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农场玩着玩着就入了秋,贾政也顺利归京。贾母摆了家宴,一家子共叙天伦。趁着老爷蒙恩赐假一个月,府里又筹划着给贾母过寿。
长辈过寿,儿孙们自然要备礼。王喜凤一律衣服鞋袜,姑娘们有送抹额的,有送香包的。总之,女红活计是小辈们送礼首选。贾兰要备什么礼,一向由他自己搞定,例如亲手抄的佛经,学书画时描的贾母肖像,或者是新写的贺寿诗等等。小孩子嘛,主要看心意。
一连七八天的寿宴,贾府日日门庭若市。东府尤氏日日过来帮凤姐儿料理诸事,晚上就直接住在稻香村。王喜凤一度觉得自己这里就跟个客栈似的,来个谁都要殷勤接待并安排住宿,全程微笑服务,走的时候还要客套两句:招待不周,以后常来啊!
前头有太太奶奶们顶着,她这个未亡人倒是享了清闲。这个清闲只是相对于尤氏和凤姐儿忙活一天,却是人家吃着她看着,生生饿的前胸贴后背而言。她不到前面去迎来送往,却要监督敲打园子里的管事婆子们行事;又要看顾着姑娘们,她们随时有可能要出去见一些老亲,总得收拾的整整齐齐才放她们去前头。
哪怕王喜凤再怎么精细管理,也只在这几日略费费神应个景儿,又哪里能改变仆妇们早已错乱的规矩呢?
这日尤氏忙活完一天,往凤姐儿那里,却还没有开饭,她也不耐烦等,依旧往园子里来。此时已入夜,偏园门口值夜的人一个不见,门禁松弛,不像个样子。尤氏遣了自己的丫头去找管事婆子,被不耐烦的下人暗讽她管的太宽,白灌了一肚子气。
这丫头哪肯受气,进了园子就原样儿报给了尤氏。尤氏知道两府的下人都没下人样,但敢明着骂她东府的人来西府越俎代庖的,还是头一回。只让人报了凤姐,自往稻香村歇下。
王喜凤见尤氏饿得慌,让素云端了点心又冲了茶面子来,尤氏吃过才缓过劲。她起居坐卧自有贴身丫头银蝶安排,两人闲话几句,便各自安歇。
早有丫头将尤氏这边的闹剧报给了王喜凤,她也知晓其中内情。
都说凤姐儿厉害,偏这样一个所谓的厉害人,想惩治几个不像样的下人,却招来各路人马趁机下绊子,太太们更是觉得她多事。这就是多做多错的意思。也难怪后来凤姐儿灰了心,跟太太们一样,凡事能糊弄过去就完了。
发现问题不去解决,反而遮掩起来,讳疾忌医。哪怕内里流脓呢,偏不去上药尽早治,外头涂脂抹粉扮起来,依然光鲜。这就是大家族的体面。
好悬老太太的寿宴顺利落幕,稻香村客栈重回清净。
没消停两天,园子里又闹起来。
宝玉的院子靠近边墙,这日晚上看到有个人影子从墙头跳进来,宝玉唬了一跳,怡红院的丫鬟们登时就闹腾开了。贾母听闻此事,细细问来,众人哪里还敢隐瞒。若是旁的也就罢了,吓着了贾母的心肝肉,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上上下下查了一通,逮住好些个门禁不严夜里坐庄开赌局的管事,其中就有小厨房柳嫂子的妹妹和迎春的乳母。任你平日你再有脸面,落在贾母手里,也少不得打了板子撵出去,一家子不落好。虽有求情的,但贾母一概不允。
这只是小小的震慑罢了,更多人是抱着侥幸心理。他们吃酒赌钱不是一日两日,这么几年,不也只撞上这一回?贾母一把年纪,能发几次火?
处置几个奴才,非得贾母亲自出手,也真是太太们的好体面。不知是打谁的脸。
贾母雷厉风行,园子里的小道消息更多了。
这么大的园子,谁还没碰到点私密事?昨儿在哪个山石缝里见到谁和谁讲悄悄话,明儿在哪个亭子里看到有人往出给东西,再有门房各种夹带走私塞好处,事发之后,回想起来才是严丝合缝。只大家都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哪怕见到些龌龊,也权作不知,或者顺势换些好处封口。
偏这日,贾母院子里的粗使丫头傻大姐逛园子,捡到个妖精打架的荷包,还怪好看的,只是不知是个什么来历。恰碰到邢夫人,便乐呵呵地拿给邢夫人看。只把邢夫人吓出一身汗,吓唬她几句,揣了荷包出来找王夫人。
也合该大观园有此一劫。这荷包若是别人捡到,也就掩了过去。偏这姑娘是真傻,脑子不灵光,活生生撞上去,揭开了大观园最不堪的一面。或许平儿知道,或许宝钗知道,鸳鸯也一直在保密。如今,终于捅破了天。
王喜凤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她这里清清静静,自然不怕查。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王夫人收到邢夫人送来的荷包,只气得手脚打颤,派了凤姐儿连同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并几个管事媳妇连夜搜检大观园。邢夫人这么大张旗鼓地将事情挑破,本就是想打王夫人的脸:看看你这个当家太太管的好家!
王善保家的本以为能借题发挥逞威风,偏在缀景楼抄出了她的外孙女司棋与表弟之间的情信并信物。司棋当场被扣住,等待王夫人发落。
邢夫人的陪房落个没脸,邢夫人又哪来的脸面?原本事情就是大房挑起的,最后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没过两天就以迎春大了准备说亲为名,接了迎春出园子。
又有蓼风轩抄出如画替她哥哥保管的银子并衣物,说是珍大爷赏的。惜春坚持让凤姐儿带了如画出去。凤姐儿不想多事,只等尤氏来处理。尤氏苦劝未果,试图讲道理反被惜春气个倒仰,直骂惜春冷心冷肺,又到稻香村一顿诉苦。
宝钗的蘅芜院未被抄检,她满身不自在,以薛姨妈卧病需要人照管为由,搬出蘅芜苑。原本住在那里的湘云被打包送到了稻香村。行吧,客栈重新开业。
当然,此次搜检,表现最棒的还属探春。
不说凤姐儿本意并不想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便是她真有此意,在探春那里也讨不到好去。探春哪里肯让一个奴才蹬鼻子上脸?生生打了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脸,物理意义上的,一个大嘴巴子。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打了人,还哭着说要告老太太和太太去,再去跟大娘请罪。
她大娘邢夫人哪敢等她来请罪,分分钟打了王善保家的板子给探春出气。其实就是弃车保帅,做个样子糊弄罢了。探春哪里不明白?只不搭理也就完了。
凤姐儿更惨,被迫出来当恶人走了一圈,刚养好的病又卷土重来。平儿苦劝了八百遍,都劝不动凤姐儿那颗弄权的事业心。
中秋佳节是贾母特意催促着办下来的。
宴席摆在凸碧山庄,山顶望月,隔水听音,很有一番意境。可惜,老太太开场发现男丁一席都未坐满,叹息子孙不茂,挪了姑娘们过来才勉强凑了一席;贾赦又讲了个母亲偏心的故事,场面霎时不太好看。
薛姨妈一家缺席,两个孙媳妇告病,贾母觉得赏月时无人凑趣解闷,很是冷清,便让人在凹晶馆对岸奏乐。笛声远远地从对岸传过来,似有若无,如临仙境。偏等笛音慢下来的时候,呜呜咽咽,催人泪下,大煞风景。
王喜凤告病是专业的。一群人拘谨地聚在一起,核心是围着逗老太太开心的熬夜场,她这个早睡早起的养生达人根本伺候不来。这个中秋赏月夜宴处处透着不详,不去也罢。她且养足了精神,等着看热闹。
过完节,王夫人对着宝玉房里的莺莺燕燕下手了。
此前,先让人将司棋及从她房中抄检到的物件送到邢夫人那里,这是大房的人,交由邢夫人处置更妥当。之后便杀往怡红院。
王夫人根据暗线提供的信息,精准揪出晴雯四儿及芳官。此外,所有梨香院解散时分来的小戏子都交给各自的干娘带出去配人。要不说当初将这些未经调教的小姑娘分给主子们的时候,王喜凤就觉得不妥呢!园子里多少事情都是她们惹出来的,还特别抱团,惹了一个,一群人围上来,比唱戏还热闹。
其他姑娘那里倒是没有王夫人担心的那种妖妖调调的丫头,偏又看稻香村贾兰的一个奶娘不爽,要打发了去。
打发就打发呗,当谁不知道这是在拿寡妇媳妇出气呢!按照王夫人的说法,反正贾兰也大了,也不用吃奶,用不着奶娘。就当自己是瞎子,看不见宝玉那四五个奶娘吧!由奢入俭难,以后自有抄家的时候,还是早些习惯没人服侍的生活才好。
王夫人又问:“宝钗怎么搬走了?竟没人来告诉,是不是谁得罪了去?”
王喜凤将宝钗的原话回禀了一遍,“宝钗妹妹说姨妈近日身上不好,蟠兄弟又不在家,家里没个贴心人服侍,便带着香菱回去了。如今史大妹妹仍在我这里住着。”
话说完,便不再开口。剩下的随太太奶奶们怎么安排,反正,她的工作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