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浅怀疑自己眼瞎,实在看不出他手上有什么。
手掌向上摊开,许远山将东西放在她手心上。
言浅捏起来对准路灯,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纽扣,莹白如玉,好看是好看,可是……圣诞节送这个,还不如送个上面印了字的苹果,好歹图个吉利。
她满脸问号地抬头看他。
许远山一脸期待:“是我校服的第二粒纽扣,我先拆下来给你,免得毕业时被抢。”
对于二次元文化涉猎不深——几乎为零的言浅一脸茫然,递还给他:“我拿纽扣做什么,没了纽扣你衣服怎么穿?”
许远山不接:“我有备用扣啦。”
言浅更加不解:“那你为什么要拆?和直接给我备用扣有什么区别?”
“……”
不等许远山回话,言浅突然拉着他闪入一座雕像后面,中指竖起,闭了一只眼,对他做了个俏皮的“嘘”的姿势。
许远山瞬间人没了……
从雕像探头出去,刚好看见女生宿舍楼下,搂搂抱抱成双成对的情侣中,有一个人影特别显眼。
杨烁拿着一束淡绿色桔梗,站在阴影处,微垂了头,拿出手机,似乎正准备打电话。
是在等林以文吗?她磕的CP通通都要在今天成真吗?言浅比她自己谈了还要激动。
果不其然,林以文的身影很快出现在门口,可她没有看见杨烁,径直走向小广场中央,非常显然的许博面前。
杨烁这么挺拔俊俏的身姿,她居然视而不见,要不怎么说林以文眼瞎呢?
许博戴着斯文败类的金丝边眼镜,捧了怕各有999朵俗艳的红玫瑰,对着林以文一通激动的阐述,看起来像是电视剧里孙中山阐述三民主义一样激动。
“这谁啊?”许远山从她身后探头观看,“细胳膊细腿,张牙舞爪的,像只螳螂。”
言浅笑了,这形容甚得她意,“林以文的追求者,杨烁的情敌,你不是武力值爆表吗?想不想揍他?”
许远山想了想,摇头:“烁哥会自己摆平的。”
“算了吧,”言浅揶揄,“你烁哥那张嘴嘴,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
许博讲到激动处,丢开红玫瑰,一把搂住林以文。
林以文说了什么,略作了下抵抗,没挣脱。
言浅捏紧了拳头,林以文你不是这么厉害吗?甩他一巴掌啊!
要不怎么说林以文是个废物呢?
从始至终,杨烁都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还是林以文先看到了杨烁,似乎动了怒,许博终于松了手,离开。
林以文几分犹疑地走到杨烁面前,目光灼灼,停留在那束清新淡雅的绿色桔梗上。
她说了什么,杨烁回了什么,然后林以文转身上楼了。
杨烁仍在那站着,一动不动,像蹲雕像,似乎仍在等人,却始终不见有谁再下来。
莫非约的人不是林以文?言浅都有点吃不准了。
言浅推开宿舍门时,已经熄了灯,黑乎乎的,静悄悄的。
她走得蹑手蹑脚,心虚得像个窃听了秘密的小毛贼。
“言浅!你为什么回来这么晚?”
好死不死,张扬于静谧间炸起一声惊喝,吓得言浅虎躯一震,手一抖,她手上那颗珍贵无比的纽扣,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黑暗中。
“完蛋!”她放下书包,打开手机电筒东翻西找。
“为什么你号称去自习,却回得这么晚……”张扬还在继续审她,看到她打着手电趴在地上,“找什么呢?”
“我的圣诞礼物。”
张扬和余林都翻下床帮她找,她们找得很认真。
张扬从墙角缝找出一只臭袜子,隐隐已经生霉,她脸都绿了。
余林从林以文堆满零食的书桌上面,翻出一片带啮齿状边缘的薯片举在手里,想起自己可能和老鼠先生同吃一袋薯片,整个人都不好了。
翻找半天,老鼠屎都找到了好几颗,就是不见小纽扣的踪影。
算了吧,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没有缘分吧,离许远山心脏最近的第二粒纽扣,它不想留在她身边。
一向热心的林以文,躺在床上没有下来,果真还是不对劲。
躺上床,余林已经呼呼大睡,张扬和林以文还在夜谈。
有信息进来,言浅从枕头下摸出手机。
-你睡了吗?所以纽扣到底要怎么缝啊。[大哭.jpg]
所以这倒霉孩子真的扯下了校服纽扣?
-用针缝,加油!
言浅勾着嘴角回完信,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刚要进入梦乡,就听到张扬问林以文:“以文,你和杨烁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杨烁喜欢你的吧?”
还得是张扬啊,简直是言浅心里的小蛔虫,她睡意全消,赶紧竖起耳朵仔细听。
“不知道,他没跟我说过。”林以文声音略低沉,这太不像她了,她就不是这么个深沉的人。
“那你喜欢她吗?”
情感大师这么问话一点不显突兀。
“没有啦……”林以文习惯性否认,话说到一半转了个小弯,“或许,有一点吧。”
“不确定喜不喜欢呢,就问下自己,如果错过了,你会不会后悔。”
林以文没有答话,张扬开始低声哼歌:“终于做了这个决定,别人怎么说我不理……”
张扬啊张扬,所以你究竟为什么要在聊天聊到这么关键的地方唱这么催眠的歌……
梦里有一个小仙女,长着一对晶莹的翅膀,挥舞着仙女棒,对言浅说:“把你枕头下的那粒纽扣给我,我就给你一个金币。”
言浅从书柜上找出一个吃完曲奇饼干的铁盒,里面全是这些年攒下的衣服备用扣。
她一只手摇晃铁盒,叮当作响,一只手向小仙女摊开说:“来吧,一个纽扣换一个金币。”
小仙女吓跑了。
第二天一大早刚下床,言浅一眼就在垃圾桶里那只生霉的袜子旁边,看见了孤独弱小可怜无助的小纽扣,用极其无辜的眼神望着她:“你把我抛弃在垃圾桶,还冤枉我不想留在你身边!”
言浅犹豫片刻,拾起纽扣,洗干净了扔进曲奇饼干盒里。
别人都是考试周,H大是考试月。
H大虽然放假晚,但是开学早啊。
坊间传言爱在A大,玩在W大,学在H大。
是H大的学生天生这么爱学习吗?是被逼的啊!
考试月里,言浅跟许夫人提前请了假,跟许远山见面的次数也少了很多。
好容易挨到只剩一门考试,被扒了一层皮的言浅,总算能喘口气,这才想起是不是应该□□节回家的火车票了。
她从内心有点排斥回家,买票的事能拖则拖。
她妈妈王慧华除了不催婚,别的什么事都喜欢念叨她,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截甘蔗渣子,被妈妈反复嚼来嚼去。
爸爸和妈妈如果复合,那这个年过得究竟是悲是喜,这很难说,未知之数……
她跟爸爸好几年没见,既有点期待见面,又有点害怕见面,所谓近乡情更怯……
兼之那排队买票的长队,蜿蜒如蛇,绕得曲曲折折,令人见之生畏。
她还没下定视死如归的决心,妈妈的催促电话就已经到达战场:“你买票了吗?还不买?你不回家你打算去哪过年?英子和二狗已经回来十几天了,你究竟上的是个什么学校?”
刚挂电话,爸爸的电话也来了:“小浅啊,好多年不见,爸爸挺想你的。”
啧,比王慧华的一通“你看别人家孩子怎样怎样”管用。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言浅起了个大早去排队抢票,哪知到了东小门口,新增设的售票网点前已经排起了像贪吃蛇般长长的队伍,有搬了小马扎跟着队伍一步一挪的,还有候了一夜没来得及收帐篷的。
她自愧弗如,心服口服地缀到了蛇尾上。
排了两个多小时感觉才挪了一点点,旭日初升,冬日的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言浅没吃饭,肚子饿得咕咕叫,好想趴在旁边草地上就进入冬眠。
正没精打采间,忽然瞥见围栏外的人行道上走过两道身影,身着最普通的校服,却风姿卓绝,神采奕奕,与慢慢挪动的贪吃蛇队伍形成鲜明对比,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那男生好帅哦,个子好高。
-是隔壁高中的吧?人家女朋友也很好看啦,别犯花痴了。
言浅咬住嘴唇,盯着他俩走过,两人不时侧头喁喁私语,背影都是一道靓丽风景。
不是高三吗?不用上课吗?这个时间点为什么在外面闲逛?
她心中气愤,从书包里摸出钱包,掏出夹层里那颗倒霉的小纽扣,使劲地扔了出去:“滚蛋吧你!”
“走不走啊?不走让一让。”
后面的女生皱眉催促,她赶紧背上书包跟上队伍。
她究竟为什么要收这么倒霉的圣诞礼物?
收就收了她为什么早上要把它从垃圾桶捡回来?
捡就捡了她为什么刚刚要扔了它?
扔就扔了她为什么现在要放弃排了大半天的队伍趴在这里像个乞丐一样地找纽扣?!
兜里电话突然响了,她翘着指头摸出手机,一怔,居然是爸爸的电话,这是妈妈派来的催促先锋?
她接起电话,偏头夹着,继续找纽扣。
“喂?”
“喂喂喂,你认识这手机的主人吗?你快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