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学,言浅便开始忙得马不停蹄。
她正式接任了班长的职位,本来在同学中也没什么威信,工作更是难做。
她想在这学期提前做论文选题,这样可以延长暑期实习的时间,直接留用心仪的公司。
根据师兄师姐们介绍来的经验,大公司一般都会把HC优先留给优秀实习生,降低招人失败的风险。
许远山也很忙,再吊儿郎当毕竟也是重点高中高三学生。
言浅觉得他不用再上家教课,可他坚持要上,他爸每周日要求他必须回家,他那点小心思,无非是为了光明正大地跟她多呆一会儿。
言浅寻思真要提出来不教许远山,只教许近亭,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就仍然继续维持着,等她找到实习就可以一起辞了。
最早来学校启动实习生招聘宣讲的是一些外企的管培生计划。
所谓管培生,就是管理培训生,会在企业内部多个岗位轮岗两年,作为企业的储备干部。
纯英语面试也就算了,一路过关斩将,到最后居然还有群面。
几个面试官给一个非常欠揍的选题,然后分坐在房间角落,看一群候选人操着别扭的英语吵得脸红脖子粗。
言浅从初中才开始接受应试英语,“how are you”,“fine,thank you.”,基本属于哑巴英语,做题妥妥的,一张口就露馅,更别提用英语吵架了。
她参加了几次外企面试,一路磕磕绊绊,全都在群面一关折戟沉沙。
许远山微信问她怎么样,她有点不好意思讲,作为金牌英语家教,感觉有一丢丢丢脸。
不过在一些快消品外企应聘中的失利,她也不是特别在意,谁要去日用品公司卖肥皂啊?
他们那时特别推崇苹果教主乔布斯,对他的传奇经历津津乐道,就像他曾经对百事可乐公司总裁说的,"你是想卖一辈子糖水,还是想跟我一起去改变世界?"
接下来的互联网大厂招聘,才是他们这些计算机系的学生势在必得的,个个都摩拳擦掌、严阵以待。
年后天气渐暖,满眼皆是黄绿,让人心情舒爽。
许家围墙上的蔷薇却仍是光秃秃的,像高龄老人的皮肤般干枯,杂乱地攀在斑驳的墙面上,略显几分萧索。
言浅踏进许家,郑婉十分热情地亲自迎出来,亲切地拉着她的手臂往里走,跟她寒暄,年过得如何,有没有去哪里玩,还跟她说起在瑞士滑雪,好玩是好玩,就是实在太冷。
郑婉除了家教第一天迎接了她一次,之后总是在落地窗前抱臂看着她进门,更别提这么热情地拉着她了。
言浅有点受宠若惊,又有点忐忑,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郑婉一直笑眯眯地把她送到了近亭的房间,言浅关上门,心中仍满是疑惑。
许近亭倒是心情非常好,转过椅子,将书盖在桌上,起身从书柜里拿了一个盒子给她:“喏,从瑞士带给你的。”
言浅顿时感动得快要痛哭流涕,这孩子平时对她爱搭不理的,原来是喜欢她的嘛。
她拆开了盒子,是一盒色彩鲜艳的瑞士软糖,当场吃了一颗。
天啊,她感觉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美味的糖。
近亭又拿了一个包装精美的小小物件给她,只好放在掌心中间,“帮我带给以文姐姐。”
言浅拿在手上摇晃了一下:“这是什么啊?”
近亭忙阻止她:“别摇,八音盒零件很多,会摇坏的。”
言浅再孤陋寡闻,也知道瑞士的八音盒精美异常,价格不菲。这小妮子送她瑞士糖,送林以文八音盒,厚此薄彼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吧……
言浅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把糖和八音盒都塞进大大的帆布挎包:“把上学期的期末卷子统统拿出来!
近亭完全受够了言浅的高强度压榨,非常不以为然,新学期第一节课,犯得着嘛,“砰”地一声在她身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言浅隔着门撇撇嘴,举起拳头冲门内的近亭虚晃两下。
手没来得及放下,被人从身后抱住,眼前天旋地转,门轻轻关上,被抵在了门板上。
他难得没有戴帽子,头发蓬松柔软,很顺畅地落下一吻:“有没有想我?”
言浅无语,虽然不是他有事就是她忙,确实有一周没见,但每天都有手机联系,思念倒也……还好,但她从善如流,点点头:“想。”
许远山瞇缝起眼睛,语气里有几分不信:“真的?”
言浅多了几分真诚,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凑上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一沾就走:“真的。”
然后就轮到她后悔自己这个不该有的亲昵动作,等这个极为浪漫深情的吻结束,他们坐回书桌边,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
未免惹人怀疑,下课时言浅仍然先走,说好在公交车站等他一会,他出来一起返校。
许家明难得在家,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一份杂志,郑婉斜坐在沙发上,边认真地削一个梨,边跟他低声说着什么,他难得回应。
言浅经过时,他不经意地抬眸看过来,她感觉一道冷光浸过全身,僵了一僵,勉强勾勾嘴角招呼:“许先生新年好。”
许家明点头示意。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言浅觉得他的目光和往常有细微的区别,回想起刚在楼上拿着家教费跟他儿子的缠绵拥吻,有点心虚,眼神便不由地有些躲闪,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她今天穿了件灰色斜肩毛衣配细脚牛仔裤,小露了半边香肩,长发披散,遮去了部分香艳,有些欲露不露的诱惑。
她承认从衣柜挑衣服和对镜梳妆时,难免带了几分见男朋友的雀跃。
“小言老师等等,”郑婉放下梨,递了一个红包给她,“新年快乐,我们家两个孩子都多亏你照顾。”
脸上堆笑,眼神却闪烁着寒星,从她微露的肩膀那里刮过去。
言浅一掂量红包厚度,绝不止她的课时费,一时踟蹰,不知道要不要还回去。
郑婉坐回沙发,低头继续削梨:“过了个年,小言老师越来越漂亮呵。”
也不知是跟言浅说还是跟许家明说,许家明翻动杂志,不置可否。
言浅总觉得节后这家里虽然不像之前一样吵架,氛围一团祥和,但怪怪的,说不上来哪里怪,她告了声辞,飞快地跑了。
在公交车站等了近半小时,许远山还没有出来。初春虽然天气经已经开始暖和,但她今天很要风度不要温度地穿了件斜肩毛衣,冻得牙关打战,正准备拿手机问他,一辆黑色迈巴赫很丝滑地停在她面前,车窗缓缓落下。
许家明跟许远山眉眼有七八分像,只是他五官长势都有点往下,不笑的时候显得很严肃,微勾唇角能调和这种气质,几分儒雅。
“小言老师,我们正好要去你学校那边,带你一程吧。”
“不用,我……”
言浅正要礼貌性拒绝,却见副驾驶的车窗也缓缓落下一点,许远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对着她递了个眼色。
言浅心里好笑,难怪这么久没出来,原来被他爸抓住了。
收起手机,略低头对着车窗说:“那谢谢许先生了。”
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后面的空位上。
有许家明在的场合,许远山一般都比较拘谨。
他妈林玄死得早,许家明只过了两个月便再婚,婚礼上新娘子的肚子即使是很宽松的婚纱也已经遮掩不住,再过了三个月,妹妹许近亭便出生了。
许家明平时忙于生意,能把他留在身边,没让后妈把他撵出门,在大家眼里已经算非常优待于他。
林玄死后,他本来是想跟着姥姥过,在姥姥家呆了半年,一向疼他的姥姥犹豫着开口:“我一个孤老婆子,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只会耽误了你,你还是得回到你爸身边。”
他当然明白姥姥是为他好。
车里气氛一度沉默,发动机的声音闷闷地从车底传上来。
言浅正襟危坐,和许家明间隔着一段距离,早知道完全没机会和许远山讲话,她就坐公交车了。
“小言老师,你快毕业了吧?”许家明说。
言浅如实回答:“嗯,现在大三下。”
“大三下学期应该要找实习了吧?”许家明转过头冲她淡淡笑了一下。
言浅搞不明白这个笑是什么意思,找实习有什么好笑的?
“找着呢,就是不太好找,竞争相当激烈。”言浅脑海里浮现出那些如同饿狼扑食般别开生面的英语群面。
有些候选人为了在面试官前挣表现,嗓门之大,声震屋瓦,讲话连珠炮似的,不给别人插话的机会,有时面试官都看不下去了,站起来指示,那个谁谁谁,你的观点陈述已经很清晰了,听一下别人的观点。
许家明微笑:“小言老师这么优秀的人才,那些公司不招你,是他们的损失。”
被许家明这样身份的人赞美,言浅多少有点虚荣,但又不愿意过于谦虚,随口答了一句:“谢谢许先生夸奖。”
哪知许家明话锋一转:“比我家这臭小子让人省心多了,高三了,书不好好练,出国也不好好准备,不知道想干什么。”
言浅一愣,可能是因为她是许远山的家教老师,许家明才会在她面前聊起许远山读书的事。
即便是这样,在一个外人面前直斥其非,多少有些不恰当。
言浅脱口而出:“他有自由选择的权利。”说完才觉得自己这话讲得极不恰当,自己算哪根葱,还真把自己当棵菜了,口气也太冲,忙尽量口气随意地往回找补,“有许先生您做他的坚强后盾,他大可以做他想做的事,不像我,凡事只能靠自己。”
“这样的家庭好啊,可以尽早独立,不要这么娇气。”许家明似乎没有觉得被冒犯,眼神有一瞬的走失,“像我们年轻时,也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
失神只是一瞬的事,他很快恢复得体的神态,身体略往她这边倾斜,“小言老师要是不嫌弃,可以考虑来明玄集团实习。”