了下,又继续转头跟工人交待着。
姜芷音这才明白他早上心情沉重的原因,他应该早些说,她好穿得正式些。
这时一辆库里南姗姗来迟,顾老太从里面下来。
那些贵妇拥上前,个个笑脸相迎,姨娘姑妈叫的格外亲热。
怎么看都不像亲戚间的热络,更像是迎财神似的恭敬与奉承。
顾老太寒暄几句,发现一边的姜芷音,骨灰粉上线,两眼冒光。
“我的小音宝~”
姜芷音乖巧地叫人,“奶奶。”
顾老太很是高兴地说,“阿寻说你会来,还以为他诓我老太婆呐!”
顾寻从她身后走过来,问。“奶奶,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顾老太:“算数,能把小音宝带来,算你功劳一件。”
他看向她红扑扑的脸,淡笑了下。
姜芷音心里直呼,好热。
山中幽静,绿植环绕,一行人拾阶而上。
顾老太在三十几年前请道士看过风水,说这里依山傍水是块福地,旺财旺子孙,就把顾家祖坟都迁移过来。
台阶两边有树林遮挡阳光,偶尔有凉风吹过,很是惬意,姜芷音看路边的小野花想去摘,没好意思。
她身后的贵妇们体力不支,气虚地蛐蛐着。
“还有多远?”
“什么时候能到?”
“我新买的鞋子,脚快疼死了。”
在她前面走的顾寻回头看过去,蛐蛐声又戛然而止,可见震慑力有多强。
他问,“累吗?”
姜芷音摇头。
顾寻露出一丝意外的神情,看她走了将近半小时的山路没抱怨,反倒是很享受。
他不知道的是,姜芷音平时练歌前是要运动的,为了增加肺活量。
众人又走了好一会儿最终到达一处旷野,眼前墓碑林立,有十几个。
后面树林深处传来风声,即使在大白天也不由地让人心里发毛,贵妇亲戚们惊呼一声,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堆。
顾寻知道她胆小,看到这么多墓碑怕是正常的。
他的声音从她身侧响起,“别怕。”
姜芷音是怕,怕的不是坟冢和墓碑,而是头上火辣辣的大太阳。
哪里有阴风阵阵?瞎说。
有的是热浪一波又一波地袭来,她真的要被晒死融化了。
姜芷音强打起精神,告诫自己千万千万不要昏倒,在这种特殊的场合不要再引人注目了。
顾寻将瓷白骨灰坛缓缓放入砌好的墓坑中,跪地的他手捧着土一点点地掩埋。
‘母亲,安息吧。’
气氛沉重的让人窒息,身后的亲戚贵妇们开始啜泣出声,正准备应景地嚎啕大哭时,被顾老太制止。
“都留着眼泪哭别人吧。”
“等我死了谁都不准哭,一人讲个笑话,不好笑扣一成遗产。”
贵妇们忙收起假哭,擦着没挤出眼泪的眼角。
顾老太之所以将顾氏家族的人都请来,就是为了给儿媳撑腰。
告诉所有亲戚,只有她才是顾家明媒正娶的顾家儿媳妇,谁也别想取代她的位置。
姜芷音无所适从地站在一边,对这急转直下的局面不知怎么应对。
只听顾老太对着刚落成的墓碑说。
“好儿媳,你先去那边,我玩够了就去找你。”
“给你烧个大宅子踏实住着,还有一些好玩的,省得你闷啊。”
顾老太温声嘱咐随即看向旁边不远的墓碑,厉声说。
“老头子,儿媳过去了,她要是挨欺负,小心我把你骨头折下来。”
姜芷音看向墓碑上的照片,如秋婶所说是位大家闺秀,眉眼清丽,顾寻的眼睛遗传了妈妈,那身傲气应该是像爸爸。
说来奇怪,没见顾寻的爸爸出现。
是太忙,公事缠身?
没在国内?
姜芷音暗自猜测着原因。
整个仪式落成,最后安排和尚诵经超度。
诵经,在姜芷音听来还是很好听的,让人内心平静。
只是……
站在太阳下,在毒辣阳光的照射下,她被炙烤的有些受不住。
汗水从额头沿着脸颊滑过,黏黏的,痒痒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她低头看向身侧的影子,完全避光是不可能,哪怕是躲过一束也好。
她小心地挪着步子,微微抬头看向直立不动的顾寻,怔住。
他整个人被痛苦淹没,双手握拳隐含的愤怒。
身处烈日之下的他,眼眸中是伦敦散不去的大雾,是那样的哀?……
姜芷音有种吉它弦骤然崩断,痛感弹到手指又震颤到心。
顾寻耳边充斥着假的不能再假的啜泣声,拧着眉头。
多么荒唐。
他这个亲生儿子都没哭,他们倒是像死了亲娘一样。
泪,早已在收到确诊书以及病危通知单后,与浴室里的水流冲刷得干净。
他要立即装成没事人地轻松与母亲闲聊,骗她只是因天气影响得了肺病,吃些中药补剂就会好。
从那时起他学会了伪装,心再痛也不会流露半分,只为母亲多活几天。
眼眶中雾气升腾,都是过往的泥泞。
一束光穿过浓重的雾霭,光影交错间恍了他的眼,是一滴晶莹的泪珠。
那滴泪滑过她脸庞轻轻落下,毫无预兆地在他心里掀起波澜。
他握成拳的手舒展开来,握着她的手,紧紧的。
一只蝴蝶不知从哪飞来,落到顾寻的肩头,又飞到姜芷音的头上稍有停留,最后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是阿姨的牵挂飞来看你。”
顾寻望着那只蝴蝶直到再也看不见,然后又回视着身边的她。
她是骄阳下的解语花,明艳动人盛开在他的眼眸中,驱散了几分雾气。
所有的仪式结束,贵妇们走在下山路上的最前面,生怕多停留一秒,沾上晦气。
顾寻和姜芷音走在最后,她躲在他的影子里,被阳光暴晒的脸终于好受些。
离山脚下还有一段台阶,姜芷音看到顾老太跟贵妇们寒暄攀谈着。
她想要不要上前陪着说话,毕竟她是小辈。
眼尖的亲戚们见顾寻下来,纷纷说着节哀顺变的话。
顾寻没理,拉着她径直上了车。
车门砰地一声隔绝了亲戚们的关心,尽管真心有待考查,她用眼神探寻。
‘这样不太好吧?’
顾寻冷然开腔,“我不需要不相干亲戚们的虚情假意,”
他看过来,平静的眸底蕴藏着一丝涌动。
“只在乎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