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石道中传来轻微声响,守着神水宫宫门的弟子警觉抬头,还没看到人影就听到一声鸟鸣。
“是小雪!”对方惊喜地喊道。
小雪自阴影中飞出,在她身侧盘旋了一圈就又飞回正稳步而来一黑衣男子肩上。
来人面上带着清浅笑意,身形高挑,身着黑色劲装,腰系一条玄色金莲纹绦带,更显得宽肩窄腰,体态风流。
“是少宫主回来了!”如果方才看到鸟儿只是惊喜,现如今就是喜上眉梢,高兴的快要跳起来了。
她先向前跑了两步,像是想要迎接何欢,可中道又顿住,想起什么似的,跺了跺脚,扭头一溜烟儿跑了,甚至用上了轻功,远去的速度比小雪飞的还快。
何欢有些迟疑,他以往回来从没有过这样的待遇,一时之间不知发生了什么,更开始疑惑是不是回来的时机不对。
小雪用翅膀拍了拍他的脸,他才定下神来继续往前走。
石道前百余步昏暗无光,步入有人看守的石台,才宽阔起来。几盏石头做的灯盏吊在墙壁半空散发光芒,仔细打量才能看见在石盏上搁置的,个个都是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散发润泽光芒。
何欢视线自这些熟悉物件上一扫而过,忽然动了动耳朵,他已经听到石道转角后有熙熙攘攘的人声。
眨眼间,石道尽头涌来大片身穿白色弟子服的女子,她们像是奔涌向沙滩的浪花,一浪叠着一浪奔流而来,伴随活泼欢乐的呼喊声。
“少宫主,您可算是回来了!”
“不要挤我,不要挤我,我站不稳啦。”
“快去找少宫主要礼物!”
“要三年份的量!”
“啊,我的发带,谁的项圈勾住我的发带了?别扯我的头发!”
何欢看见她们,就加快步伐向她们走去,脸上露出同她们一般的真切笑意。
一众年轻的小姑娘带着明媚笑容,打闹推搡着小跑而来,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汇聚在何欢旁边,将他包围起来。她们欢乐的像是一群小鸟,围在何欢身边叽叽喳喳,有人去摸小雪、有人挽住他的手臂,有人抓住他的手。
她们对何欢没有男女之情。纯粹的敬仰他、喜欢他,就如同喜欢从水火之中拯救他们的水母阴姬一般。不过水母阴姬要更有威严,弟子们对她又敬又怕。而她们对何欢这个耐心安抚她们、陪伴她们度过最无措惶惶时的少宫主,则既像是爱戴神明,又像是亲近兄长。
三年不见,她们有很多问题,像“少宫主又长高了”、“少宫主在外面好像瘦了”、“这次回来还走吗”之类的,被他们孜孜不倦问了一遍又一遍,于是何欢也一次又一次耐心回答,“许是又高了些”、“没有啊,没瘦,还胖了呢。”、“还是会出门,不过会时常回来,不然怎么带礼物给你们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衣襟里掏出各式各样的灵巧小玩意儿、簪子玉佩、香薰香球等,分给各弟子。好像他的衣服下面是个无底洞。弟子们也对此习以为常——宫主和少宫主都无所不能。各个拿着自己分到的物件都合适得像是被读心一般,开心的不得了。
“还走啊,你这次走了,宫里就像死水一样,我……”最小的那个弟子抱怨的声音被同伴拉扯着衣袖,提醒着咽下去了,只是神色更加委屈。
何欢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是我惹宫主不快了,连累你们。”
“少宫主哪里的话,真要折煞我们了。”女孩子们嘟嘴跺脚,也不是真的抱怨,只是撒娇,也是不舍。
“不谈这些,怎么,今日没有早课吗?这么快就来迎我,倒令我吃了一惊。”
提到这个弟子们又有话说了。
“宫主请少林的和尚来念经,我听不懂,感觉念得困困的,还不如练功有意思。”
“嘿嘿,我也是,我坐在最后边打盹呢。”
“我听说这个叫无花的和尚是个大师。我去得晚了只能坐在前排,他说什么我听不懂,不过他长得怪好看的,”那个说无花好看的弟子眼睛一转,机灵道,“只比少宫主难看一点点。”
“他没头发,在神水宫不会觉得头冷吗?”还有天真的女弟子替他担心,只是担心的角度很是清奇。
这些何欢答不上来,也没必要回答。她们只是想找人说说新鲜事儿。言未尽,众人已经簇拥着他走到了自己的寝殿,“快快换身衣服,去见宫主。”
“我去吩咐烧水。”
“我带小雪去吃东西!”
大家高高兴兴的再分开去做事,都充满干劲,留下同他认识最久又最寡言的一个弟子,在门外看着他。
对方柳眉不画而黑,唇不点而朱,眼神轻愁,抬手扶在乌黑门框上,欲语先休。
“怎么了,阿芜?”何欢柔声问她,“你想同我讲什么?”
“你这次,不会再突然消失了吧?”终于,她开口,定定望过来,眼眸如同清晨的山谷,薄雾轻愁。
何欢更加歉疚,他保证,“不会了,不要担心。”
不料听了这话,阿芜反而神色更加戚戚。
“少宫主,你哪里都很好。只有一点,你将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地位看的太轻了,好像提前就划分了界限一样。”她咬了咬嘴唇,“我有时候觉得,你同我们很近。但每每回忆起来,你从不需要我们,也从未依赖我们这些人。我知道,你离了谁都可以过得很好,也就让谁都害怕你突然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
“我很害怕……”她颤抖着声音,这样道。
何欢自己竟不知道,他喃喃,“是这样吗?”
然而他看了阿芜垂泪模样,就先将自己的疑虑抛在脑后,安抚道,“怎么会呢,你们都是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你们对我很重要。不要这样想,我从没有想过离开你们。”
阿芜用那双含泪的眼睛望着他,眼中仍有万千思绪,如同野草蔓延,却再说不出口。又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悲哀地想:他已经那么好了,我又在要求他什么呢?总归…是我强求太多。
人怎能奢望抓住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